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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圣诞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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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头看着拿着一些瓶瓶罐罐的里德尔,有些疑惑:“你?”
“你在干什么?”
里德尔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冬天了,可他身上依旧穿着单薄的秋款外套,没戴棉帽,也没有围围巾。
他单薄的身影在幽深的环境里格外突兀,显得憔悴。
我张了张嘴:“我出来看看你。”
他走了过来,似乎又长高了,整个人气质更冷厉了一些,如同寒冬一样冰冷带着不可忽视的威严:“看我?”
里德尔说:“我想科尔夫人应该告诉过你,不要乱跑,染上流感你会死的。”
“那你还出来?”我不服气地回嘴道:“万一你也感染上怎么办?”
里德尔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直接笑了出来,他扬了扬自己手里的瓶瓶罐罐,眼底的讽刺愈发明显:“不会。”
转而他眸子目光更为幽深,带着几分道不清说不明的韵味:“不过……有人很希望我感染上呢。”
我仔细看了看他手里的瓶瓶罐罐:“科尔夫人让你去给他们送药?”
里德尔点了点头,转头看着那几间隔离的房间,嘴角更为讽刺,带着几分不满和愤怒:“他们早就该死了。”
我嘴唇动了动,说不出一句话,最终只能看着他说:“我去和科尔夫人说,不让你去送药了,万一你真的感染上了你……”
就真的英年早逝了。
“噢?”里德尔始终是淡然的神情:“那还真是谢谢你了,但没有必要。”
他绕过我继续走开,准备下楼,我想叫住他,但还是默默闭了嘴。
里德尔在楼梯口突然顿住了,他微微偏头露出半张脸。
日光勾勒出立体的五官,光晕打在他脸上很是好看:“想好好活命的话最好现在就回房间。”
一如既往的是他的风格,丢下威胁的话语,又让你捉摸不透。
我看着他一点点消失在楼梯口,转身离开,顺着房门一点点寻找,上面的编号都没变,我熟练地找到002,敲敲门后没有回应。
“黛安娅,是我,我是蒂凡妮。”我再试着敲了敲,依旧没有回应。
我试着大声地敲了敲,警惕地看向四周,生怕突然有人冒出来,内心更是不安:“你睡着了吗?还是不方便?回句话?”
没有回应,始终没有回应,我扭了扭门,像是生涩一般,咔吱一声响,突然开了。
房间里依旧是平常的摆设,窗户却被钉起来了,细缝中洒落的日光下漂浮着尘埃,一点点掠动,光晕星星点点般落在地板上。
周围寂静的没有一点声音,我走了进去,屋里没人,似乎是许久没有通风,倒是一股浓浓的风尘味,呛得我咳嗽了几声。
“嘭———”
门被重重关上了,屋子里突然黑起来,我连忙跑向门口。
我急的去拉门把手,却听到锁门的声音,没几下,任由我怎么扭,门都开不了了。
没有听到离开的脚步声,我趴下去看,只能从门缝看到外面站着个人影,他还没有离开。
“放我出去。”
我拉了拉门,弄的咔吱咔吱作响,门外的人没有回应。
但我听到了甩动钥匙的声音,随即想起里德尔淡淡的声音:“我不是让你回房间吗?”
“你把门锁上我怎么回房间!”我简直要气晕过去,重重拍了拍门:“放我出去!”
里德尔的声音逐渐清晰:“那就不回去了,在里面好好待着吧。”
脚步声渐渐远了,我气得踹门,心里已经把里德尔骂了一顿,看着木板钉死的窗户,简直欲哭无泪。
我试着在房间里转悠,花已经枯萎了,很久没浇水,显然没有人住,现在是白天,屋子里很是昏暗。
桌子上有几幅涂鸦,图案红艳,蓝色绿色交叠在一起,图案略显诡异,之前见到的玻璃杯里面装满了水,却满是脏东西浮在上面。
屋子已经很久没有人了,那黛安娅去哪里了?
