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年冬》许棠知

19、下一年冬

　　大年初一的这天晚上发生了太多事情。
　　春节热闹，雪荫小道就好像与世界断了线一般，雪花继续飘落，周遭乌漆嘛黑，没有一盏灯光是亮着的。
　　但出现在这儿的人都非普通人类，他们有着非常人一般的特异功能，哪怕是在黑夜里也都将周围看得一清二楚。

　　像是感知到了也喃的情绪一般，裴凛悄悄动手在半空中放了颗夜明珠。
　　有了夜明珠的光亮，叶喃现下也能看见周遭的景与人了。

　　她揉了揉发痛的脑袋，摇了摇头回应阮智伟：“没事，谢谢您及时救下我。”

　　如果阮智伟没有及时赶来的话，那厉鬼那么凶猛，叶喃估计早就被他给撕了。
　　况且真正想伤害她的人是那个一脸清纯高傲如雪莲的神女，她清高，她尊贵，她还跟鬼谈交易妄想杀害人类。

　　于莲原本找来的帮手这会儿临阵倒戈，而裴凛也出现在了叶喃的身边保护她，现在的于莲处境非常不妙，想着挽救自己，求生意识满满，她立马跟裴凛道歉。
　　也不知道是因为觉得叶喃有那么多人保护而她只有自己一个人还是因为觉得自己神路坎坷要遭殃了，她的眼泪糊了满脸，“裴凛哥哥，对不起，”神女害怕地打着哭嗝，“我是一时间失了智才会跟鬼界勾搭上，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看着像是要处理神之间的“家”事，看起来叶喃也安全了。
　　阮智伟给叶喃一个骨制做工精致的哨子，他轻声地说：“这是你父亲的骨哨。你如果有需要的话就吹这个哨子，我们鬼界的人会出来帮助你的。不管什么事，只要你需要我们，我们就会在你身边。”

　　留下这个骨哨，阮智伟瞬间消失在冰天雪地里。
　　走了一个阮智伟，见没人可以和她当面对峙，于莲哭声不减，这会儿也脑子灵光地将问题全部推到旁人身上，“都是那些鬼妖言惑众地诱导我，我一时失察所以才犯错了的。”

　　于莲哭哭啼啼，和裴凛说完又来寻求叶喃的原谅，她拉着叶喃的胳膊，掉着眼泪道歉：“对不起叶喃，还好你没有事。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就变成这样了，你可以原谅我么？”

　　都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和于莲接触过那么多次，她有多么“裴凛前一套，裴凛后一套”，叶喃都是有目共睹的。
　　之前在雪山受罚都没能让她真正认识到错误，现在又怎么可能真的在认错。

　　看吧，神也如此。
　　借着夜明灯的微弱的光亮，叶喃看了眼站在她身侧的裴凛。黑夜之中，男人的眸漆黑一片，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外露在脸上，看着很安宁。
　　两人对视间，叶喃嗤笑一声，她握紧手中的一节骨哨，什么话都没说便转身离开了。

　　从一开始的时候，叶喃就知道于莲喜欢裴凛。
　　她也知道裴凛和于和也是很好的朋友。

　　于莲只是个“欲杀.人未遂，并且已经深刻反省了自己认知到错误”的神女，都说官官相护，裴凛也一定会像曾经来过的那些神一样。
　　言辞、行为、举止都在为自己的同伴粉饰太平。

　　是啊，他们神的威严又是谁能够触犯的？

　　走出屏蔽区域，叶喃头发上已落了一层白雪。手中骨哨冰寒，冷风更是刺骨，她揉了揉鼻子，嗅觉功能好像已经不能正常使用了。
　　骨哨丢入口袋里，叶喃双手捂住自己脸缓了好一会儿。
　　不再那么冷了，她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这个点外面应该不会有商贩还在外面的了/

　　叶喃不再执着向前，开始折返。

　　她回去的时候看到家门口大门边上摆着一箱柚子。
　　包裹着柚子的包装袋均不一样，看来有很多个品种。

　　这个时间点，城市人民早就入睡，家家门户的光亮也尽数熄灭。
　　南港的深夜，就连小狗也趴在个温暖的地方睡着了，周遭静悄悄的，只能听见风雪飘落的声音。叶喃四处搜罗了下，什么人都没看到。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就猜到了这是谁送过来的。

