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下跳》桃汁咕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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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铎到静水的时候是上午九点多，他前一天晚上想太多，后半夜才睡着觉，早上起的也就晚了些，早饭还没吃就上了飞机，人困得不行，在飞机上只顾着补觉了，下了飞机肚子还是空的。

　　但肚子空空如也这件事对他来说也不是那么重要，他出了航站楼打了个出租车就往许知夏学校去，刚下飞机那会的饥饿早就被他抛之脑后，全然不记得了。

　　许知夏接到方铎电话的时候，人正在医院和夏老师一起吃早餐，夏老师难得睡了个懒觉，起床了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许知夏放下勺子起身接电话。

　　“喂？”从昨天晚上许知夏就感觉方铎奇奇怪怪的，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方铎的喘息声还在电话那端，出租车不让进学校，他是从校门口跑去图书馆的，“你，下楼，我有事儿和你说。”

　　许知夏懵了一秒，目光直直地朝窗户外看过去，除了葱郁的树木什么也没看见，这才想起来，方铎还不知道他回来了，那说的下楼应该也不是医院这里。

　　思绪理清楚了，许知夏问他，“你回静水了？”

　　方铎呼吸平复了一点，说，“对，回来了，你赶紧下来。”

　　“但是我不在静水啊，”许知夏对方铎自己搞出来的乌龙很是无奈，“我家里有事儿，回来了一趟。”

　　“……”

　　方铎站在图书馆楼下看着人来人往，人生中第一次生出了“我可能是个傻逼”的念头，他吸了口气，又伸手抹了把脸，这才有点儿从冲动的情绪中脱离出来了，“你回去几天了？”

　　“昨天才回，你给我打电话之前没多久刚到。”许知夏回答他。

　　“草了，”方铎忍不住想骂人，他这是什么鬼运气，但凡他昨天多问一句也不至于今天像个傻子一样的站在这里，可事已至此，方铎也没什么办法，傻就傻吧，他问许知夏，“你今天回吗？不回的话我回去找你。”

　　这也太……着急了吧？许知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试探着问方铎，“你很着急吗？要是特别着急你电话里和我说？”

　　方铎张了嘴又闭上，想说话又觉得见面之前不管说什么都不合适，最后只能咬牙切齿地说了三个字：“不着急。”

　　许知夏听了一下子就笑了，“你真的不着急吗？”

　　“你管那么多呢？”方铎有些恼羞成怒，“你今天到底走不走？回不回静水？”

　　“不走，”许知夏心里算着日子，声音还是带着笑的和他说，“我后天再回去。”

　　“行，”方铎要被自己蠢死了，“你待好了别动啊，别我回去你又走了。”

　　“什么叫又走了？”家里的事情处理完了，许知夏心情变得很放松，愿意和他多说两句有的没的，“你也没问啊，话说到一半不清不楚的就挂电话，谁知道你要去学校找我啊？”

　　方铎想解释说那是因为自己太着急了，但他刚刚才说过“不着急”的话，总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等了好半天也只能说一句“我挂了”，语气里的憋屈让许知夏不明不白却又觉得好笑，方铎到底在干什么啊？

　　方铎在干什么病房里的人谁也不知道，但是夏老师看得出来，许知夏刚刚的电话接的很开心，她这些天总是爱流连过去，钻回忆的牛角尖，记忆里的许知夏几乎没怎么笑过，笑也是很浅很轻的一下，像这样眼底都露出笑来的样子，她已经很多年都没见过了。

　　夏老师很想问问许知夏是在和谁打电话，但她已经好久没这么直白地关心过许知夏了，如果这样问她不知道会不会很突兀，只好拐弯抹角地试探着，“是学校有什么事情吗？”

　　许知夏眼里还是细碎的笑，上午的光从窗户里透出来打在他身后，照得他像是眼里有星星，他弯着嘴角和夏老师说，“没事妈妈，是我的朋友。”

　　夏老师点点头，说起朋友她又想起温小清来，“我记得你高中时候有个朋友叫温小清是吧？是他吗？”

