《偏生思量》枕歌

5、担虑

　　深夜的时候，不夜躺在我的身边，突然开口说：“南莫，你可愿和我一起，从此以后日日坐观云起云落，不理凡尘俗事，不管世事沧桑？”
　　我不禁一笑，说：“若我愿意，你又如何呢？”
　　我的这话，许是说到他心里了。他应该明白，他永远无法像他说的那样自在，他的身份，注定他这一生不凡的命运，也注定了他与我之间，不会有好的结果。而我也知道，我与他，终究不可能圆满。
　　权当今晚，是一场虚幻的梦好了。梦醒了，彼此依旧退回自己的位置。
　　他静了许久，最后叹气一声，说道：“若我说，我愿意呢？”
　　我无奈轻轻笑了一声，回他道：“世事无常，还是不要过早妄作承诺。”
　　他不再说话，从身后拥着我的腰，头靠在我的肩上，呼出的气息越过肩头，我感觉到一丝痒，然后他再也没有说话，竟然就那样睡着了。

　　这时，何尝不是一个好机会，可是我，终究无法下得了手。
　　更何况，他应该不可能将国家要事机密放在身上吧！
　　将军所害怕的那个计划，应该不会被那样随意对待才是。
　　我看了他残留在地上的衣物，摇了摇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隔日，不夜一早便离开了，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我只知道，当我醒来，我身上的衣物是穿得好好的。所以青格进来的时候，我不至于赤条条地躺在那里让他生出疑惑。
　　他端来了水，一如往常一样伺候着我洗漱。
　　只是我却觉得，他似乎有话要说，但又没说，我也就没问。

　　不夜这一走，又是许久未来了。
　　这段时间，青格似乎越来越觉察到我的不对，于是某一日中午，他看着坐在凉亭里发呆的我问道：“公子近日总是愁绪满面的样子，可是有什么心事？”
　　我回过头看着忙着泡茶的青格，微微笑道：“你这是何故如此问？”
　　他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到了一杯茶递到我手上，说道：“青格跟着公子这么久了，自然能察觉到公子的某些异常，从你近日去戏班子的次数逐渐减少就能看出，公子你许是遇到了什么悬而未决或是摇摆不定的事情了。我觉着，这事儿和常来公子这儿的那位公子有关……”
　　“青格，不要再说了！”我打断他的话，不知为何有些不悦道：“你做好自己本分之内的事情就够了，我的事情，还是不要操那么多心的好。”
　　我说完，甩袖离开了凉亭，全然不顾呆立在那里的青格。

　　难道，我竟表现得这么明显，连旁人都看得如此清明？
　　我究竟，该如何是好？
　　那夜之后，我的确心境起了变化。可我暗自决定，要将自己那一份不明不了的情感收起来。可最终却发现，我太高估自己了。

　　这一日，戏班子里面都在传，说是南国太子下江南去私访民情去了。
　　我得空的时候，拉了个人打听，他说是江南一带有水患，导致了瘟疫，太子便亲自前去查看情况去了。
　　瘟疫！我脑子里面被这两个字充斥着，不知为何，便忍不住急匆匆地带了个包袱一个人下了江南。

　　到了江南，大街上随便拉个人边打听到了不夜的去向。说他已将瘟疫之事处理妥善，现下正在江南的莲花湖游船赏景。
　　我心想，我这般担心他在瘟疫之地会有危险，他倒好，挺有闲情逸致的。
　　我又叫了条船，在莲花湖上飘了起来。
　　这湖忒大，湖上到处都是船，寻了半天，都没见着人。
　　突然，前方传来了琴声，这曲调很是耳熟，循声望去，一艘大船上面，船头静立一人。他负手站在江南充满柔情的水上，眼神迷离地望着弹曲的女子，而那女子弹奏的，正是曾经第一次见面之时，我曾唱过的那一出——《野公子》的配乐《不思量》。

　　我的眼角，不自觉有些湿润了起来。
　　连我自己都不可控制。
　　我远远地唤他：“不夜……”
　　霎时间，那些盘旋在心里的计划，一瞬崩塌。

　　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猛一回头，就撞上了泪眼朦胧的我。他嘴角立即溢出了笑意，伸出手挥着，朝着我这边喊着：“南莫……怎么是你！”
　　我收了情绪，整理一番，笑道：“看风景！”
　　他在那边大声喊着：“是看风景，还是看人！”
　　我心道：你管我看什么！
　　他摇了摇头，向旁边的人小声说了些什么，然后船便朝着我这边靠来了。

　　那个时候，我很想不管不顾地奔过去，但他身边，站着那么多的随从，若是我这样做，怕是会落人口舌。
　　我随着女子的调子，跟着哼了起来。将我此行的缘由和我所有想念，通通融进了这一曲《不思量》之中。
　　“叹离别，不如不相识；惜往昔，不如重如今。”
　　我的心思，他应该能听明白。

