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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借我小小角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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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有阳光,但也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你看她又在那故作娇弱,矫情!”学校操场上几个班上着体育课,两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处在一堆看着教学楼侧门口蹲着的女生。
背对着的身影很熟悉,是小语,她捂着心口脸色惨白。我跑过去听到她大口喘着气调整呼吸,额头上滑落几滴汗珠是刚跑完圈的样子。她小学时候运动体能就比一般的孩子弱一些,总是跑得慢,而现在上了初中她的身体就更比不上同龄的孩子,操场跑半圈心脏就跳的极快,后来体育课和课间操她都没办法跑步了。
她也想过为了锻炼体能跟着大家跑起来,哪怕只能跟半圈,可是她跑半圈下来后面的同学为了保持队形就得补上去,渐渐跟在她后面的都有了怨言。而她不跟着跑,班里却传出了她搞特殊的传言。
所以她最讨厌的就是体育课和课间操,体育课大家拉帮结派围在一起,她只能和仅有要好的几个人呆在偏僻处,课间操不能呆在班,教务处的老师让她站在操场中间看着,成了众矢之的。
小语看着表掐着下课的时间,这每等的一秒都异常煎熬。她要第一个冲进教室不愿意和班里的同学碰面,那些人又不一定要说出什么难听的绰号。
“呦,黄在这呢!“
很可惜,今天并没有那么多的幸运降临。负责降惩的神司兢兢业业、不差分毫的降下了惩罚。
小语的低着头轻声走进教室,到座位上才看到前面早有一个比她还早回来的人。前桌是一个戴眼镜皮肤白皙的男孩,算不上太高有点微胖。
在初中这个年纪,谁成绩差顶多会在考试后的一周里听到些风言风语,但要是谁戴眼镜或者长得矮那就是大多数人课前课后最热衷的谈资。很巧这个男生都占了。
小语也曾同情过他,顶着非议和他成了同桌。可没几天就发现自己也偶尔成为了话题。从那开始她渐渐疏远了这个同桌,再有人欺负他时,小语也没有站出来说话,她像大多数人一样不动手、不嘲讽,也不帮忙,就在那些推攘和辱骂间冷漠,装着视若无睹。
这样的日子一旦开始,就随时有同化的可能。不知道从哪一点开始小语也打心里的厌烦这个同桌,似乎他每一个举动都存在着毛病,叫人心里膈应。后来小语主动要求换了座位,从同桌变成了前桌。
那个时候小语觉着这一切都没有不妥,她只是选了一个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的,不麻烦的做法。可有一天她成了小漩涡里的金鱼时才明白了经历过风暴的男孩,原来不是人数多就是正确的,以替天行道为名实则霸凌的人固然可恨,可那些像她一样沉默的人难道就不是错、不是助纣为虐吗?
而这些道理是在那个男孩转学以后小语才明白的。
不论课间操的主题是跑步还是做操都足以让小语为难,她不愿意站在显眼的位置惹人争议,更不愿意手足无措站在人群里思索如何降低存在。
小语并不矮,做操时站在前几个。她每一次站到位置那开始就心里发慌,生怕仪表有什么不妥,一遍又一遍的检查着自己的着装。音乐响起后紧盯着前面的领操员,怕自己一个动作做错就成了班里的“罪人”。
今天的课间操小语像往常一样站在自己的位置看着脚下那寸地,忽然一只手拍着她的肩膀。小语缓过神看向左侧,来打招呼的人是班里的女生。
这个女生学习好,写的一手好字,这就足以让她在班里受到欢迎。
她和小语的关系其实有点微妙,她们拉过手也肩并肩的走在一起过,一起看过漫画聊过八卦。可这个女生也会在没有小语的场合同其他人嘲讽、非议着小语。
小语曾在一天的放学回家的路上走在这个女生的后面,听着她细微的声音说着令人震惊心寒的话。那天之后她所有的示好和热络都让小语觉得可怕,猜不透她哪一句是真,哪一面才是本身。
“怎么了?”小语有些戒备的看着面前笑得天真的女孩。
“你有那个吗?我好像来了。”
十几岁的女孩总是将自己难以为颜的事隐晦的表达,那时候人们很自然的认为生理期是一件不光彩的事。男孩子们可以在炎热的夏日光着膀子大摇大摆的穿越篮球场,可那小小的棉片只能待在书包的夹层里然后隐蔽的交换到袖子中。
小语想了会儿,觉得不管关系如何这种情况不帮忙说不过去。她点头示意,告诉了对方东西在哪。
准备铃打响的时候,小语看到那个女生从教学楼里走了出来,向她笑着。小语以为她们之间的关系或误解,会在以后类似这样小事里慢慢缓和,可她忘了人类之间的关系存在着简单的恶意排斥,有时候误解背后是毫无理由的反感。
那个女生在走近了些的时候,抽出袖子里的卫生棉仍在了小语身上,嚷了句“我没用”后迅速跑开。
小语愣在原地,看着不远处那片有着花纹的卫生棉,她不敢捡,也不想捡。
她身上已经背负了那么多非议,她不能再被人诟病。而且她又做错了什么要去承担别人造成的后果?