　　许知夏摇头给夏老师解释道，“不是，是另一个朋友，也是高中的同学，不过是理科生。温小清上个学期出国了，估计要明年才能回来。”

　　夏老师听许知夏一口气说这么多，发觉自己找到了话题，顺着和许知夏聊起了学校生活来。

　　大学生活其实挺丰富多彩的，只不过许知夏把时间都用在了学习和打工上，所以那些多姿多彩的时光也就少了一些，但夏老师想知道，许知夏也就捡着有趣又轻松地一些讲，讲到后面没什么了，就挑着给温小清做答辩、给方铎赶PPT的事情说，想让夏老师知道他是有朋友在身边的，过的也还算不错。

　　时间总是快乐的很短暂，许知夏也没觉得自己说了多久，好像也就喝口水润润嗓子的功夫，时间就到了中午，护士又来查房了。

　　“呦，这儿子回来了是不一样啊，”来查房的护士阿姨嗓门挺大的，“你这气色都好了不少。”

　　夏老师和许知夏对视一眼，都笑了。

　　方铎是坐高铁回来的，最近的一趟飞机要晚上才能走，到地方也就半夜了，他总不能半夜去找许知夏吧？索性订了最近的一班高铁回去，午饭也是在高铁上吃的，他不怎么挑食，吃的也算是酒足饭饱。

　　只不过他那列车厢有个小孩子一直在哭，搞得他三个小时一点觉都没睡上，下车的时候他甚至在想，要不然算了，还是回家补觉去吧，明天再找许知夏。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方铎下车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就给许知夏又打了电话，问了他人在哪里，许知夏说市人民医院的时候给方铎吓一跳，“你怎么了？”

　　“我没事，”许知夏给他解释，“我们家夏老师这几天身体不好，来了一趟，我回来看看。”

　　“奥，”方铎悬着的心又落回了胸腔里，“那我去找你，到楼下给你发消息。”

　　许知夏答应了，方铎就干脆地挂了电话打车去了。

　　住院部后面有一座小花园，病人们有空都去那里散步、晒太阳，许知夏下楼就看到方铎半死不活地瘫在小路边的座椅上，眼睛都闭上了。

　　他过去拿脚踢了方铎一下，“什么大事啊？你都困成这样了还来找我？”

　　方铎累的不想说话，闭着眼睛把人扯到身边坐下，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晚上吃饭了吗？”

　　许知夏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了眼太阳，还高高地挂着呢，“这个时间一般人应该都没吃吧？”

　　“那就行了，”方铎睁开眼睛看他，“我这不是怕你不是一般人吗？”

　　许知夏觉得他看上去挺累的，不打算和他计较，“你到底什么事儿啊？赶紧说说完回家睡觉去，你这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那是太阳晃的，”方铎把头朝许知夏那边偏了一点，“这回呢？”

　　“嗯，眼睛变大了。”许知夏配合他。

　　“大了就行，”方铎直起身子，“吃饭去？”

　　许知夏说“行”，又问他去哪吃。

　　方铎说不知道，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许知夏还说“行”。

　　“行？”方铎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他，“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许知夏也很奇怪，“你困成这样不应该担心我把你卖了吗？”

　　方铎“嗤”一声，把头转回去了。

　　饭吃的很随便，就像方铎说的那样，随便找了家看着顺眼的馄饨店，两个人进去了一碗香菇荠菜、一碗虾仁的馄饨，这一顿就这么解决了。

　　饭吃完方铎也没说他闹这一出是要干什么，许知夏也没问他，就是陪着他在街边散步，这会儿天上已经有点日落西沉的味道了，西边的天被落日照得红彤彤的一片，大片大片的云彩都染了色，拉着手起起伏伏。

　　走了一段儿路，方铎才开口，他其实不知道说什么，他从昨晚失眠一直到在高铁上被小孩子吵得睡不着都在想，想怎么和许知夏说，想怎么问许知夏，可是在医院楼下等待许知夏的那一分钟，他又觉得他想的那些都没什么用。

