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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回 ...

  •   一
      田乐渔头一回来省城,住在妈妈的大学同学家里,一个书房,据说是这家的女儿之前的房间。单人床,小沙发,书柜占了一半面积,窗台上层层摞摞的书几乎顶到了天花板,不用窗帘都看不到外面的天。
      和家里一点都不一样。她这样想着,扯了扯身上薄薄的毛巾被。
      她来时就带了一套睡衣,在行李箱最底下,取起来很麻烦,索性穿了白天坐车的衣服直接躺在了沙发上,这样不会弄脏床单。她人瘦,缩在沙发里,也没有难受到哪去。
      第一个不在家的晚上,田乐渔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很可惜的是,沙发没留地方给她辗转,白天坐车的疲惫也没给她时间胡思乱想。
      这沙发比火车硬座舒服多了。这是她睡过去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天亮得很快,清晨第一缕阳光钻过书缝照在乐渔脸颊上时,她刚好醒来。依旧是书山在眼前,光透过,她看清的第一本书,是《科比传》。
      她记不清那是六点零几分,但总归比凌晨四点晚,乐渔一边活动脖颈,一边想,我在附中会不会看到凌晨四点的省城呢?
      二
      附中跟乐渔想象中的模样,可以说差之千里了。初中时,他们学校也算每年能给附中送去几个尖子,回来讲话的师兄师姐一个个匆匆忙忙,只会夸附中有多好,夸母校教学质量高,才能让他们去那样好的高中学习。
      当时都傻,小城的初中生,有几个能分辨其中那几分的真真假假,哪怕这班是市里前几十名的集合,大家也都只是惊叹,然后瞄一眼教室角落里几个悄悄奋笔起来的偷时者,拿出又一份试卷开写。
      现在回想,那些师兄师姐的讲话,真是浓浓的教务处制造的味道,连结构都撞得分毫不差。
      全省最优越的高中,多让人心生向往的地方,其实没那么美好。
      这里宿舍是上世纪末建成的,盥洗房没几个水龙头没毛病;教学楼是去年翻的新,白漆已经裂出了一条条缝,教室勉强塞下六十人,空气的污浊度取决于男生的数量;实验室是化学老师亲口认证的全省最破,试剂瓶已经不知道叠着贴了多少层标签……其实这些都是小问题,哪个学校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真正让乐渔感到窒息的,是这里严格的规则和死追追不上的生活节奏。
      全校新一级学生,总共989名,里面只有90个省城外招来的学生,其余899名,一出生就在这了。
      对899来说,这90个人才算“其余”。
      “899们”生长于此,拥有相似的生活经历,一个城市赋予他们一样的气质,让他们毫不费力就能团在一起,热烈地聊起自己童年某件容易引发人群共鸣的事,聊着聊着就会变成小学同学相认会,幼儿园同学相认会,初中隔壁班同学相认会,大院邻居相认会。
      乐渔总顶着“外地人”的标签笑着看他们围着聊起来,没人能发现人群中间坐着一个与话题丝毫不相干的“外来者”。
      开学分班已经三天了,他们天天如此。
      也许只有外来者才觉得自己是“外来者”吧,如此强调自己在人群里的特殊性。
      “什么特殊性?”糟糕,我怎么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
      问话的是乐渔的同桌,一个本地男生,穿了一件白色帽衫,毛茸茸地转过头。
      乐渔慌张地收拾起桌面上本就很整齐的书本:“没什么!快上课了!”
