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BBridget

2、耽：沉溺

　　直到出分那晚之前，他们还只是单纯的网友，扯东扯西，也有黑灯瞎火月黑风高天谈人生的时候。不过，学生除了顶级学霸之间是不会聊到成绩的。但是，除了学生，都会聊到成绩的。
　　12点30分，距离出分已过一个小时。宋辞黑着灯在房间里扒拉着朋友圈，随手捻上锁屏的瞬间，一个电话拨进来，他下意识按了接听刚要看一眼来电姓名，那个声音闷闷地传进来，“出来。位置发你了。”是盛域。一样的一跃而起，刚要蹑手蹑脚摸出房间的同一时间，宋辞意识到了床上的亮光——盛域那边，没有挂电话。
　　“喂？”
　　“你方便吗？”盛域的客气，是宋辞以料之外的。
　　“好，你等我。刚我以为你挂了。”
　　“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还有一点小猫似的轰隆声，让宋辞的眉毛轻轻一沉。如果排除里面的情绪，有一点好听。他猜到了他想又不想让他猜到的东西。
　　宋辞嘛，不是宋词，大理科生钢铁直男不会讲温柔话的。
　　于是，当他出现在灯光晃的有点过分的酒吧里，他只带了自己的四肢。
　　他带了眼睛，于是，在近乎刺眼且迷幻的空间里，他像一个猎人，眯着眼睛瞄准——他以为他会坐在角落里，毕竟宋辞知道他不喜欢嘈杂的环境。但是他几乎是一抬眼就看到了，他在最中心，嘴角有点似笑非笑近乎邪魅的弧度，看不出来喝没喝酒，但是他几乎是倚在周围人身上，像是病了，眼睛里散出琐碎的光。他站在蓝光底下。他看起来是蓝色的。瓦蓝瓦蓝的。
　　这当然是上帝视角。至于宋辞视角嘛，他自己都有点不明白一股邪火怎么冲上脑门子的，那么多人七扭八扭之中他愣是走了个两点之间直线距离最短，漆黑的短袖晃出大半截惨白的小臂蛮力似的揽过盛域似勾似引倚在别人身上的肩膀，生物学的有用知识告诉他，就在刚才，让他小拇指触碰且微凉的地方，叫锁骨，全名盛域的锁骨。然而老宋瞬间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可是这小子软的像一只泥鳅，他只好收回手臂，把自己右半边的肩膀尖送了上去。一套操作下来，他都觉得自己有点像投怀送抱的人了。
　　182，120斤，盛域是真的不重。从11点到现在，盛域也是真的喝多了。他记得自己拨了电话，对方答应得痛快又温柔，然后一个男孩子，原本凌厉的眉眼表演了“我不担心”，他看见，这个打着蓝色灯光的小酒吧像一盆颜料，泡在里面的所有人都慢慢浸满易碎窒息的颜色。然后，一个新鲜的男孩子冒冒失失跌进来，带着人间温温的烟火气，他是，让人突然想紧紧拥有的颜色。
　　脑子不清醒的时候□□格外灵活，宋辞避嫌的换位在盛域那里被感知的无比透彻。在那只手臂退去的一瞬间，盛域刷啦一下把脸转过来，对准那个表情管理明显失控的笨蛋，然后，没人知道他是站不稳还是故意的把自己棱角过分分明的下颌，准确无误的插入那副温暖躯体的锁骨，头发，毛茸茸的，在男孩下意识扬起的下半脸下盛开。
　　宋辞都快想好自己的死因了。死于心脏骤停。
　　所谓少年心动，不过是明明脑海里预演了一百次的场景，当那个人主动，还是会听到心脏不争气的“噗通噗通”。
　　喝多了。不清醒。肌肉无力。宋辞给自己拼命灌镇定剂。靠着就靠着吧，不过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俩男的搁这儿酱婶儿确实有点不太合适。宋辞犹豫了一下，很用力地搂住小烂泥的腰——
　　衣摆部位瞬间空了一大块。巨软，但是硌手。盛域还是太瘦了。
　　——给这玩意儿艰难的转移到角落里的吧台靠椅。人很少，光挺暗。
　　“您好，来杯水。”宋辞腾出一只手向服务生拼命晃。
　　服务员小孩深谙世道。那杯透明但带点点颜色的液体灌下去之后，宋辞就只剩想口吐芬芳了。内心一千遍《出门在外男德规范》加一千遍：老子来酒吧就不能喝水了我要不行你也来个度数小点的你这是强买强卖你造吗balabala
　　即便对于相当有量且校内违纪饮酒无数次的宋辞，这玩意度数也是真大了。
　　救命不成，就做战友；没法挽救，就一起牺牲！
　　宋辞这时候也不想着捞盛域回去了。催催催，我来了，咋俩走的了么。闹吧，你就。
　　但他没猜到的事多了。盛域没醉。
　　“你以为我叫你来干什么。”盛域换了个姿势用胳膊撑住扭向宋辞那边的脑袋。
　　“反正不是来让我劝你的。”宋辞对着盛域的脸，眼睛闭一闭。
　　“为什么。”
　　“劝的话，你不会叫我。”
