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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舞 1999-5-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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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舞 1999-5-2
凡在高三能够放一天以上的假都可以称为大假。在去年国庆只休息一天的情况下,五一节的三天假期不知道该归咎于校长大人的仁慈抑或是神经错乱。
“不是放假,是对‘二诊’进行反省啊!”静一字不漏的重复班主任的话。
“如果反省能够让我的数学和外语及格的话。”这么回答的是刚刷完牙的CAT,穿着红色格子的小熊花案睡衣,很明显睡眠不足的打着呵欠。
“还有物理。”易然在一旁帮她补充。
这次聚会在CAT的家里——因为只有她是一个人住在外面。早上九点零六分,静和易然惊醒了CAT的好梦,硬是把她从周公爷爷面前拉回了现实。
静在抱怨了一句“怎么有人睡觉都这么不老实”以后,很自觉的帮CAT收拾起房间来,而房间的主人则在厕所里一边刷牙一边哼着不完整的日本摇滚。等她从厕所里出来,静已经整理完毕了,正拿着自己带的小说坐在窗口。易然则在地上继续摆弄上次没有完成的拼图。室内流泻着神秘园的White Stone——那张她以为丢了很久的CD。
这些家伙完全把这里当作公共活动室了啊。CAT不禁有了这样的想法。
“嘿,静,方便面放哪儿去了?”CAT问。
“茶几下面蓝色的塑料袋里面,好象只有一包了。”静转头微笑着回答。
“下午得去买了。”CAT开始泡面,包装袋弄得哗哗作响。
“很刺耳啦!”静说。
“谁让你放这种软绵绵的曲子,一大早听了就没精神。”
“艺术啊!”静不服气。
“不要一边看言情一边说艺术!”易然插嘴,“还有,CAT,你的泡面不打算盖上了吗?”
“啊!水已经不怎么热了。”CAT又手忙脚乱的弄她的面,而静则选择继续看她的非艺术类的小说。
窗外下很大的雨,除去泡面的香气,室内还弥漫着一种名为雨的气息的味道。倚窗而坐的静长长的黑发搭在左肩,象画一般的恬静美丽。CAT一边狼吞虎咽的吃泡面一边走神的想。静无疑是五人中最有女人味的一个,舞还象个孩子,易然是很酷很帅气,只有自己和小季疯疯癫癫不成样子。
“喂,CAT!不要看着静发呆啊!”易然的口气里有揶揄的成分。CAT的脸刷的一下涨红了,埋下头去假装专注于吃面。
“好了,易然你不要欺负老实猫。”静试图化解她的尴尬。
“Well,老实猫?”门被推开,露出舞的半个脑袋。今天舞穿了白色的棉布衬衣和红色的长裙,头发梳在两边用蓝色的丝带系着垂在胸前——复古的美。舞有很多红裙子,可以穿红色而不显俗气和艳丽是很少见的。红色的舞给你极可爱的感觉。
“快进去啦!”舞的身后站着拿着两把伞一脸不耐烦的小季。
“好,好,马上嘛。”舞弯下腰去解鞋带。
有风从门外吹进来,带来甜甜的香味。
“有桂花的味道。“易然说。
“宾果!”舞穿着拖鞋站在屋子中间,手伸进裙子的口袋掏出两捧小小的白色的花儿。“很香对不对?”舞的笑容象花香一样甜。
然后她突然跳了一下,手里的花掉了很多在地板上。“完了,我又忘了买电视报。”她手忙脚乱的把剩下的花放在桌子上,又急匆匆穿上鞋,消失在楼梯口。“我五分钟后回来。”只有从小季手里拿伞的空隙说了这么一句话。
“有没有搞错啊?”仍然站在门口的小季看着她象一阵风似的消失在眼前。
“算了,她本来就那个样子。”CAT向她招招手,“进来,不要傻傻的杵在那儿。”
“花从哪里来的?”静走到桌前,挑了一些花放在手心,又轻轻的吹落下去。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来小季就一肚子的火气,“那疯子一大早来找我,硬是在今天把我拉到学校作了一回采花大盗。”
“你们今天早上到学校去摘的?”易然惊讶。
“更正!是偷的!”小季把伞放在鞋架旁的塑料桶里。
“怎的都好,闻起来真的很舒服啊。”静仍沉醉在花香之中。
“花痴!”小季骂了一句,众人都哄笑起来。
然后,在笑声中突然出现了极端突兀的急刹车的声音,窗外紧跟着传来尖叫。这种声音出现在现在这样平和的气氛中显得异样的不协调,以至于所有人都有一瞬间的错愕。
雨的味道,泡面的味道,桂花的味道,似乎都被一种冷口气冲淡了。
“开……玩笑吧?”不知是谁说的这句话,也可能根本就没有人说,只是所有人在心里都浮现这样的想法。错愕之后,她们争先恐后的冲到窗口,看到了是大雨冲刷的街道,围成圈的人群的边缘。
“难道……不会吧……”CAT不安的预感扩散开来,影响了每一个人。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易然,没有换鞋,没有拿伞就跑了出去,踢坏了她拼了一周的拼图。
错觉也好罢,也许舞正站在人群里面看热闹,然后再嘲笑她的狼狈样吧。怎样也好,怎样也好,再一次微笑着拥抱她就可以了。
舞躺在路中央,头侧着,发丝凌乱,雨水浸湿了白衣红裙。手里的硬币落在不远出,有浓稠的殷红的血液从后脑溢出,被雨水冲淡,汇成红色的溪流,一如冥河。
有人在打110,有人在帮着拦车,有人在看热闹。哗哗的雨声淹没了熙闹的人群,只有易然坐在人行道上死死的看着舞的流血的身体。她没有说话,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的液体无声的落下。
“从来不曾想过在易然的脸上可以看到那样空洞那样痛苦的表情。”事后静在日记里写道:“正如任何人都无法预料舞的死亡一样,第二天,易然个城市里消失了一整天。我想她在以自己的方式去祭奠舞吧……我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易然的悲痛比我们任何人都来得强烈。”
已经很久没有经受过那种灵魂被抽离般的痛楚了。后来送舞去医院,又通知舞的父母,易然都毫无印象,等她清醒过来,人已经坐在医院的长椅上了。走廊是刺目的白色,似乎没有尽头的在延伸。有一对夫妇正在为失去女儿而哭泣,感觉那么遥远、、那么陌生。她反应了很久,才发现那个被失去的女儿正是她亲爱的朋友。这个时候她才感到湿透的衣服上传来的阵这寒意,但眼眶去干涩得可怕。
静在不远处低泣,小季在一边安慰,CAT则躲到厕所吸烟去了。
看来这不是一场梦……
那天晚上,易然失眠了。
白衣红裙的少女反反复复的出现在她眼前。舞在微笑,摊开手给她看她偷摘的桂花,甜腻的花香,冰冷的雨的味道,泡面的香味——一切都那么真实,和少女的笑容一样美丽的气氛。
“很香对不对?易然?”舞的声音,最后的一句话,再也听不见了。
她在半梦半醒间睁开眼,发现看见的不是少女的笑脸而是阴暗的天花板。终于,滚烫的液体从溢出,顺着眼角滑落。
床头的闹钟已经过了零点,易然的思绪还停留在前一天。她知道五月二日已成了她的纪念日之一,但让她记住这个日子的方式太过残酷了。
她明白,在她的生命中,一些东西改变了,一些东西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