      乐渔很庆幸,上课铃下一秒就很配合地响起,打散了聚集的人群。
      让她有时间偷偷转头抬眼看一眼这个已经在她身边悄悄存在了三天的男生。这三天他们的交流仅限于礼貌的“麻烦你让一下”“谢谢”“不客气”之类的语言,刚刚是他第一次突然跟她说话,实在是有些猝不及防。何况问的还是她自言自语的废话。
      男生原本趴在桌面上,此刻已经坐起身,掏出了一本崭新的书。
      名字叫《高中物理奥林匹克教程》。
      乐渔看了一眼自己笔袋里抄的课程表,这节是英语啊。她前几天完全没有观察过自己的同桌上课都在干什么,一个是顾不上看,一个是不敢看,没想到今天一看,果然奇怪。
      “昨天英语作业让背的课文好长啊。”她装作不经意,努力地跟男生搭话。
      男生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投进奥赛海洋:“我都没看。”
      此言一出,乐渔因为刚刚的尴尬有些转不过来的脑子突然清醒了。这又是一个竞赛生。
      她突然一阵气血上涌,在无人在意的教室一角,红了脸,也红了眼。
      分完班第一天,年级就统计了各班学过奥赛内容的同学,组成竞赛班,每天上一节竞赛课,给校奥赛队培养补充人才。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但问题就处在没什么特别的上。
      这里几乎每个人都上过奥赛课,甚至有已经拿过奖的同学直接进了奥赛队,由于统计人数过多,年级还组织了一场考试来选拔,最后选了120个人组成奥赛班。
      可乐渔连考试资格都没有,小城教育资源贫乏,她从未学过奥赛的内容。三个重点班,只有她和另一个学生没报名。
      那另一个学生,就是那个初中拿过奖直接进奥赛队的风云人物。
      不是每个人都能进奥赛班,但除了她,几乎所有人都去考了这场试。
      一次奥赛班的选拔考试,不公布分数,只公布结果,好像并不是很要紧,但无论在不在最终名单上的人,但凡考了试的,好像都拥有了谈天的资本。考完试的那个下午,每个人都在谈论试卷上出现的奇怪函数和长长的式子,对每一道长长短短的题目指点着江山,或自信满满或捶胸顿足,除了乐渔。
      当时她坐在靠窗的角落,抱着高中语文必修一,一遍遍读第一篇课文,“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眼泪悄悄掉下来,砸在“风华正茂”几个字上,留下几个圆圆的印。
      现在是英语课,每天都很时髦的英语老师准点踏进教室,这里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该做的事,还是只有乐渔,在翻开的英语课本第一页,无意识地划着线条,像要把这本书划穿。
      她告诉自己不能再掉眼泪,使劲忍着酸涩。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有个部位叫鼻泪管,不然就明白为什么忍着不哭的时候老是流鼻涕了,好像感冒了一样。
      乐渔吸着鼻子,在桌洞里翻着纸巾。
      可能是动作有点大引起了注意,旁边沉浸在题目里的男生突然伸手从书包里摸出一包面巾纸,塞到了乐渔手里。
      那实在是一个很小的动作,速度也很快,乐渔几乎没有反应过来,手里就多了个东西。粉橘色包装,外面的塑料皮有些皱了,大概剩下一半的样子。
      乐渔第一反应是自己打扰到了别人,涨红了脸,手里的纸巾像块烫手山芋,还回去也不是,用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男生还是没有抬头看她,却突然开口:“放心用,不够还有,你这鼻炎严重得快赶上我了。”
      这句话实在是出乎意料,但用很俗气的比喻来说,的确像一束阳光驱散了乐渔心里所有关于尴尬的乌云,她愣了一下,突然笑了。
      敏感的人往往也容易被安慰,更别说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心思随时在变,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足够把她带出来啦。
      烫手的山芋变成了熨帖的白粥,安慰了远行的异乡人,打破了外来者与这里的第一道隔阂。
      他们同桌的位置靠窗,光线很好,照在那半包纸巾上,把包装的粉橘色衬得好看极了,乐渔看了一眼,就再没忘记过。
      三
      那天的“纸巾之谊”后,乐渔就主动地,悄悄地开始观察自己这位同桌。
      他喜欢在书的内页龙飞凤舞地写下学校的全称和自己的名字,从不写班级。因为实在字实在太草,乐渔瞄了几天也没辨认清楚究竟是程宁还是程宇,但她猜测应该是“宇”,男孩子还是用“宇”字比较多吧,于是她在心里一直叫他程宇。
      程宇今天又穿了那件篮球背心,里面还搭了一件白T恤,他今天晚自习前又要去打球了,和吴飞他们一起;
      程宇文科课很少抬头,一直看物理题,像要埋进去了;
      程宇真的鼻炎蛮严重哎,上课会偷偷擤鼻涕,但他怎么做到不发出声音还不让人恶心的?
      程宇上语文课抬头了,班主任一定在后门,也不知道他眼神怎么这么好使,每次老师来他都能第一个看见;
      程宇英语课被点名了,因为交上去的作业里夹了一张物理卷子,练习册是白的,物理题写得满满当当。
      其实他们不是不讲话,只是乐渔实在不擅长跟不熟的人聊天,总是几句回答后就冷场了,这样几次过后,程宇也不主动找她说话了。
      他很健谈,跟前后桌都聊得很好,却每次都在乐渔这没几句就进行不下去。
      他俩到现在都没交换过姓名,多离谱的一对同桌。
      那天用了程宇的纸巾后,乐渔下课跑去买了瓶饮料,是柠檬味儿的维他命水,放在了程宇桌洞里。
      程宇回到座位上,看见后,问她:“同学,是你买的吗?”
      乐渔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是,上课打扰到你了,对不起,谢谢你的纸!”