　　那人总是喜欢以透明的方式跟在她的身边观察着她，想来肯定是听到他们在车上的内容，所以才会给她弄来这么多的柚子。

　　可是。
　　他都那么护着犯了错的于莲了，那还背地里做这些事情干嘛。
　　有意思么？
　　反正叶喃是觉得挺没意思的。

　　叶喃将这箱子往外拖送，搬到花坛边上后拿出手机给裴凛发了消息过去：我们家不需要，你把你的东西拿走。
　　就要这样，一刀两断才对，之前没有裴凛的时候她也这样健健康康地长大了不是吗？

　　叶喃在纸箱这里站了一会儿，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又将脖颈间的项链摘下来放在箱子里面。

　　她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项链你也拿回去。

　　站在不远处的裴凛看着她的动作，像是年幼时被虎爪给抓了一样，心里很痛但身上却像是被定身了一样动弹不得。
　　直到后来，裴凛才想明白自己当初那是怎么了。

　　而此刻，裴凛口袋里的手机随着震动声响了下，肯定是叶喃的消息，男人掏出看她的消息，心瞬间被冻如死灰。

　　叶喃是个很果断的女孩，就像当初的夜晚，她和钱婉婷说的话一样。如果她能感受到不好，她就会毫不犹豫地跑路离开他。
　　而她也像是自己当初话一样，一丝一毫的机会也没留给裴凛。

　　方才夜明珠的光照下，裴凛触碰到叶喃的目光，她目光中带着鄙夷，就像是在看着极为嫌弃的东西一样，而后转头离开。

　　裴凛努力多日，想打消叶喃对神的看法，想让她感受到温暖。
　　但经过了今天，他知道自己失败了。
　　他不仅没能给叶喃带来快乐，没能打消她对神的偏见。现在，叶喃就连他也不愿意相信了。

　　裴凛漫步目的地走在大马路上，深夜时分，南港的大雪已经停了，地面上堆积一层薄薄的积雪。
　　他褪去一身神力，像人类一样感知着这个世界的温度，感知着触摸冰雪的知觉。

　　忽然，他前方来了个人挡住他的去路。
　　于和也找到裴凛，倾身上前拽住他的衣领，满脸怒气，“裴凛！小莲身体本来就不好，你为什么又把她送去雪山？！！”

　　冰寒的雪地里走了许久，人类的体质脱了力。
　　裴凛也没挣扎，他面无表情地陈述，“于莲勾结厉鬼交易，试图伤害人类，按照条律，送去雪山。”

　　裴凛兴致不高，他语速平稳地说着这些话，就好像是在说今天中午吃了什么一样随意。
　　他只是秉公做事，并没有不妥之处。

　　于和也爱妹心切，捕捉到裴凛话里的“试图”二字，他情绪又一次激动起来，“你说试图？那肯定你将那人类救下来了，既然那名人类没事，你难道就不能通融一下放过小莲？”
　　“你知道小莲这个罪名如果去雪山的话会被关上五百年，还会很难晋升。”
　　“她那么喜欢你，你就算是不喜欢她也可以拿她当妹妹照顾下为什么还要把她送去雪山？！！”

　　“我没有救下她。”话说到这里，裴凛的目光才正视起于和也。男人眼里布满血丝，语气里有种微不可查的颤抖，“当时我出去办事了，跑了多家的店回去，远远地看见厉鬼和她动手。”

　　“就差一点点就碰到她了。我朝着她的位置赶来，但还是迟了。”男人自责地低下了头。
　　在叶喃遇见危险的时候，裴凛自责自己没能第一时间到她身边。

　　厉鬼浑身上下都是有毒的，但凡他的指甲喷到叶喃一丝一毫，叶喃这会儿都没命呼吸了。
　　还好阮智伟及时发现异常救下叶喃。

　　神明伤心，天空也非常应景地下起了雨。
　　于和也见他情绪转外太大，心里隐隐有些不妙，“小莲想要伤害的人，不会是叶喃吧……？”

　　裴凛的身上被雨水淋透，长睫上挂着亮晶晶的雨水，男人看了于和也一眼，没有回应，算是默认了。
　　于和也忧心妹妹，也担心好友。
　　“我记得小时候听司命神君说过——人神不得相爱，因为神是超乎一切的存在，你的出现，只会不停地打乱叶喃一切既定的命运。”

　　“嗯，所以我决定彻底从她的世界消失。”裴凛抬睫，目光炽热又坚定。

　　裴凛从出世到现在，从来都没有求人办过事情。但如今，男人浑身淋满雨水，狼狈不堪，他近乎恳求地看向于和也：“和也，你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