将近过了好几个小时,我终于听到外面有动静了,是陌生的声音。
“这几间没人了吧?”
“刚才那个小孩说了这几间查过了,没人。”
听到这句话时,脚步声已经走远了,声音也越来越远,我拍门的声音也没被人听见。
“有没有人啊?开门!”我重重地拍击着门,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我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却什么也摸不到,天色越来越晚,房间里更加幽暗了。
凭着感觉找东西,我在书桌下面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摸索着。
突然摸到软软的东西,似乎还带毛,干瘪瘪的很是粗糙,我用力拽了出来,却感觉有东西在手上流动。
我拿着东西来到窗边,接着缝隙的光隐隐看清楚了,是一只死掉的兔子,雪白的毛已经肮脏不堪,红艳的血流动着,些许已经干凝。
它身上很多部位已经被砸扁了,粘稠稠地挤拢在一起,干瘪的肉更加恶心,似乎还要什么东西在蠕动。
我没忍住一下子丢了出去,吓得根本叫不出来,疯狂用玻璃子里的水洗手,一次又一次,干呕着靠在墙上。
怎么会有兔子……难道那次是黛安娅?她怎么做到的?
我不敢去那个书桌附近了,我害怕再有什么东西,可想起那两个人说的话,这里死过那些感染的小孩,我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我几乎是跪爬到那只死兔子旁边,忍着极大的恐惧拿起它。
在微弱光下细细观察,是被羊角锤子之类的东西弄死的,空洞的伤口,狠厉的撞击……受击点扁小。
我不顾那么多了,去翻书桌下面,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那种软绵绵的触感再次传来,几乎是一次又一次地掏出兔子。
胃里一阵翻涌,真的快吐了,在最后,我终于摸到了那个冰凉的东西,迫不及待地将它掏出来,果然是一个羊角锤。
我走到窗边,一点点拔出钉子,动作有些吃力,突然间,门被人扭动着,打开了。
微弱的灯光照了进来,让我有些不适应,我挡住了些许光芒看过去,是里德尔。
“别费劲了,走吧。”
里德尔侧过身子,让出一条路,他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地板,看到那几只死兔子并不觉得讶异,只是饶有兴趣的勾了勾嘴角。
我走了过去,手脚冰冷,看着黑漆的走廊,瞬间更加心寒。
“里娜,找到她了。”里德尔说完,我转身就看到了里娜,
里娜冲上来抱住我:“蒂凡妮,你怎么跑到这来了?你为什么会在那个房间里。”
里德尔正在锁门,闻声笑了笑,他看着两人皱了皱眉头:“也许是今天那两个人过来查病房的时候不小心把她锁在里面了,这以前是黛安娅的房间,”
我发现了,里德尔说话不喜欢说明白,总是点到为止,里娜有些怀疑地看了看他,而里德尔却始终面色如常。
“是这样吗?”里娜关怀地看着我,我点了点头:“我听到他们的声音了,想叫住他们,可他们走远了。”
我只是单纯到陈诉事实,里娜的眼神看起来很是心疼,她摸了摸我的脸,无言的叹气。
“汤姆,你带蒂凡妮去楼下吃点东西。”里娜将我推了过去,里德尔无言地点点头。
我跟着里德尔走,问:“黛安娅呢?”
“她在其他房间。”里德尔回答得很轻松,不像是在撒谎。
我再问:“在哪个房间?”
里德尔瞥了我一眼:“我也不知道。”
我只能闭嘴,在楼下看着科尔夫人的房间,里面没有亮灯,里德尔说:“她离开孤儿院了,最近都不会回来。”
我尽量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怪不得里德尔敢那么大胆。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没有再和他说一句话,里德尔只是盯着我吃东西,我随口问了句:“你要吃吗?”
