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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眸子 ...

  •   “所以你们算是化干戈为玉帛,和平相处了?”
      “所以那小子现在住你对门?”
      “所以你俩关系还不错?”
      ……

      谢识一边拿着手机听语音,一边挑着手上的卫生纸,默默心算着到底是那卷粉红色还是自己常用的那一款比较实惠。
      漆黑的眼低低垂着,鸦羽似的长睫在眼下覆下一层阴翳。
      其实也不用算。肯定是前者。

      又瞟了一眼带着小熊的粉红色,谢识的眉尖抽搐似的用力地拧了一下。
      他扔了一袋白色款进了购物车,这时才含糊地应了一声。
      “嗯。”

      “我靠,这么突然?”
      这音调猛地拔高,谢识的鼓膜清楚地感受到一阵刺痛。

      他本来没有一条一条听别人语音的习惯,在公交车上突然接到我历史不好别跟我提曾经的电话,敷衍两句准备挂断,对方却在最后关头提起了某个人。
      按历史不好的习惯,这人叫王八蛋。
      然后他就抽风似的,憋着不舒服跟人聊了一路。

      他点了两下屏幕,发了条语音过去,语气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不痛快。
      “声音能再高点?”

      “哦,对不起哥,惊扰您了。”历史老实了,可正经不过三句,“这孙子是包藏什么祸心,都知道你住这儿还往这跑,哦对了,你俩和好了。”
      谢识没应声。

      走出去两步,他突然又想起来来云玺之前被摔坏的相机镜头,心脏汩汩地流着血还不忘算着这个月的水电费,衣服钱,车费,准备买的几本教辅钱,算到最后把最近的买笔买水开销都算了进去,还不忘未雨绸缪地把接下来要面对的一系列费用想了想,谢识叹了口气,头次感到生活的艰难,回去把卫生纸换成了粉红小熊款。
      也就是包装而已。他安慰着自己,安慰着安慰着又不自觉念叨着。
      谁还没点困难点的时候。

      想当初精神滋养是快旱死了,但物质上自己还真没怎么短过。
      至少买卫生纸不用在超市踌躇上十三分钟。
      至少买个镜头也不用货比三家。

      他拖着自己荒废一上午光阴心算的战利品去结账。
      早知道那些什么问自己进不进某圈当不当模特的来问自己来联系方式的时候,就留个联系方式了。他一边想,一边顺手抓了盒自己一直比较喜欢牌子的糖,诗酒趁年华,自己还是得及时行乐。

      然在不自觉瞟了眼结账数目后,他手一缩,还是放了回去。

      结账的姑娘看他模样,一时拿不定主意,问了声“那个不要吗?”
      谢识扫了她一眼,忍了半晌才勉强维持住冷淡的面貌,“不用。”

      “好的。”结账的姑娘不敢再看他。
      感觉这位要吃人。

      要吃人的这位释着冷气,把东西囫囵一塞就拉开长腿往外走。
      靠。谢识内心烙下了个大字,烙到一半又想着,下次还是带个袋子来吧,一个0.4呢,还挺浪费。

      意识到这个想法后,谢识憋着这股气简直要见阎王。
      可能是憋的,快前胸贴后背的他一股难受劲,提着购物袋,扒拉了两下地图打算着去最近的肯德基凑合一顿。
      须臾,他思虑了再思虑,也没打下车。
      打车要钱,吃饭也要。

      还是回家吃吧,生命难得,凑合?岂有此理!
      他想了想,把手机熄灭了屏幕,塞进口袋。
      电也要钱。

      谢识在公交车站等了几分钟,正准备上车,却被下车的人揪住胳膊。他皱眉,下意识挣脱,却被沉沉地叫了声。
      “小识。”
      他别过头,却看见了一副不愿见的面庞。

      她的日子似乎过得不错,面庞红润,气色比上次见好上不少,精神抖擞而又容光焕发,谢识坐在她对面都自愧不如。果然不被物质奴役、不为金钱奴隶的日子就是舒坦。

      他浑身上下并无刚刚领悟人生的舒坦劲儿,眸色冷漠锐利,一点不见免费解决一顿饭的悠哉乐哉:“有事快说,我还有事。”

      她抬起头,尽管心知肚明,也没过多纠缠那句“有事”背后的含义,只是冷静地抛问。
      “最近过得开心吗?”
      “还行。”
      “租的房子离学校远吗?”
      “还行。”
      “为什么?”

      还是这样。嘘寒问暖不过三句,就开始唇枪舌战针芒相对。
      谢识笑了下,那笑意扯不上多温和,只是平静,“你觉得呢?”
      “你自己清楚。”孟晚雲逼视着他,“问我做什么。”

      她的目光锐利直白,像锋刃的剑,这样的目光坚不可摧,似乎所有的龌龊不堪与灰暗在这样的冷漠下都无处遁形。
      谢识随她,很多人都说谢识像她,像极了她,小时候唇红齿白地过头,都难免被说带点女相。但他属于越长越帅的那种类型,这样的话随着他长大渐渐就少了,但不可否认,谢识的长相的确跟她很相像,连着那直白锋利又清冷的眸子都一样,不过有一点不同,谢识比她的眼里,多一分坦荡,这一分多得恰到好处,多得正好把剩下的相像击碎。

      孟晚雲普通,是个正常的普通人,顶多算是人群里长得比较出挑的美人,美人在骨不在皮,她都有,岁月在她身上也没留下什么,包括皱纹,也包括阅历,与气质。
      她的美,美的有点苍白。以至于她的经历,再壮阔波澜,都无风浪。
      这点唯一没得到体现的就是在谢识身上。

      她的那些天真放浪酿成的苦果,全都在谢识身上。
      她大概也清楚,以至于她看谢识的眼中,作为一个母亲的情绪只多不少,却唯独缺了坦荡。她没有,也没有办法拥有那份坦荡。
      她欠的。

      好像也没打算还。“你这是不打算跟我回去了?”
      谢识直视着她,没点头也没摇头,莫名有一股坚定的力量。
      “谢识,你非要把大家都搞得这么难看吗?”她说,“这样的话你就开心了你就高兴了是不是?