广播里信号干扰的噪音盖过了操场上七嘴八舌的叫嚷,穿过耳膜传到脑袋里一阵轰鸣。小语在最后一遍铃声响起前跑开了自己的位置。
她要逃避,逃离那个离卫生棉不远的站位,更想逃离被人泼墨的生活。
再开学时小语收到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那个给她起绰号的人,成为了她新的同桌。
从那天开始日常的嘲讽成了每天的“问候”,带有歧视的绰号代替了她的名字。
小语没有逆来顺受,那些人叫的有多欢实,她就追了多远,然后同样沉重的拳落在了那群人身上。可他们像是不知痛一样,那些激怒后的嘲笑声越来越大,编的绰号也越来越多。长此以往,小语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力感。
这样每一天上学的日子,对她来说无比煎熬。
她想不明白那些绰号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些人又为什么抓着她不放。
这样的日子又要坚持到哪一天?
小语在几个月之后提出了换座位,但不出意外的被老师回绝了。她也向同学倾诉过,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心里极度委屈的情绪化成语言表达出去的时候都像是小石子投进了大海,毫无波澜。
他们都没看到吗?
那些捉弄过她的手都是从哪伸出来的。
他们都没听到吗?
那些龌龊、下流的绰号从小堆的蝇虫间传开。
事实是,他们都看到也听到了,但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没有义务和立场站出来。
老师注重教书其次育人,小事不要让他费心,而等到大事发生的时候他们多数会说孩子太多了,哪怕亲兄弟姐妹都会有摩擦,这些小打小闹怎么就被渲染成严重的校园霸凌了呢。
同学们沉默,谁也不愿意在这些事上做那个出头的人,人的天性就是从众,站在大多数的对立面从来不是佳选。都是同龄人,都是未成年的孩子,哪有什么针对和恶意,只是不小心罢了。
可是,那个被不小心伤害的孩子,之后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对这个世界的怨恨、不解,然后把这些事记了一辈子。
那些人呢?他们也会记得吗?
初二的那一年,也是那些绰号流传的第二年。微机课上小语挨着那些喊过她“黄”的人。她顾及着思考了很多回,最后还是开了口。
“为什么?为什么给我起这样的绰号?”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很久,六百多个日日夜夜,她都反思自己的作为。她没有做过一件有违道德和校规的事情,没有恋爱,更没有和哪个男生厮混在一起,以至于后来小语和谁都不怎么交流了。她成了这个班级里可有可无的那个人,甚至有些男生根本叫不上她的名字。
那这个在十三四岁年纪里比天大的侮辱究竟是从何而起?
“谁让你校服的拉链没拉到最上面。活该。”
听到回答的那一刻小语突然觉得好笑,困扰了自己那么久的问题,答案却如此简单、荒唐。
所谓单纯的、什么都不懂的、十几岁的少年却有如此狭隘的偏见,那些从未被纳入课本的理论和思想,到底是从什么途径被人熟知,又为什么成为了荒唐的准则。
一个孩子的美怎么就被简单的定义成固定的高矮胖瘦、肤色、五官,而不是少年生动的气息,从容不迫、自信盎然。
一个人放荡的标准荒唐的用着装和拉链决定着,难道不该是那些规定者的思想和观念的“染色”吗。
小语突然想起来,那个来了一年就被欺负到被迫转学的男孩,她很想跟他说声对不起,当时的那些隔岸观火、冷眼旁观。她也在想,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的观念发展到了一定程度,是不是那些欺负过她的人,也会在不经意想起间感到一丝抱歉。
然后他们也会明白,不是只有实实在在的拳头、推攘和看得见的伤疤才是霸凌。那些随口而出的嘲讽和起过的卑鄙下流的绰号也是霸凌。所谓的玩笑是弱化伤害的借口。言语的攻击不会比拳打脚踢轻,它像是针一样扎在了人最柔软的心。最后这些针汇成了坚硬无比的武器,有的伤了自己,有的捅向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