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白槿（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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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瑶在黑暗中苏醒时，最先感受到的是渗入骨髓的寒意。
潮湿的阴冷像无数细小的虫豸，顺着她的衣衫爬满全身。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立刻被周身撕裂般的疼痛逼出一声闷哼。
石壁上凝结的水珠滴落在她额头上，冰凉刺骨。
这是什么鬼地方？
她咬着牙撑起身子，掌心触到湿滑的石壁，险些再次滑倒。待视线终于适应了黑暗，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这是一方不足三丈的幽闭石室，地面用暗红朱砂勾勒出诡谲的阵图，每一道纹路都泛着诡异的微光。
七芒星状的阵法中央，悬浮着一颗血色宝珠。
那珠子不过拳头大小，却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气。
更可怕的是，珠内光影流转间，竟浮现出数十张女子面容——她们或哀泣，或惊惧，扭曲的五官在猩红液体中不断浮现又消散。凄厉的哭嚎声在密闭的石室中回荡，仿佛千万根细针扎进耳膜。
血魄夺元阵？！
金瑶倒吸一口凉气。
那颗猩红宝珠必是传说中的妄心珠，没想到白子奕竟真敢用这等邪术炼化女魄。她曾在缉妖司典籍中见过记载，被此珠吞噬的魂魄，即便肉身尚存也再难复生。
想到何淑仪尚能以桃娘妖丹为引重获生机，而这些女子却——金瑶喉头发紧。
仿佛感知到她的念头，珠中女魄突然齐齐发出刺耳尖啸。万千怨魂的悲鸣化作实质般的音浪，震得她耳中嗡鸣，眼前发黑。
“啊——”
她捂住耳朵跪倒在地，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石面上。剧痛让她眼前闪过一片白光，恍惚间，她看到一抹素白身影自黑暗中浮现。
那人踏着无声的步伐，衣袂在阴风中轻轻摆动。
素手结印如莲绽，指尖流转着月华般的清光。随着她唇间吐出“太阴渡厄，九幽开道”的法诀，袖中飘出一枚青翠浮叶。
叶片见风便长，转瞬间化作一艘金光流转的渡魂舟。舟身镌刻的往生咒文逐一亮起，船首引魂灯明明灭灭，在幽暗石室中投下温暖的光晕。
“魂归彼岸，魄返自然。”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妄心珠“咔”地裂开一道细纹。
被困其中的女魄如萤火般纷纷逸出，在空中流转凝聚，渐渐显露出少女们生前的模样。有个梳着双髻的姑娘掩面啜泣，还有个穿着嫁衣的女子回首凝望，最终都化作点点星辉，依次踏上那叶金舟。
渡魂舟缓缓驶入虚空，载着芳魂渐行渐远。幽香混着往生咒的余韵在密室中萦绕，竟让满室阴森都柔和了几分。
白衣女子静立原地，指尖尚余几缕未散的魂光。
她转过身来时，金瑶才看清她的面容——眉如远山，眸含秋水，明明是极温婉的长相，眉宇间却凝着化不开的霜雪。
“你没事吧？”女子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缕烟。
金瑶这才发现自己还跪在地上。
她撑着石壁想站起来，却因灵力流失而双腿发软。女子虚扶了一把，金瑶却惊觉自己的手径直穿过了对方的衣袖——那看似凝实的身影，竟真如雾气般不可触碰。
“你是谁？”金瑶警惕地后退半步，却在看到对方衣襟上缉妖司的云纹刺绣时心头一跳。那绣文似乎有点眼熟……
“缉妖司，白槿。”女子顿了顿，袖中手指微微蜷起，“但我只是一缕元魄。”
金瑶震惊：竟然是缉妖司的白槿！等等，元魄？
“外面发生何事了？”白槿的问话打断她的思绪。
金瑶立刻竹筒倒豆子般将白子奕的恶行道来。说到他如何暗中布局，如何用血魄夺元阵残害无辜女子时，她偷瞄着白槿的神色，到底没敢骂得太难听——毕竟那是她一手带大的徒弟。
白槿听完沉默良久，月光般的虚影在石壁上微微晃动。“你说他，又回缉妖司了？”
她的语气复杂得难以分辨，“若只为增强妖力，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况且这阵法……”
金瑶忽地想起涂山寒的推测，心头一震：“难道这不是血魄夺元阵？典籍记载，此阵逆转便是血魄归魂阵，他是要做什么……”
金瑶正欲追问，突然眼前一黑。她踉跄着扶住石壁，却摸了个空——原来自己的指尖已经泛起诡异的青白色，连触觉都在消失。
“别逞强。”
白槿的虚影瞬间飘至身侧，一道柔和的灵力托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这密室本身就是个巨大的困灵阵。活人久留此地，灵力会不断流失……”