“不。”里德尔拒绝得很干脆,他转而问:“你不问问今天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教育我不要乱跑?”我抬眼看着他,吃东西地动作不停,有些东西,真的就是点到为止。
说的清楚,反而就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必要了。
里德尔听到我的回答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只是挑了挑眉,不再说话。
“我吃饱了。”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真的吃得好饱:“回去睡觉了。”
我刚站起来,里德尔却突然低着头闷闷说了句:“对不起。”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顿在原地,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不是吧不是吧,他和我说对不起?
里德尔抬眼看着我,男孩的头发盖住了部分眉眼,显得朦胧看不真切,俊秀的五官衬得容颜愈发立体,他低声说:“今天的事,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生气了。”
得了,我都没生气你生气什么?
“现在流感太严重了,你还到处乱跑,万一你感染上了真的会死。”
里德尔听起来有些激动,像是在平复自己的心情:“我知道劝你你是不会听的,所以我只能这样给你一个忠告。原谅我,我真的把你当做我的朋友了。”
听到这句话,我默默坐了下来,不出声,也不做任何表态,里德尔勾起一个自嘲的笑容:“原来你说的做朋友是骗我的。”
“没有骗你,是真的。”
我脱口而出这句话,也有些自责:“好吧,有时候我真的比较笨,伤害到了我们之间的友谊,我很抱歉。”
里德尔点了点头:“那我们和解吧?继续做朋友。”
“嗯。”
我答应了,然后和他一起上楼,回房间关上门的那一瞬间,我躺在床上终于憋不住轻笑出来。
救命啊救命,他在和我打感情牌,还好没笑出来,不然就露馅了。
好家伙,里德尔你个大可爱,简直牛逼啊。
再后来,终于遇到里娜来查房,我迫不及待地询问她黛安娅在哪里?状况怎么样?她应该没有感染上流感?
里娜说:“别担心,黛安娅只是身子弱,有些受寒,我们把她转移到其他房间了。他没有感染上流感,一切很好。”
我这才放心下来,可一想起那些死兔子我就毛骨悚然。
又过了几天,我的房门被人打开了,我以为是科尔夫人,转头却看见里德尔走了进来。
“你怎么不在房间里好好待着?”我走近他。
里德尔迅速关上了门,他的目光轻轻地落在窗外,突然问道:“你这个窗户能看到黛安娅的房间吗?”
我摇了摇头,怎么可能?
我的房间和她隔得太远了,除非我会飞,不然根本看不见。
“她的窗户被钉起来了,科尔夫人她们不让任何人见她,她也不能见任何人。”里德尔的语气很平淡,似乎在诉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而我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黛安娅也感染上流感了吗?”我急迫地询问,一面期待又一面害怕……
里德尔点了点头:“你不要去见她了。”
我愣在原地,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我脑海里却突然浮现一幅幅画面,那个瘦小的女孩无助地躺在床上,那一脸绝望痛苦的面容刺痛了我双眼。
我控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杵在柜子上抬眼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一阵阵抽痛席卷而来,心脏的痛楚更为强烈。
“不是,里娜不是说她没事吗?”我有些急迫。
里德尔看着我:“蒂凡妮,那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
“她能医好吗?”我转身看着里德尔,目光已经有些涣散。
里德尔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的沉默不似从前那样压抑,只是让人觉得无力和苍白。
我坐在床上,看向外面的天,这时间一晃,就要过圣诞节了。
