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使》寻壑

6、等待

　　宣告完工那天，格洛柯站在维尔的一条街边，身上的工装沾满了灰土，脸上也都是泥，怎么看怎么狼狈。
　　但他脸上却没有一丝不愉快。
　　格洛柯看着街道上或是拥抱，或是击掌，或是奔走庆祝，或是拍摄留恋的人们，一时间忽然觉得自己所做的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
　　他所保护的，是这样一群简单、可爱的人。
　　他忽然想起他的父亲了。
　　他记得曾经帕特问他：“你为什么想成为一名军人？”
　　他答的是：“因为军人可以保护维尔！”
　　帕特就捏了捏他的脸，问：“那你为什么想保护维尔呢？”
　　小格洛柯答不上来，疑惑地看着这个自己一直信任且尊敬的人。
　　帕特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格洛柯觉得，他现在知道了。
　　因为维尔有欢声笑语，有家长里短，更有他爱的人。
　　而他们，是为了能永远看到这些欢笑，而选择奉献一生给予最大的保护。
　　维尔城一区中心。
　　这正是午休的好时候，一切都静悄悄的。
　　许是太热了，小花藏在叶片下，大些的藏不住，露在阳光下的部分垂着瓣儿不肯动弹，就连树叶也没了动静，像是也学了动物在午休似的。
　　小别墅的铁门被轻轻打开，片刻后又轻轻关上。
　　那个偷溜进来的人绕过正门，轻轻走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
　　他似乎心情很好，挽起了衬衫的袖子，时而伸手撩撩花，时而拿起旁边的水壶浇浇水，很快就走到了小路的尽头。
　　小路的尽头竟然是满墙的藤蔓！
　　但他脚步没停，再往旁边一拐，那里豁然又是一道垂着藤蔓的小门。
　　这时候忽然就显出个子高的坏处了，他只得猫着腰，拂过藤蔓小心的迈过去。
　　门的那边更美了，各色的花到了花期，约会似的手拉着手，头抵着头，围出了一条斑驳的路。
　　究竟是这花围着路种的，还是种出的花为主人留下了路？
　　反正无论如何，他都顾不上了。
　　因为他看到路的尽头，有一位枕着手躺着的少年。
　　有人轻声咕哝了句什么。
　　大概是这点声音惊醒了风，也惊醒了对面的少年，少年醒来，顺着吹着风欢笑打闹的花浪看过去，就看见一个身着白衬衫的人迎着光站在那，唇角还残余一丝未尽的笑。
　　“你说什么？”少年萨恩从长木椅坐起来，揉着枕得发麻的手问。
　　偷溜进别人家的格洛柯浑然没有做贼的心虚，捻捻花惹惹草，惬意极了。
　　他答：“没什么，就是说你怎么天天晒太阳还这么白。”
　　萨恩“哦”了一声，不答话了。
　　“告诉你个好消息！”格洛柯走到长椅边坐下，“我们提前完工了！只用了五天！！”
　　声音里是压不住的骄傲。
　　然而回答他的人却提不起什么兴致：“我刚知道了。”
　　格洛柯挑眉：“你这几天怎么回事？又开始不理人了，青春期快到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萨恩曲着腿，倚在长椅上揉揉眼睛，神情有些不耐，正是活脱脱一副青春叛逆期的少年模样。
　　他斜睨着格洛柯：“又是杰斯特那家伙告诉你的？”
　　格洛柯笑，两手一摊：“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看得出来，城主大人的心情实在很好，好到满眼都是化不开的笑意。
　　萨恩心里忽然又不爽了。
　　果然是叛逆期到了，萨恩心想。
　　夏天的风真的很轻，拂过的树叶都只是懒懒的动一下，好像只是伸了个懒腰，又重归平静。
　　两人静坐于日光下，格洛柯伸手挡住直射在脸上的光。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嗯……等暴雨来了，就躲进地下城等着，要是地下城够严实，就什么时候洪水退了什么时候出来，要万一地下城不够严实，那就只能看着水慢慢灌满，直到自己被淹死。”
　　萨恩皱眉：“你认真的？”
　　格洛柯一下就笑了：“我说你就信啊。”
　　萨恩：“……”孩子不长记性，打一顿就好了。
　　于是某位笑着笑着，猝不及防被另一位的翅膀扇倒在长椅上，吃了一嘴羽毛。
　　“你怎么还搞偷袭啊！”格洛柯笑着从椅子上爬起来，看起来并没有长记性。
　　萨恩冷冷的坐在一边，不肯分出哪怕一个眼神，然而格洛柯还是眼尖的瞥到了萨恩嘴角的一丝弧度。
　　臭小子，还学会骗人了。
　　不知道是出于懒还是其他的什么，萨恩的翅膀没有急着收回，大喇喇地支在格洛柯上方，也正巧为格洛柯挡住了刺眼的太阳。
　　“好了不逗你了。正常办法确实是我刚刚说的那样，但我这个人呢，比较不正常。我不太想呆在黑漆漆的地下，有点不太正常的想法，不知道眼前的这位先生愿不愿意一起参与？”
　　萨恩简直想白他一眼：“别污蔑人地下城，那儿的能源够你点一年的灯。不过嘛……太浪费了点儿。”
　　这就是同意了的意思。
　　格洛柯轻轻扬起嘴角。