　　他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许知夏，事情来的太突然了，许知夏又藏得太深，他抽丝剥茧地窥见了一点儿其中真意就替许知夏心酸的不成样子，他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许知夏，他怕许知夏付出去的真心被辜负，更怕许知夏付出去的真心被自己辜负。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尽管没想好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但好在他还有真诚，他能把他所有的真诚都给许知夏。

　　“我昨天下午陪方翼一起看了一会儿电影，”方铎想要从头讲起，“就是那部爱丽丝梦游仙境。”

　　许知夏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步子都不自觉地放慢了。

　　“你之前和我说的那句，你知道为什么乌鸦像写字台吗方翼也问我了，”方铎去看许知夏的眼睛，他觉得现在的许知夏看上去像小鹿，无辜极了，心里却重若万钧，“我就去网上查了一下，然后又给温小清打了个电话。”

　　这句话说完方铎就停住了，他的目光直直地看向许知夏眼底，带着些迫人直视的力量想要望进许知夏的心里，“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许知夏沉默了很久，说来也奇怪，他有些时候其实是没有选择的，比如说他喜欢上方铎这件事，他一点儿选择的余地都没有，等他发现他确实喜欢上方铎的时候，已经不能选择不喜欢了。

　　而他能选择的时候，又往往跟随了那些不是他自主的决定，比如说坚定不移地选择了不告诉方铎他喜欢他，就好像他是无所求地喜欢着方铎一样，尽管他心里清楚，他有所求。

　　“其实……”许知夏想想也确实是这样，“没什么好说的。”

　　方铎也不生气，点点头问他，“那我能问问吗？”

　　许知夏没想过会有这一天，但这一天既然来了他也不怕说出来，他说“你问”。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方铎看上去很困惑地皱着眉头看着许知夏，“你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我没信心？”

　　许知夏也不知道为什么，方铎这句其实是很有歧义的话，他轻而易举地就能听懂，方铎是在问，许知夏是觉得自己不能让方铎喜欢，还是方铎会因为这个而离他远远的。

　　许知夏想了想其实都不是，但好像又都是，所以他不怎么确定地说，“都有吧。”

　　“不信我啊？”方铎问。

　　“也不是，”许知夏高考作文能写上五十多分，现在却觉得自己话也说不清楚，“刚开始觉得没那个必要，没什么影响说不说都一样，但是后来又觉得可能是个困扰，那样的话就确实没有必要了。”

　　方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很坦诚地说：“确实是个困扰，我刚开始发现就是震惊、不敢相信，但是仔细想一想又觉得好像是这样，我就给温小清打了电话，他倒是没说，但是温小清嘛，我蒙了两句他就露馅了，然后我就在想怎么办呢？”

　　许知夏微微仰头看着他，“怎么办呢？”

　　“不怎么办啊，”方铎自己也没想明白，“我也没有办法，就一天，什么也没想明白，我又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你，还得两头跑地找你，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许知夏沉默了一秒钟，忽然就笑了，“你两头跑找我干什么？你不是可以装作不知道吗？”

　　“你都那么……”方铎正在努力去想形容词，“那么难过了，我没办法装不知道。”

　　“啊？”许知夏懵懵的，他什么时候难过了？

　　“元旦假那天，”方铎提醒他，“你唱歌唱的，又难听又难过。”

　　许知夏：“……没有那么难听吧？”

　　方铎点头，“骗你的，不难听，但是太难过了，我听不下去了，就拉着你跑了。”

　　许知夏这才恍然，原来是这样，“那你怎么不问？”

　　“你也没问过我啊。”方铎说。

　　“好吧，那你现在要干什么呢？”许知夏觉得他们现在两个一点儿也不像是当事人，能把这种事情说的这么轻松和平和。

　　“一定要做点什么的话，”方铎想了想说，“求许老师给个机会？”

　　许老师失笑道，“你不是不知道喜不喜欢我吗，要什么机会？”

　　“要个许老师等一等让我想清楚的机会，”方铎冲许知夏露出个很柔和的笑来，方铎一直都是热烈的朝阳，笑起来也都是生机勃勃，很有力量，像这种柔和的笑许知夏也很少见到，方铎还在继续说，“许老师给吗？”

　　许知夏看着他也笑了，说，“那我得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