      程宇叹了口气,突然笑了:“好吧,谢谢你,其实你不用买水的,就半包纸而已。”
      乐渔最后胡乱哦了几声,就装作很忙的样子翻开了作业,其实什么作业都没有,就攥着笔干坐着。
      程宇好像还看了她几眼,就也拿出了他挚爱的物理写起来。
      后来过了很久,当时坐他们后桌的姑娘告诉乐渔,那时候坐那的一圈人都说他俩是不是八字不合,说话从不超过三句,天天坐在一块连袖子都严格遵守无形的三八线,连上课犯困都不同步,每天就只能看见两个直直的背影僵在前面,除了沉默就是礼貌。
      对呀,谁也想不到后来那些若即若离的纠缠。
      四
      打破僵局的契机来得不早不晚,恰好在乐渔发现程宇不叫程宇的那个下午。
      这话看着挺绕,其实很好理解,乐渔还是看错了他的名字,程宇其实叫程宁。
      这实在是个乌龙了,都怪吴飞。他和程宁初中就认得,打篮球的兄弟熟起来又快,在班里大多数人都还腼腆的时候就已经一口一个“程哥”的叫程宁了,吴飞是个风风火火的人,在班里本就被人认识的早,他叫“程哥”的人,就慢慢变成了这个班里叫“程哥”的人。
      所有人都叫程宁“程哥”,自然也没几个人记得去问他大名。
      那天是高一年级篮球赛开打的日子,七班对八班。七班是乐渔的班级,选了五个人上场,程宁不在里面,他下午要赶去校外上物理课,最多只能打半场,就干脆不上了。
      班里的同学基本都去了,乐渔当然也去凑了热闹。程宁坐在队伍准备区,给吴飞按着肩膀,很开心地在笑。
      场馆很吵,但乐渔还是清清楚楚地听到程宁说:“好好打!打赢了我请你喝可乐!”
      吴飞转头喊着:“看你爹我今天carry全场!”
      乐渔悄悄笑了,班级内部练习赛她也看了,吴飞就是嘴厉害,单挑从来拦不下程宁。
      比赛出乎意料得激烈,八班的五个人像疯了一样进攻,其中一个人已经引诱七班队员犯了两次规,吴飞被激到崴了下脚,场边观赛的同学们好像也燃起了火药味,气氛有点剑拔弩张了。
      乐渔本来站在场边中间的位置,怕被波及,向准备区退了几步,一回头,撞上了眉头紧锁的程宁。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大高个,叉腰站在那,就有点像一堵皱着眉的墙。
      乐渔忙往边上让了几步,随着对面连进几个球,程宁的眉头皱得更紧,上半场结束了,场上的队员边骂边走回这边。
      吴飞骂骂咧咧地擦着汗:“对面那个九号是练体育的,一般人挡不住,有这么强的人就算了,他们还他妈的玩脏的!”
      乐渔静静听着,她也生气,但她也没能力做什么,默默当着透明人。
      程宁看着远处计分板,突然说:“下半场我上,你歇着。”
      他声音不大,但很清楚,附近的人都扭头看着他。
      程宁没有球衣,只是跑过去跟裁判说自己是替补七号,这样的学校比赛,登记很潦草,裁判看一眼他,就默认了这个说法。
      在这个过程里,乐渔呆呆地望着他跑来跑去热身,突然停下左右看看,然后看着他朝自己跑过来。
      停在她面前。
      男生蹲下,从校服里掏出一部按键手机:“同桌,求你帮个忙,要是七点有个叫刘老师的号打过来,你就告诉他你是班长,程宁手机被老师发现没收了,他被罚去做卫生了啊!谢谢!”
      乐渔僵硬地点点头。
      男生跑开几步后又转回来:“你小心点哦,别真被老师看见了!”
      乐渔这才反应过来,把那个还带着体温的小手机塞进兜,噌一下站起身来,向厕所跑,跑了几步又反应过来,慢慢走向目的地。
      刘老师的电话来得很准时,几乎七点一到,电话就开始震动。
      乐渔咽了咽唾沫:“喂,你好。”
      对面很诧异的样子:“程宁呢?”
      乐渔按照程宁给的说辞编了几句,又添了几句,力求声音镇定。
      刘老师好像信了又好像没信,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哦”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紧张的神经放松后,乐渔才后知后觉一个事实。
      他叫程宁啊!幸亏我从来没开口喊过他程宇!