　　“离开一个单调的评价机制进入一个更丰富的，我觉得挺好。”
　　“你指大学？”
　　“你觉得大学生活什么样？”
　　“吃饭，睡觉，上课。”宋辞都快困了。
　　”谈恋爱。”盛域越是一脸淡定，在本来困得不行的那位眼里，越像耍流氓。“不是只有女生会幻想，别否认。”
　　盛域的眼光烫的像两块烧红的烙铁，宋辞几乎感觉脸上要被烧出两个大洞。他抬手去捂住那个眼眶。“只分文理，不分男女。”话说的像笨鱼吐泡泡，嘟嘟囔囔的叫人听不清。
　　“你谈恋爱肯定方便，随便写两封情书就能把妹子酸的投怀送抱。”盛域瞥向不远处躁动的人群。
　　“不是妹子，就不能投怀送抱了啊。”盛域此时的双手绞在一起，是与话语不相符合的小心紧张。
　　“不分男女，只分文理。”宋辞咽了口唾沫，喉结很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那你做不成英雄了啊。”
　　“嗯？”宋辞的不给力脑子还在捯饬上一句自己说了个啥。
　　“英雄不都讲：’爱江山更爱美人‘吗？”他顿了顿，接下去，“你不爱美人啊。”
　　“我觉得，”宋辞把经检测已报废的脑子塞进垃圾桶，手指在吧台上敲了敲，“我觉得，美人，不一定是女人。”
　　也许他是觉得对面人的表情惊讶中过于认真，很快的，他扯起嘴角丢了个很随便的笑，“我开玩笑的——”
　　“喜欢，是喜极生欢。”
　　“我是说，我觉得，你觉得对。”
　　阿盛用鼻梁贴过来，眼睛却不看他，目的性很强。
　　他盯着，有点眩晕，像眼看着一座冰山撞来，他愣着，甘愿粉身碎骨。
　　男孩子之间，成为兄弟，多半是交换了心中的欢喜。而他们，此时确定，交换了心中的喜欢，就再不是兄弟。
　　他明白，他有点像马戏团的熊，乔装打扮，浑身解数。所有人路过叫他“小丑”“大胖”“可爱”“呆萌”或者给他起自己偏爱的名字，而他出现，摸摸他的头，告诉他“我知道，你是只熊。”他的内核，他不曾意识到的，被他击中。
　　宋辞是真的醉了。
　　黑暗中他光明正大专心致志地看向阿盛月白色的指甲，流连，然后，眼光钳制性的爬上修长的指骨，扒开紧绷的手背，冠冕堂皇地盯死，表情平淡，平淡得就好像每一个夜晚抬头仰望天上的皎洁月亮。
　　直到那双手的主人凑得太近太近了。
　　鼻骨和鼻骨斩段空气，吸铁石似的。
　　宋辞开口了。
　　磁性消失。盛域停下来。在一个说不上尴尬还是暧昧的位置。
　　“你说，我们俩鼻梁都这么高，撞到会不会很痛啊。”
　　“不会。”
　　“你试过？”
　　“我会躲。”他以为他是不想，他其实真是不想……不想撞到的只是鼻尖。
　　宋辞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右手扣住失落小孩的后脑勺，他的额头无限亲昵的与他的相抵。
　　“头疼。揉揉。”
　　盛域的紧张瞬间溃散。从他的手底下抽出自己的，找到他递过来的太阳穴，指尖微凉，轻轻转着，像极了在哄三岁的小孩。然后，唇角毫不掩饰地勾了勾，在对方脑袋失去支撑的瞬间，绕道抵达耳根，相当不迅速的，吻了下去。良久，顺道吮了一下通红起来的耳垂。像是做一件深思熟虑过的大事。
　　宋辞确定，他现在像一张纸。要烧起来了。
　　他全身像一张烧纸一样蜷缩，倒向阿盛的怀里。不少美人一分娇柔遣倦。
　　半晌，支起上半身，闭上眼，摸索到玩火人雪白的脖子、手臂和不雪白的耳廓，用牙齿，细细咀嚼。而盛域，整个晚上，他宋辞无论先用哪个身体部位出现在他眼前，他都会先看一眼那个部位，再抬眼盯住他的脸，第一眼是尊重，第二眼是回复自己几秒前的想念。
　　俩人十年寒窗生涯记得最清楚的知识点惊人的雷同：做行动的巨人，不做空话的矮子。
　　以至于后来，盛域回忆起来都只记得他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会和对方多说话，那个时候嘴巴都会变笨，鼻子反倒灵敏，主要也是对方的味道揉在空气中，闻起来都是逼迫感。
　　不巧的是，酒是个好东西，功效有三：一曰助眠；二曰健忘；三曰乱性。综上：无后为大。
　　那一晚，那间酒吧里然后发生了什么，谁都不记得了。所以青春迷乱，无人来证。
　　最不巧的是，盛域随便进的这个酒吧太小了，人即便挤满了也太过稀少，少到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前后左右的人铭记或忘记在脑海里，他们飘在稀薄空气中的浓烈荷尔蒙，融进酒里，被别人，以及他们自己，灌进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