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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天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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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光说淡也耀眼,说浓烈也朦胧。
远处蓝天雄远阔大,时不时有飞鸟飞过,白色点缀其中,像是羽毛,轻缓又温柔,轻盈得不像话,也漂亮的不像话。
远处的炊烟四起,裹着烟火气息横冲直撞,闯进方窗无畏飘溢。
风黏上胳膊上皮肤的那刻。谢识真切认识到,秋天到了。一袭秋衣落地,坦荡无畏地走来了。他又抬头,看了看澄澈一碧如洗的天空,又忽然发现,秋风一起,云也渐薄。
像是某些东西已脱下坚硬的盔甲,正在褪下外表朦胧的暗纱,坦荡地露出一角,美好得不可方物。
怀着这样将拨云见日的快感,谢识推开了门,毫不出乎意料地,那人正倚在楼梯拐角上,低着头看手机,周围的光晕环绕在他身上,堪称一模一样。说热烈,耀眼得夺目,说温柔,也确实几分随意温和,矛盾,却也美好,像这个年纪的少年。谢识这么想,竟然主动道了个好,“早上好。”
“嗯,”他扯起眼皮应了声,然后带头往楼下走。
到楼下常去的小吃店,谢识破天荒地领着他去了一趟,还大方地请人吃了俩奶黄包。
付钱时,江寓一直低头,宽阔的胸膛溢出几声笑,单薄的肩胛骨一抖一抖,站在他身后的谢识不明所以,上了公交车才问,
“你刚笑什么?”
江寓看着他,一时不知道他是真迟钝还是装迟钝。咂摸了一下,随口道,“你不是缺钱?怎么还给我退了?”
谢识麻木的像是不能自已:“没朝你借。”
江寓心里咯噔一下,问,“那怎么?”
沉默。
谢识是一个很不爱用言语去表达什么的人,他的很多事情都埋在心底,他没说过,也没打算说,他过好当下就好了。人嘛,还得朝前看。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一个踽踽独行的屠龙骑士,在黑暗里摸索前路,却在此刻看到近处燃烧起了一簇簇火焰,他似乎仍然没打算向那个人倾吐自己的过往,但又觉得,自己如果不说,如果哪天真跟他背道而驰了,多少有点欺骗人家的感觉。他会有负罪感。其实火焰危险的外表下,炙热又明亮,谨慎又胆小。
他能感受到那份光亮,也能感受到自己不太希望那束熊熊火焰就这么熄灭掉。
斟酌了一下说辞,他才轻声道:“江寓。”
“嗯?”
谢识忽然跟他对视上,眼神晶晶亮亮,坦荡无比,
“我不知道,我哪天会走。”
江寓滚尖的喉结滚了滚,好半晌才能听到自己语调有点颤的声音,“怎么?”
明明可以用委婉谦和的方式,明明他已经会好好说话了,可这刻,谢识心乱如麻,沉重得像是有石头沉甸甸压着,一点都找不到喘息的缝口,可他还是说,
“我也不知道,谁能陪我多久。”
车已经到站,响着机械的女声。说完这句话,谢识就不敢再看那双眼睛,那双让他一看就很喜欢的,浅色的澄澈的好像没有杂质的眼睛,好像再一看他就会失去全部的勇气,飞奔下车。
耳边是急速的风声,他无顾其他。一路狂奔了很久,直到视线里已经出现云中的建筑,他才放慢了脚步。
一股说不清的悲伤无奈来势凶猛,开始在心口弥漫、肆虐。可谢识在其中又抓到了一点点,不见天日许久突入白昼的喜悦,像是在封闭的空间呆的久了,猛然呼吸到清新的空气,惊喜之余,还有一丝久闭心门忽敞的疯癫,与妄图欣赏日月山水的期待。
他回了头。
身后空无一物。
他鼻尖突然有点酸,收起所有的情绪。
像往常一个人一样走在他独自的那条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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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静谧。
谢识蹑手蹑脚地进了教室,却见所有人端坐如松目视前方,好一副正人君子挺立雪山之巅的风骨。
他扭头,只见章际一副死生看淡的表情,也目视前方。
何故也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昨天的物理卷,交上来。”
谢识一言不发地把自己昨晚历尽千辛万苦做出来的卷子掏出来,还抚平了两处褶皱,恭恭敬敬地放在了讲台上。
他清楚看见章际的脸上有了一丝裂缝。
紧接着,身后又冲进一人,这人叫江寓,嘴里忙不迭说好好好,然后长手在书包里一阵翻搅,大手一拍往讲台上一撂。
照所有人来看,他那表现就是一个大写的“我自横刀向天笑”。
又稀稀拉拉地来了几个人,教室里人就全齐了。
章际收齐卷子,又很不放心地点了一遍数目,板着一张严肃脸环绕了教室一圈,在早课前出了教室。
她一走,教室就瞬间炸锅,不知谁说,“也不知到谁给她告状来的,今一早就来查作业。”
邹徐作为到教室的最后一个同学,还游离在状态之外:“告什么状?”
“就昨天那张竞赛题,”辛司紫说,“咱班那卷子一副标准答案传了多少人手,也不知道大佛怎么知道的,今天一早就来收卷子了。”
“她今天是咱班第一个来的,我在她后面,感觉她脸都快黑成锅底了。”云小陌小声说。
何故;“保守估计,我们班至少得有二十多个人答案一模一样。”
江张越:“那不是死定了吗!!”