      乐渔心里笑着自己的愚蠢,敲着脑袋往球场走,那边爆发了一阵欢呼,好像是谁进了一个很精彩的球。
      等她走回自己班的准备区,下半场比赛已经进行了一半。吴飞坐在那,崴到的脚架在旁边冰敷,另一条腿蠢蠢欲动想要站起来,他喊得脸都红了,边鼓掌边朝场上带球的程宁欢呼。
      乐渔瞄一眼比分,看来程宁上场后七班下半场很拼,两边比分几乎平了。
      球场上张扬拼搏的男生是很吸引人的,更别说其实程宁长得很不错,热血少年的魅力加持,让他耀眼极了。乐渔环视一圈。场边已经有不少女生悄悄注视他了,有一些很有勇气的,手里都攥着一瓶水。
      乐渔手放在兜里,摸到那个方方的手机,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她突然开口大声喊:“七班——加油——”
      这声音混在嘈杂里,不很明显,但乐渔笑得很开心,这是她来附中后,最发自内心的一次笑容,因为一个男生,一场球赛,因为一些她那时说不清的情愫,因为青春,也因为这天夕阳真的很好看。
      斜阳余晖,比赛的最后十几秒,男生灌篮的身影,下巴掉下的一滴汗水,构成一幅美好的图画,留在回忆里很久。
      比赛结束了,程宁的最后一分,让七班成为这场比赛的最终赢家,胜利与场上每个人都有关。与乐渔接的那个电话有没有关,她也摸不清楚,她只知道结束的那个瞬间,七班的同学们全都冲上去欢呼,男生们把程宁托起来,举得很高,每个人都在笑,没人记得晚自习已经开始了很久,程宁好像也忘了自己的物理课。
      乐渔站在人群外围,看着这一幕,完美的画卷突然被一个陌生的身影打破。
      一个娇小的女孩拿着一瓶矿泉水走进了画面。她很漂亮,把校服穿得很美,马尾辫高高的,甩在脑后,圆圆脸,笑起来有两个深深的酒窝。
      真是很标准的初恋长相。乐渔这样想。
      场面一下安静了起来,大家都看着她,一步步走向圆圈中心,走向中心那个有些无措的男生。
      其实他看起来很镇定,但乐渔站得远,清楚地看见程宁僵直的后颈——她平日观察到的程宁不是那样的。
      乐渔不太想看下去了,她心里有一些莫名的不舒服。
      女孩已经走到了程宁面前,他俩的身高看起来真的很般配。
      “你好,我是八班的谢昕,你篮球打得很帅,我们认识一下吧!”她听到那个女孩这样说。
      说实在的,乐渔很佩服她的勇气和自信。
      “谢谢你,”程宁开口了,“但我不喝冰水。”
      乐渔转了一半的身硬生生僵住,她险些笑出声。程宁的回答总是出人意料。
      “那我请你喝奶茶吧,奶茶有热的!”谢昕愣了一下后又说。
      “我的意思是,谢谢你的冰水。”这句话的重音,落在了“你的”两个字上。
      乐渔背对着人群,看不到情况,却听见吴飞不高不低的一声“卧槽”。
      附中没有笨人,这是年级主任老强调的话,大家的沉默意味着没人听不懂程宁的意思。谢昕没有低头,她笑了一下,甩着马尾转头,在注视中走到场边,将手里的水“嘭”一声扔进了垃圾桶。
      八班那个比赛中很猛的体育生狠狠瞪了程宁一眼,追着谢昕走了。
      于是附中的聪明人们再一次都明白了。
      乐渔背起了书包。人群渐渐散去,吴飞勾着程宁的脖子还在倾诉衷肠,七班的同学一个个好像如梦初醒想起了晚自习和没写完的作业,飞奔回教学楼。
      她听到程宁说:“吴飞,你是不是该去医院了?”
      吴飞好像才感觉到脚腕的疼痛,皱着苦瓜脸被几个队员扶走,边走还边回头喊:“程哥,今天您是我爹!”
