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肃歌》问秋

4、当时只道是寻常

　　“荀公子，今日城中商会着人递了帖子，着是城中粮店想涨价，来探探公子的口风。”“劳烦姑娘了。“荀肃伸手揉了揉眉心，长吁了一口气”如今陈仓刚刚被围，城中人心惶惶，此时若是突然涨价，怕是又要大乱。”
　　习瑾入府已三月有余，平日里也常给荀肃读各方递的信，却是第一次瞧见荀肃这般焦心。前几月，城防加固，各世家筹措的粮草陆陆续续运来许多，官府终于有心管理流民，遣人拜访荀肃，拜为先生，一道筹划城中治安。荀肃也是日日上街，事必躬亲，开粮仓，建新屋，录户籍，堪堪安抚住浮动的民心。只是如今，陈仓被围，不少输粮要道都被截断，城中储粮不足撑半月。城中商会想着趁此机会，抬高粮价，大赚一笔，只是碍于颍川荀氏的情面，未立刻付诸实践。
　　习瑾立在一旁，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些事，她也属实无能为力。静默许久，习瑾斟了一杯茶，推到荀肃面前：“荀公子，院里梅花开了。“
　　“啊？“荀肃先是一愣，随后轻笑一声，松了松眉，”我无碍，只是有些心烦。近些日子，事务属实有些多。不过算算日子，近几日正是立冬。今年天凉得早，这梅花开的也早。只是我这眼睛不知道何时才能好，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赶得上赏梅了。“说到这儿，荀肃唇角的笑淡了几分。
　　习瑾看着荀肃这般也觉得难受，昨日医师说也只说这眼睛只能好生将养着，不知何时能好。“荀公子，我们去院中瞧瞧吧。万事自有因缘际法，别将自己困住了。“取下架子上搭着的披风，递到荀肃手上。也不待他拒绝，习瑾打开房门，先跑了出去，只喊了句“荀公子，快来”。
　　门一开，凉风就急匆匆地钻进了温暖的屋子，惹得荀肃一个激灵，一下子打断了他的愁绪，此时才觉得好笑起来，倒是少见习姑娘这么急的时候。理了理衣袍，荀肃抱着披风，一步一步慢慢走到门口，忽而觉得有些别扭。
　　荀肃刚刚停住，就听见习瑾又哒哒地跑了回来。“前面是门槛，荀公子，抬脚。”清脆的声音混着轻喘声，显然是跑得有些急了。
　　“多谢习姑娘。”自从习瑾到了府上，每次过门槛，荀肃总是能听见她柔声在旁提醒自己抬脚。纵是自己表示熟悉路，习瑾也总是在自己身边不远不近地跟着，未落下一次。刚刚忽然没听到，就总觉着缺了点什么，一时间静竟忘记抬脚了。思至此，荀肃不由得笑出了声。
　　“如今天气凉了不少，手边一时也没有多余的衣裳了。不嫌弃的话，习姑娘先披着在下的披风吧。”循着声音，荀肃向前走去，将披风递了出去，“不必推辞，姑娘身子弱，在下再不济也是男子，哪能让姑娘受冻呢。”
　　荀肃瞧不见，但习瑾确是惊了一下。玉白的手托着群青色披风，恰恰好停在了她的鼻尖一寸处，霎时间，习瑾不敢动作，只觉得眼前的手泛着热气，勾得鼻尖痒痒的，想打喷嚏。
　　“嗯？”
　　直到荀肃出声，习瑾方才缓神，赶忙接过披风，连声道谢：“多谢荀公子。刚才是我走的急了。这花在院子西南角，那边有个亭子。我方才让阿福取了茶炉去亭子，可以取些梅花花瓣煮水暖暖身子。我们慢慢走过去吧。”
　　这段路不常走，习瑾比着荀肃齐身走着，特意将每个步子都踏得重了些。听着身侧传来比平日响了不少的步子，荀肃低下头，弯了弯眉，胸腔发出闷闷的笑声，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她自己记得那亭子在何处，免得她将自己的脚踏疼了。
　　“习姑娘，还未告诉过你，我字毓徳，取自‘禀道毓徳，讲艺立言’。”走着走着，荀肃突然停在原地，转身面向习瑾，眉目弯弯，缓声道，“家中兄长平日里都叫我毓徳，我觉着叫起来不错，你觉得的呢？”
　　习瑾还在疑惑荀肃为何突然停下，听到他的话，猛的抬起头看向面前人，却一下子愣住了。从前只觉得周幽王千金博美人一笑荒唐，如今见了眼前人的笑，方才觉得千金还不够多。温柔从低垂的眉尾溢出，嘴角漾着笑意，笑花溅到脸颊，生出了一对小酒窝。习瑾一瞬间想了很多词语，却找不出一个能形容他。
　　习瑾不自在地撩了撩头发，轻咳了几声，转开了眼，觉着面上有些烫，只能干干说上一句：“很好听。”
　　只听见面前传来一声轻笑“我觉得阿瑾也很好听。“
　　毫无原因的，周围变得极为安静，就连喧嚣的风都一下子静止了。习瑾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感觉有很多很多从内而外地翻涌着想冲破些什么。
　　“走吧，阿瑾，一起去看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