      “不过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你迟缓点接受就迟缓点,我等就是。
      “行了,我明白了,我等这些时日是希望你能主动把房子退了给我打电话,不过现在看你倒是没有这个打算。不过我现在主动来找你了,我还是希望你听话一点。
      “别让我把局面搞得太难看。
      “希望你自己考虑清楚。”说完她便起身,踩着高跟鞋蹬蹬地出了餐厅旋转门。

      窗外光景正好,人流车流熙熙而来,在平坦宽阔的路疾行。

      桌上的食物已经冷透了。
      谢识一口没动,又在原位上坐了一阵,才拎着东西起身回家。

      **

      谢识回家时对面不知是出门了还是其他的什么,总归没了动静。
      践行着珍惜粮食珍惜财产的原则,他本来准备给自己下碗面,可当踏进门进了玄关,懒细胞一膨胀,他就什么都不想干了。
      又饿不死。

      他瘫在沙发里,翻了集叫《放牛班的春天》的电影来看。
      讲的是1949年的法国乡村,音乐家克莱门特到了一间外号叫“塘低”的男子寄宿学校当助理教师。学校里的学生大部分都是难缠的问题儿童,体罚在这里司空见惯,只顾自己的前途,残暴高压。性格沉静的克莱门特尝试用自己的方法改善这种状况,他重新创作音乐作品,组织合唱团,决定用音乐的方法来打开学生们封闭的心灵。

      这部电影他其实看了好几遍,闭着眼都能顺出来剧情,但当电视屏幕转到纸飞机满天飞的那个场景,谢识喉间一哽。最终还是没忍住,矫情地掉了两滴眼泪。
      泪珠用深凹的眼窝蜿蜒而下,到鼻梁,到面庞,最后滑至唇角,冰冰凉凉的触觉最让人清醒。他扶着脑袋笑出了声,也不知道自己笑什么。
      可能是感动吧。
      但怎么又哭了呢。

      空间再度落入沉寂,他起身,又随便地放了个片子。
      他放的都是自己看过不下几十遍的老电影,一有空就放,放了又放也不嫌烦,总归是这些东西,但嚼来嚼去每次都能从这点陈芝麻烂谷子里面嚼出点新东西,别说,还挺有嚼劲,至少这时间他感觉不怎么空虚。
      这片子放得次数不少,嚼了个五六分钟吧,谢识就开始走神了。

      谢识有段时间挺依赖别人的,做什么旁边都得有人,那阵子孟晚雲出去得也少,两人待在一起的时间猛然增多,在一起也不说话,只是谢识知道自己身后有个人,就够了,倒也维持住了一种平衡。不过好景不长,孟晚雲又开始忙,一忙就不知道东南西北,邻里都说这小姑娘难,离异带着这么一个,大小都要养,说得多了谢识都开始生出种错觉,自己是不是真的成了拖油瓶。

      这想法一扎根就蹭蹭往上长,大有将古木参天之势。孟晚雲忙,他知道,也应该理解,但他只是不知道原来忙是不用一两个星期不回家的,也是不用回家一句话不说躺在床上一句话不说的,他那会儿住的是个两居室,很小的时候,打从记事起,他就没跟孟晚雲睡过一床,甚至拥抱牵手这种事都完全没有印象,似乎他就没跟孟晚雲亲过。

      他没告诉孟晚雲,他每天晚上都睡得恨晚,因为孟晚雲一般回来都是十一二点,他就一直撑着眼皮数星星数羊,强撑着不睡觉,想等那个人回来。一开始是可以等到的,但他也不会从房间里跑出来,只是会借着起夜经过她房前,看看那柔和的灯光就会睡得特别安稳。后来这样的事少了,孟晚雲回来得隔差越来越大,他就经常等不到了,开始嗜睡,于是他就换了个方式,每晚睡觉前把灯亮着,把门敞着,希望她回来会过来自己房间看看自己,说不定会帮自己把灯关掉,第二天自己就知道她回来过,但灯一直都没关过。直到一次他半夜起夜,听到孟晚雲房间里有动静,人回来了,后来他从卫生间出来灯已经关了,但他房间的灯还亮得好好的,从那之后他就没开过灯睡觉了。

      不过他有时候忍不住,还是会坚持一下,半夜跑去孟晚雲的房间看一看,有时候一晚上去个五六次。他那时候没说过,但他知道,自己是很希望她回来的。

      盼啊盼啊,有一次在孟晚雲房间里盼睡着了,他第二天一早起来发现人回来了,却是在沙发上睡的。

      后来谢识似乎知道那个人不会回来的,熬得就少了。

      再后来,他就慢慢地变得不爱说话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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