平安夜,孤儿院里异常安静,所有人都老实地呆在自己的房间了,流感似乎已经好了不少,里娜照旧在房间里清点孩子们的人数。
我躺在床上,等里娜关上灯出去后,我才慢慢下了床,提着油灯走出门。
黛安娅的房间紧闭着门,四周的房间也早已搬空了,我环顾一圈四周,确认没有人后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床上的女孩面色苍白,她被光亮刺到了眼睛,受惊地坐了起来,那一头凌乱的头发微微炸起,见来人是我,她皱了皱眉头。
我不动声色地关上门,拖着一个椅子走到她床边坐下:“抱歉,这么久才来看你。”
黛安娅立马坐远了些:“蒂凡妮,离我远些,你会被感染的。”
说完,她重重地咳嗽了几分,几乎是咳得不能自已,我将油灯放在桌上
。
面前的女孩像个残破的娃娃,她拼命地捂住自己的嘴,感觉快要窒息了。
“……平安夜快乐。”我长舒了一口气,摆出一张笑脸:“黛安娅,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不可能了……我很快就要死了。”黛安娅嘴角无力的笑容扬了起来,她的目光呆呆的,随后又讽刺地笑了:“平安夜……”
“哦,蒂凡妮,提前祝你圣诞节快乐……我怕以后没有机会了。”黛安娅朝我温柔地微笑着。
我靠在椅子上,床上的女孩真的太脆弱了,她抓着被褥的手微微泛白,眼底却渐渐溢出泪水,流淌在那张憔悴的小脸上。
“我好想拥抱你啊。”黛安娅抬手擦了擦泪水。
我站起来,黛安娅却退后了:“不要,我会感染你的。”
而我却义无反顾地拥抱了她,像往常一样轻轻拍了拍她:“圣诞节快乐。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黛安娅哭着回抱我,她抓着我的衣服,早已经哭成一个泪人:“我会死的。”
我的心情很沉重,安慰的话就在嘴里,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我没有办法再欺骗自己了,也许,黛安娅下一秒就会死去。
她病得太重了,所以我今夜才会来看她。
“你……是怎么感染上流感的?”松开她,试探着问出口,小心翼翼地看着黛安娅,
黛安娅无奈地摇摇头:“我的身体很不好,可具体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我内心有些忐忑,不知道该不该问,但我还是问了:“黛安娅,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就是……”
门被推开了,黛安娅下意识地伸出胳膊挡住我,做出保护的动作。
里德尔站在门口,手里没有拿油灯,这边油灯昏黄的光晕离他好远,他像是站在风雪中,是个归家的旅人。
我看着里德尔莫名语塞了,黛安娅只是淡淡地看着他,释然的笑了,像是自嘲又像是离别。
“蒂凡妮,你胆子真大。”里德尔的语气听起来冷冷的,比冬雪还让人心寒。
黛安娅的手臂只能无力地垂下,她推开我:“蒂凡妮,快回去吧,我该休息了。”
她推开我后,又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捂着胸口痛苦地扭曲着小脸。
我坐在椅子上什么也说不出来。
黛安娅躺下后,目光依旧看着我,我趴在床头,抬眼看着她。
如此近的距离,却像是隔了漫长的世纪。
她突然抬起手拨动我的头发,将凌乱的头发别至耳后,扬起温柔地笑容:“晚安,蒂凡妮。”
虽然说了晚安,可她没有闭眼,我亦是没有离开。
眼泪逐渐模糊了我的双眼,黛安娅她的眼睛逐渐一点点闭上,最后再也睁不开了。
我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心脏阵阵疼痛,瞥了一眼门口的里德尔,忍不住哭了,却不敢太大声。
“我是蒂凡妮·本森,你的朋友,你真正的朋友。”
“我现在有一点害怕。”
“我没有见过海。”
“那长大了我们一起看海好不好?”
“蒂凡妮,我们要一直做最好最好的朋友。”
床上的人已经没了生气,我捂住自己的脸,心脏如同被撕裂了一般让我踹不上气了,黛安娅安详地样子嘴角带着微笑。
窗外零散地飘落进了雪花,落地后消失不见,这是午夜,不远处教堂的钟声已经敲响,长街上的霓虹灯彻夜未眠,广场中央的圣诞树装饰得依旧精美。
乐章已经奏起来了,孤儿院里却是一片沉寂,雪花一朵接着一朵地飘落进来,这个寒夜无比冰冷。
人们依旧喧嚣热闹。
而我的黛安娅却永远停留在了平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