“我靠!!!”教室瞬间一片鬼哭狼嚎,哀鸿遍野中,高明冲向江寓,一把抱住其课桌,哀嚎道:“哥!!”
江寓本人在点手机屏幕,凳子腿还一摇一摇的,心不在焉答道,“怎么?”
高明:“你的答案!给传出去的!你不害怕?”
“嗯,”江寓配合地皱了下眉,
“我好怕。”
“不是,你在看什么啊。”高明蹬起腿来直接上桌,毫无尊重他人隐私的自觉扒拉着对方手臂,“哎?谢识哥微信?不是这有什么好看的啊?”
看清内容,他又说:“没事?生日快乐?这种没营养的垃圾消息识哥从来不回的啊,他怎么还区别对待。”
江寓本来心里很纠结,并不知道对方这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犹豫着想跟对方问清楚,或者说,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听了这话倒是忽然茅塞顿开,有点儿大彻大悟畅快的感觉,紧绷的唇线无意识上扬。须臾,他眼角弯起,说,
“嗯,他对我挺热情。”
他又抬头,真诚道,
“谢了。”
不明所以半分钟,高明转头去找另一位。
谢识也在看手机屏幕,不过挡得很严实,高明看不到,他掏出自己今早准备孝敬他每天无私给他发作业的识哥的炸鸡,在他面前晃悠一圈,“怎么样,香不香啊?”
“不错,”谢识没抬头,眼睛不眨地继续说,“但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哎,你们怎么都这样啊。”高明抱怨了声。他之前跟江寓挺好,现在谢识来了他俩关系也挺好,就是感觉这两位的感觉不怎么对。现在却觉得两位都跟自己疏远了。
但他向来明月入怀,发泄了一下就继续说:“昨天晚上江张越跟我说江家聚餐,人吃饱喝足就很不给面子地溜了,从头到尾脸都挺臭,贼有心事,问又不说。”
谢识手指微蜷,沉默了好晌才说:“天气影响吧。”
“啊?”高明打量了一下睁眼说瞎话水平炉火纯青的某人,疑惑地问,“看到什么了,怎么突然心情这么好?”
谢识:“……”
谢识:“有吗?”
高明:“没有吗?我发誓,绝对没看错。”
“……”
谢识皱紧眉头,憋出一句:“要上课了。”
“没啊,还有一阵。”
“最近天冷,多加衣。”
说完谢识就比了个停止符,终结话题。
高明再度不明所以,掏出手机看了一阵天气预报,“哦,确实。早上晴空万里,今下午就要下雨,变得确实快,我靠,温度怎么那么低啊,谢了啊识哥。”
识哥欣慰得快要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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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寓,章老师叫你去办公室。”
“来了。”
少年人的肩背宽阔,一站起来就挡住大片阳光。谢识下意识抬头,却对上了那人的瞳眸。
仅一瞬,谢识就挪开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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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课上到一半,江寓才回来。
很稀罕,江寓那副笑相都难得有点庄严肃穆。
众人心上本就七上八下,这会儿更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下课众人围在桌旁也没敲出什么信息。
因此上课时,全班都大气不敢出。
章际倒也没先说试卷的事,只是淡淡道:“最近我们班里有个集体比赛,需要男生和女生各十个。”
高明平常肯定要头一个问什么比赛,这会儿也只敢在下面嘟囔。
“说什么呢上来讨论!”章际厉声道。
全班又瞬间落针可闻。
“因为我们班特殊,女生一共八个,所以,”她有节奏地顿了一下,然后说,“全部上。”
班里女生的脸唰唰唰全白了。
“别的班对我们班的时候也会去掉两个女生,至于男生,来,先自愿报名。”
话音刚落,江寓咚地一声起立了。
章际推了推眼镜,面色不辨喜怒:“很好,继续。”
继什么续啊继续,这到底是什么比赛?!
抄作业吗???
作为班里称第二无人称第一的积极分子高明,他咽了一口唾沫,手都在哆嗦。
谢识低着头,看到江寓给他发了两条消息。
……:【谢天气】
……:【舍生忘死陪你江哥呗。】
沉默两秒,见他没反应,对面锲而不舍又发
——天大喜事,包你不后悔。
一听就是鬼话。
谢识无声地翻了个白眼,却有了反应。
江寓这一个桩子正竖的无聊,接着,就听班内传来动静。
是他平行线上的另外一点,此刻起身站立,稍稍侧着脑袋,薄薄的眼皮垂下来,一副厌世样儿,锐利冷然,侧睨着他的眼珠里大写着“生人勿靠”四个大字。
他笑了下,这会儿倒是坦然挨着了。
“不错,还有吗?”
谢识这另一只领头羊一起,高明、江张越等人都拿着一副“我要上梁山”的好汉气质舍生忘死陪兄弟起立了。
到邹徐起身,正好十个。
章际像是菜市场挑萝卜白菜,审视地把这十个人都打量了一番后没发表什么意见,语气难得松了些;“嗯,好,那我们班今天下午的拔河比赛就定这几个人。”
什么?!
拔河?!
高明眼睛放光,用手势在背后向他的谢识哥表示了无比衷心的感谢。
对比他,谢识反倒没那么高兴。
怎么说,还有些抵触……
一片哗然间,章际怀着火,并没忘点一下江寓:“江寓,你惊讶个什么?办公室不是早听到了?”
几十道目光逼视下,江寓下意识看向谢识。
人冷冰冰地看着他,差点让他以为自己拥抱了整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