　　几天时间转眼即逝。
　　该走的都已经出发了，陆路那一队发来消息说他们已经过了一座山，正准备渡河，顺利的简直像是一场普通的旅游。
　　但他们时间充足，准备充分，如果忽略此次行动的目的的话，确实也相当于一场旅行。
　　这些天天气一直很好，好到让人总怀疑有什么蹊跷，怎么看怎么怪异。
　　但不管别的怎样，这种天气对于萨恩来说无疑是个养精蓄锐的好时机。
　　于是终于闲下来的格洛柯每天躲在树荫下看萨恩晒太阳，偶尔联系联系亚克蒙的斯内德。
　　话说斯内德那边效率也很高，前几天就顺利完成营地框架的搭建，后来随着飞机送来的人逐渐增多，营地的建造速度也逐渐变快了。
　　萨恩这些天则勤勤恳恳的晒太阳，身高肉眼可见的又往上窜了些，隐隐有和格洛柯比肩甚至超越格洛柯的架势。
　　天依旧晴着，万里无云。
　　但这天格洛柯和萨恩在别墅遇到一件意料之外的事。
　　小别墅二楼餐厅里，格洛柯正在和杰斯特老先生大眼瞪小眼。
　　最后，杰斯特终于败下阵来，自暴自弃道：“行，我眼睛小，我认输。我知道你们想问我为什么没走，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名字不在维尔数据库里。”
　　格洛柯皱眉：“可我不是让人一一走访统计黑户了吗？”
　　然而问完他就反应过来，那种方法的前提是黑户本人或认识的人配合，而他们几乎没人知道杰斯特是黑户。
　　思及此，格洛柯不由得伸手摁了摁眉心：“我现在严重怀疑我那位父亲是怎么当上城主的。”
　　在完全不知身份的情况下带陌生人回家，还雇佣他为管家，是该说他心大还是说他太自信？
　　倚在一旁的萨恩拿着块蛋糕，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边看戏边补刀：“你也好意思说？你还不是连照顾自己长大的管家什么身份都不知道？”
　　不仅如此，当初脑子一抽把萨恩带回来的也是他。
　　“……”
　　格洛柯老脸一红：“你闭嘴。”
　　杰斯特老先生看看左边的格洛柯，又看看右边倚着的萨恩，觉得似乎有什么怪怪的。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来个所以然，格洛柯就迅速转移话题，朝他抬了抬下巴：“问他呢，别转移话题。
　　萨恩嗤笑一声，舔掉手里最后一点奶油，又从身后的餐桌上摸了个甜饼继续啃。
　　“咳！”格洛柯轻咳一声，仿佛刚刚的尴尬并没有发生过一样，问向杰斯特：“所以你为什么要留下来？”
　　终于还是回归到这个问题了。
　　杰斯特支支吾吾，以蚊子般大小的声音答：“我觉得我可以帮上忙……”
　　他原来是想蒙混过关，但可惜在场的其他两位都不是什么正常人，还是清楚的听到了这句话。
　　这两人对于这个回答很是惊骇，就连萨恩都被噎了下。
　　格洛柯不忍直说，稍委婉的问：“您不觉得我们两个其实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吗？”
　　而萨恩就直接多了，他道：“或许您该正视您的年纪。”
　　杰斯特却觉得挺不服，还想据理力争些什么，然而却发现没什么理可据，也只好作罢。
　　这一作罢，三人之间的气氛微妙的沉默了片刻。三人各怀心思，都没空搭理其他。
　　直到萨恩将手里的甜饼也吃完了，转身去冰箱准备拿个冰淇淋时，被格洛柯拦下，这种微妙才渐渐褪去。
　　萨恩眯着眼，用最平淡的语调说：“最后一个。”
　　格洛柯坚决反对：“这话你今天说多少次了？”
　　说完他没给萨恩反驳的机会，直接对杰斯特道：“别墅的防御级别很高，能源也充足，体积也小，您最好呆在这儿才能保证安全。如果您有多余的时间能照看一下后院的花那就最好不过了。”
　　格洛柯没什么别的想法，暴雨洪水什么的可能就在这几天，既然杰斯特已经留下了，那么再送走也不现实，还是先以商量好对策为主的好。
　　杰斯特有点惊讶，随后道：“愿为阁下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