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BBridget

3、耽：延误

　　他们再次联系，就是七夕了。
　　“你发的位置，认真的吗？”盛同学看到的地点，让他确实有点震惊。
　　“换我，了解了解你吧。”盛域立刻就明白了。
　　“你说的啊，要是困了，我立刻走。”盛域招招手，一辆出租车开过来。
　　没错，去酒店。
　　拿到预留在前台的房卡，盛域掂了掂手提的电脑，“滴——deling”。
　　开锁的声音，比他想的大太多了。
　　没开灯。没拉窗帘。房间里黑的像地下矿井。
　　“扮鬼屋呢你。”盛域看着坐在床上的高大身影。你眼睛多亮，自己心里真没数吗。
　　“光源这不就来了嘛。”宋辞的眼睛眨了眨，看不清嘴角有没有上扬。
　　“电脑没那么亮。”盛域插电源，掀盖，指纹解锁，头都没抬。
　　人类远古就传承的没意思基因，恐惧黑暗。
　　盛域行动从容。盛域心跳如鼓。
　　宋辞单手抻过一旁的椅子，一只脚架上去，把下巴搁在那条腿的膝盖上。盛域往左边挪了挪。
　　熟练的打开自己写小说的文档，然后，颇有表演意味的，开始啪啪打字。真想手动@宋辞的语文老师，她想不到自己课上长眠的同学看着屏上密密麻麻的方块字能如此津津有味毫无困意。有句话说得好嘛，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宋辞的睫毛，像蝴蝶那样扑闪，在昏暗的房间里搅起一阵细碎的风。
　　宋辞看见，盛域的小说写得很奇怪。
　　那里，男生对女生说：“你信吗？玫瑰花送谁都好看。”；女生对男生说：“如果我不能让80岁的你仍对我怦然心动，那你的81岁生日，我就没必要陪你过了。”；女生问男生：“你爱我有多久？”，男生的答案是：“有好几秒了。”
　　“女生不会这样的，”宋辞忍不住要打断了。“她们想要的是一生的爱。”
　　“我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况且，“渣男会知道女生的要求，但是，会不会和懂不懂是两回事你懂吧。”
　　“所以，你这男主是个渣男？”宋辞看着他，挠挠头。
　　“这段我是用手机写的。”“你这所答非所问啊。”宋辞嘟囔了。
　　你不知道，几秒和几年的打法，在九键键盘里，是完全一样的吧。盛域笑的很意味深长。
　　“等会儿，我有个问题。”宋辞的手抓住在键盘上飞舞的手腕，“有问题憋着。”
　　“你是不是失眠？”盛域愣了一下，宋辞看这人没动静了，用另一只手敲着电脑屏幕上小说网站近期发布的时间，“你睡不着觉吗。”
　　盛域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叹了口气，转过来，对上这个认真发问的人的皱起的眉毛、高耸的鼻梁、抿紧的嘴唇以及瞳孔清晰晶莹的眼睛。
　　盛域盯了不到两秒，两行眼泪还是决定坚定的留下。
　　这个世界上盯久了会流眼泪的，除了爱而不得的人，就是太阳了吧。
　　盛域明白。宋辞是真的在看他最爱的文字，但是他也是真的看不懂他折光琉璃般的心思。
　　这段感情，更像一部小说，盛域自己本人就是作者。从一开始就深谙结局是悲是喜。作者看自己的作品，有点明知千疮百孔又难以割舍的感觉吧。对于盛域这样的人来说，主动，已经是自己对热爱的东西表达的极限了。
　　盛域还是给了那个男孩一个直奔主题的吻。
　　本来是想给自己留点念想的，但事实是，那个吻快到后来他怎么拼命回忆，还是毫无头绪。
　　宋辞冲出门去。性向这事，就像考试成绩，确定之前做足了假设和心理建设，板上钉钉时，换谁都想号啕大哭。大家哭的原因不一样。
　　比如盛域。笑了很久以至于眼泪下雨一样打在键盘上的时候他才明白，原来他在推开这扇门的时候还是留了幻想的。一个人进来，两个人出去。
　　也好。
　　打开两人最后的聊天记录，和那些分手的情侣并无两样。
　　大学要开始了，要远走他乡了。是新生活了啊。
　　“你知道吗，你跑也没用。”盛域就是想向那个笨蛋证明，有些人天生的洞察能力，真的能让你在他眼里连底裤都不剩。
　　“我的读者在意的是我的高产，而你，关心的是我是否失眠。”
　　“一开始我害怕我会害怕，后来我发现我更害怕你会害怕。”
　　盛域在电脑面前守了一个下午，眼睛从平静到血红。
　　对话框一直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那个，ci打错了，我是告辞的辞。”
　　对方的头像暗了下去。
　　那个叫“宋词”的备忘录，还是被宋辞看到了。
　　盛域突然记起，当时吻完他的时候，他确实是跑了，但是。但是，他吻他的时候，他没有躲啊。
　　永远不要觉得自己对别人，足够了解。永远。
　　在属于他们的小说里，盛域设计好了一百句话，讲了九十九句，宋辞走了。但是盛域没有设计好的是，第一百句话，才是“我喜欢你。”

　　大学里，盛域学的是中文系。记得他做毕业论文时选的是同性恋类型文章，通称“耽美”。刚开始他查了好多资料，他不明白这个名字到底什么意思。
　　找了很久，他在一个同性恋人的关爱网站上看到了这样一种解释：在古汉语中，耽的第一种解释是沉溺，喜好过度。第二种是迟延，延误。
　　他眼睛不酸，但是泪掉下来，不总是有理由的，就像很多个他和他，出现和离开，痴迷和疏离，混蛋到蛮不讲理。
　　毕业典礼上，盛域学校组织了赠送毕业礼物的环节。拆到最后一个，没有名字，是一首诗：
　　爱向人间借朝暮，悲喜为酬
　　野鹤纷飞日暮不思归
　　都怕扑空，都在衡量
　　来时芳华，去时白头，忘你不舍，寻你不休
　　万籁停吹奏
　　反面是一行钢笔字：你知道吗，我看了好多小说，我发现里特别特别爱的两个人都会分开。我就是想证明，如果上天待人平等，我们必然异程。

　　这世上大多数爱情，都是一方比另一方更懂对方的好恶，谙熟讨好激怒和诱惑，只有他们，是双方的默契。他们完全不一样，除了一点，对对方过分了解又过分体贴。为什么神仙眷侣不多啊？只是有的人，不小心，相似到了性别。
　　——尾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