      乐渔背对着他们慢慢走着,等着程宁追上来——她心里直觉程宁会追上来。
      果然,一个热腾腾的身影从后面几步就跨到了乐渔身旁。
      两个人并排沉默地走了一段,乐渔鼓起勇气先开了口。
      “你渴吗?”话一出口她就嗓子一紧,这简直是笨蛋发言。
      “渴啊。”程宁答。
      听见这话,乐渔抬头看了一眼男生,没想到他刚好低头,对视来得猝不及防。
      这真是他俩第一次这么正面地对视,程宁的眼神很平和,低头看过来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却有一种温和的安抚力,乐渔突然没那么紧张了。
      这个低头看她的男生,是她的同桌,真切地走在她边上,真切地看着她,不是那个球场上叱咤风云招来小姑娘的风云人物,也不是物理很好的竞赛大神,他现在存在,只作为一个人,要跟她说话而已。
      她镇定下来。这个想法后来成为她的社交秘诀,面对任何人,都没必要紧张。
      “你想喝矿泉水,还是饮料?”乐渔说着,从包里拿出两个没开封的瓶子。
      “你买两瓶水干嘛?又是维他命水啊,你很喜欢?”程宁指着她手里那熟悉的柠檬味维他命水笑了。
      乐渔也笑了。
      “对啊,我喜欢。”
      “那我喝矿泉水吧,你喝你喜欢的。”程宁接过矿泉水。
      乐渔把两个水瓶都塞进他手里。
      “都给你,你辛苦了,矿泉水补充水分,饮料补充糖分。”乐渔背着手对他点点头。
      “我都喝了,你喝什么啊?”程宁有点懵。
      “我?我想喝热奶茶。”乐渔说完,眯起眼睛向他一笑,向前跑去。
      跑出几米远,她掏出兜里程宁的手机回头向他晃了晃。
      “来拿啊!”
      程宁摇摇头:“同桌,我以为你是老实人的!怎么连你都笑话我!”
      说着作势要追上来。
      天完全黑了,只有远处的教学楼亮得让人发慌。男生的眼睛亮亮的,让乐渔有些看呆了。
      “发什么呆!回去写作业了!”
      他几步就追上来,对乐渔说。
      最终这手机还是没有拿回去。程宁说做戏做全套,被没收就是被没收,刚好免了他跟老师解释。
      “你把电池抠了就行,这老年机本来就是上学偷偷用的,没有也不碍事。”
      晚自习下课,程宁回家前是这样说的。
      乐渔看着男生背着书包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突然有点讨厌自己的住宿生身份。
      不然就可以跟他一起出校门了。
      五
      少年人熟起来是很快的,每天在校时间十多个小时,坐得近,有了共同的秘密——乐渔这样觉得,只要开口说话,怎么都不会陌生如从前。
      她也是最近跟程宇——她有时在心里会这样叫他——熟起来后才发现,他简直是个话痨!
      乐渔觉得那些天他们无交流的日子,一定是程宁的受刑日,他好像不开口说话会憋死一般。从早晨说一句“早上好”开始,他的嘴会一刻不停地工作到晚上说“再见”,上课也说,下课也说,犯困都会自言自语,怎么有人可以做到如此境界?!
      乐渔上课不理他的时候他就自言自语,其实声音不大,之前无交流的时候也会出现,但也许是乐渔后来对他有点过分关注了,程宁上课发出的每个声音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桌提意见了。
      “田乐渔,程宁,你俩上课能不聊了吗,我们坐倒数一排本来就离老师远,你俩一说话就啥都听不见了。”后桌女生说。
      她就是后来那个说他俩冷淡的时候像八字不合的姑娘。
      乐渔是个非常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或者让别人不舒服的人。她当即非常严肃地跟程宁提出了意见。
      “程金牌,咱们以后上课不要说话了,后桌提抗议了。”
      “吵着他们了吗?”程宁一脸无辜。
      “对,人家不乐意了。”乐渔正襟危坐。
      “好吧田金牌,我以后注意。”程宁笑着说。
      “程金牌”“田金牌”是班里最近小范围流行的损人称呼,起源就是乐渔吐槽程宁。程宁有段时间对高年级一位物理竞赛大神得了很多奥赛金牌这件事表现出了极大的羡慕和向往,天天念叨奥赛金牌怎样怎样,可以拿到多少降分,大神已经签了哪些高校的冬令营云云。乐渔从早听到晚,实在是烦不胜烦,抄过程宁的草稿本大笔一挥,给他画了个金牌,底下缀了一行字“恭喜某某届高中物理奥林匹克竞赛金牌获得者程金牌同学!”。
      这页纸在靠窗小组内部广为流传,第二天所有看到的人都对程金牌同学脱帽致意。乐渔以一己之力将“程哥”变成了“程金牌”此事让程宁本人扶额而笑。
      “同桌,我没想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也干这种损事儿啊!怎么背叛组织呢!”
      他说的时候笑得很开心,晃到了乐渔的眼。
      “不行,你也不能跑,我就叫你田金牌了!”
      于是从那之后,他们像小学生一样以绰号相称,斗嘴频率又上了一个台阶。
      乐渔有时看着他笑,会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也没过多久,那个帅气的男孩子去哪了,这个大傻子究竟是谁啊?然后接着跟他一起笑,笑岔气也停不下来。
      乐渔有时觉得,她生活的乐趣有一大半都来自于程宁,这种感觉让她沉迷,也让她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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