　　“哼得挺好啊！”他的船停在我面前，随即他一个飞身跳了下来，凑近我耳边又说：“没想到戏唱得好，曲子也哼得这么好，看来南莫公子，是个全才！”他打趣着我，然后伸出手，示意我跟他一起上去。
　　我摇头，表明我不便上去。我欲转身离去，却不想，他死死拉住了我的手臂，他说：“南莫，我懂，所以不要走！”
　　当着那么多随从的面，他竟然拉住了我。
　　他可真是一点都避讳啊！
　　我摇头示意，他仍是不放，我沉声提醒他：“你是想让别人都知道我们的事吗？”
　　我使劲儿使着眼色，他许是反应了过来，这才放开我的手，故意大声正色道：“南莫公子，真是你啊，还以为认错了人呢。如此偶遇，倒也算是一种缘分，若是不嫌弃，可否赏个脸一起去喝个茶？”说着，一个飞身把我带到了那艘大船上，向着那些随从介绍道：“这位是南莫公子，京城有名的角儿，大家都认识一下。”
　　旁边一个人见了我立即附和道：“原来是南莫公子，我上月去都城的时候也有幸去戏言楼听过几出，就是没见过庐山真面，这下倒是得偿一见了，这么看来，未着妆发的南莫公子，也是个极好看的公子哥啊！”那人笑着说完，身旁几个人也跟风说着，我斜眼看着身旁的不夜，真的很想一拳揍过去。
　　因为他，竟然笑得合不拢嘴。
　　这下，可真是和他脱不了干系了。毕竟这一闹，这么多人都知道了我与他交情不浅，怕是日后会生出一些误会来。
　　不过罢了，随他去了。
　　另一面，还好这是江南，不是东皇城，那些人又是本地人，应该也传不到多远去。

　　众人与我客套地寒暄了几句，面上夸赞了几句，随即有人提出，让我唱一出。我不好拒绝，简单唱了一出后，他们便再没有提别的要求。
　　可能，是不敢继续提要求，毕竟不夜这方，已经有些冷脸了。

　　在湖上泛游了一阵儿，便启程回了不夜此行的居所。
　　他是太子，当地自然不会怠慢，只是他自己提出，要一切从简，所以只是住在客栈，并没有去当地官员准备的行所。
　　江南的客栈十分别致，这一带的房屋建筑不像东皇城那样奢华壮丽，几乎都是琳琅小楼，不过这些小楼傍水而建，居于其中，宛若仙境。
　　夜间，我忍不住问不夜：“瘟疫之事，一切可处置妥当？”
　　他靠了过来，不满道：“我还以为你会先问我好不好，结果害我白白期待了一番！”
　　“我——”
　　“不过罢了，你一直这样不在乎我！”
　　我不在乎，又岂会来到这里！
　　但这话，还是别说了，怪肉麻的。
　　我不理会他这没来由的话，又问：“可查明瘟疫来源？”
　　“并非瘟疫！”
　　“嗯？”
　　“有人投毒！”
　　“啊？”
　　他耸了耸肩，道：“不过这也正常，各国之间争乱不休，时不时搞些小动作，实属正常！就比如，北国！”
　　北国！！！
　　难道此事，是北国所为？
　　其目的，为何？
　　我知道，南北两国之间的确暗自较劲儿，背地里的手段更是不计其数，只是投毒这种事情，还是对普通百姓，这种做法，未免也太无耻了。
　　我再问他：“确定？”
　　他摇着头：“不知，但没别的可能！”
　　那就是说，他并不确定！我悬着的心稍稍轻松了一下。
　　将军，应该不会做那种事情。

　　“不过南莫，你怎么会来？”突然，他朝着我这边走了过来，越靠越近，眼神玩味，看得我浑身不自在。我掩饰着后退，被他抵在了柱子上，他继续问：“真来游湖？”
　　“不行吗？”
　　“可以！”唇边一抹炽热的温度拂过，他顺势堵住了我刚要开口的嘴，缓慢的探入。我已经不会像一开始那样推开他了，我回应着，热烈地回应着。
　　“我很高兴你能来……真的很高兴……”

　　随后几日，我跟着不夜一起在江南待着。他将投毒一事解决完之后，带着我在江南小镇游玩了一圈，看了看这水乡的日出日落，瞧了瞧每日的云卷云舒。
　　一路上，他许多我所不知的方面，也一点一点印证了将军曾说的话。
　　南国太子，是个雄才伟略之人。
　　只是无恶不作无所不用其极，怕是诓人的话。
　　可我，到底该如何？
　　我的任务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