她望向金瑶逐渐透明的指尖，声音沉了下来，“再耽搁下去，你会魂飞魄散。”
金瑶紧张地咽了咽唾沫。
白槿转身时衣袂翩跹，明明只是虚影，却莫名让人安心：“我知道出口，跟我来。”
*
天幕之上，那轮银月不知何时已浸透血色，猩红的光晕如一层薄纱。
月光下，两道身影对峙而立，杀气在空气中凝结成霜。
“铮！”
一道银芒撕裂长空！
剑光化作九天流霞，所过之处，夜幕如裂帛般被硬生生撕开。万千雪刃倾泻而下，宛如银河倒悬，将翻涌的黑雾寸寸绞碎。剑气激荡间，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连四周的瓦片都在这股威压下微微震颤。
“轰——！”
震耳欲聋的爆裂声中，罗刹妖被这突如其来的剑势狠狠击飞，身形如断线风筝般砸在残破的屋檐上。
瓦片四溅，烟尘弥漫，他勉强稳住身形，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臂，阴森森地咧开嘴角：“不错，倒是小瞧你了。”
对面的少年蓝衣染血，衣袍上绽开的红梅在月光下格外刺目。涂山寒抬手抹去唇边血迹，眼中寒芒更甚。雪降剑在他手中发出清越的嗡鸣，剑锋流转着刺骨杀意，周围的温度似乎都随之骤降。
“你我是同类，何必自相残杀。”罗刹妖低笑，声音如毒蛇吐信，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我知道，你也想要妄心珠的力量，何不联手？”
涂山寒依旧沉默，只是剑尖微抬，四周顿时风雪骤起。细碎的冰晶在空中凝结，映着血月的光芒，宛如无数猩红的星辰。
“就为了你的师姐，你要放弃妄心珠？”罗刹妖嗤笑，眼中尽是讥讽，“身为半妖却相信人类的感情，真是愚蠢至极。”
他缓缓直起身，伤口处的鲜血滴落在瓦片上，发出“嗒嗒”的轻响。
“现在的你，就和以前的我一样，妄图得到人类的认可。”罗刹妖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带着几分蛊惑，“可是最后，你永远也得不到他们的认可，人类总是自私虚伪，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就笃定你师姐一定会喜欢你到最后吗？”
涂山寒握剑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她永远会有更好的选择，不会迫于压力放弃这段感情吗？以后不会害怕你吗？”罗刹妖步步紧逼，每一个字都像刀子般刺来，“啊，说不定她现在已经动摇了。”
夜风骤起，卷起少年染血的衣袂。
罗刹妖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这世上，只有力量才是最重要的。你有了力量，你的师姐自然会是你的。你可以将她牢牢困住，让她再也离不开你……”
涂山寒依旧沉默，但周身的气息已然紊乱。
雪降剑发出不安的嗡鸣，剑身上凝结的冰晶正在簌簌掉落。
罗刹妖乘胜追击：“与其在这里与我厮杀，不如与我联手。等拿到妄心珠，你大可以——”
话音未落，少年突然暴起！
雪降剑爆发出刺目寒光，剑气所过之处，连空气都被冻结成细碎的冰晶。这一剑快得惊人，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直取罗刹妖咽喉！
白子奕仓促闪避，还是被剑气划破脸颊。他抹去脸上的血痕，玩味地勾起嘴角：“连句话都懒得说？”
他指尖把玩着一缕黑雾，那黑雾在他指间缠绕，如同活物：“可惜晚了，估计你师姐的魂魄，此刻已在阵中——”
涂山寒眼中寒冰骤裂：“闭嘴，我要杀了你！”
少年怒吼声响彻夜空，雪降剑骤然爆发出刺目银光。剑气如怒龙咆哮，直冲云霄，将四周的黑雾尽数驱散。他竟是以命相搏的架势，不顾一切地直扑而来！
剑风过处，连月色都被劈成两半。猩红的月光在剑气中破碎，化作无数光点飘散。
*
幽深的甬道比想象中更为漫长。岩壁上凝结的水珠不时滴落，在死寂中发出令人心悸的轻响。
金瑶机械地迈着步子，感觉自己的双腿正在变成两根僵硬的木棍。
“白大人，”她喘着气打破沉默，“为何你只剩一缕魂魄？”
难道白子奕连他师父的魂魄也献祭给了阵法？不对，难道白槿的元魄是被妄心珠召唤回来的？那传说竟是真的？
脚步声在石壁上荡出空洞的回音。走在前方的白衣女子突然停下，月光般的衣袖垂落在身侧。良久，她轻声道：“和妄心珠无关。”
“我在身死前，自行剥离了一缕元魄。为了保护我的弟子。”
金瑶心中一惊，隐隐有个猜测涌上心头。
所以血魄归魂阵是为了——
“看路。”白槿打断她，指向甬道尽头一丝微光，“出口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白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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