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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被定义的种子 ...


  •   出生的那天,我们都不知道,这是个不讲道理的世界。

      泰兰同我坐在树洞下,忙着给今天新来报道的亡灵撰写生平录,不时也会抬起头和我聊些什么,“如果你能回去,以后会是很好的妈妈。”
      我耸了耸肩“应该没有这个机会了,就算我没来到这也不会想要孩子的。那天在树洞里听到了曾经自己反复告诫自己不要生孩子。”
      “为什么?”
      “不记得了,不过我看见那个女孩的时候大概猜到了原因。应该是怕自己的孩子有一个在成长时总是缺失的父亲,回想过往时永远面目可憎的母亲,两个最重要的人联手造就了一个灰暗的童年。也许等到那孩子长大,他们会等着她去感谢,而她也等着父母的一个道歉。好像在别人眼中真的没什么,可我看着他们那天你一言我一语的相互埋怨,我觉得他们摧毁了一个孩子对这个世界的期待。会让她觉得母亲、丈夫、家也不过如此。”孩子的眼神没有伪装,回想她那日躺在床上望着门缝透出的光总让我心生怜悯。
      “她叫小语。最近亡灵很多司普也去帮忙了,你要是想去看她可以去她的学校,她马上就小学毕业了。”
      “毕业?”
      泰兰停下笔笑着看我“往生灭界是没有时间的,没有新的一天去期盼,也没有旧的一天去怀念。可外面的世界不一样,不管谁降生或离世时间都会往前走,未来可期,往昔可叹。”
      是啊,来了这么久除了那天司普一挥手造就了一片星空,我还没见过这里灰白的天有什么变化。没有时间流逝,没有昼夜交替,我不记得来了多久,渐渐的熟悉了这里的规则,也能够熟练的在两个世界穿梭。
      我刚要迈出门时,泰兰在我身后说“你和她真的有缘”。

      不是那个逼仄的房间,粉色的碎花墙纸虽有些泛黄但还能看得出来当年的精致,宽大的玻璃窗透射出晌午最足的阳光笼罩着周围木黄色的家具。
      “你怎么不去死!”
      中间的一张床分成了两个世界,女人背对着窗遮住了一方阳光,指着愣在原地的小语。她现在要比我上一次见到她高很多了,暖洋的光散落在她的脸上显得有些黑,也能清楚的看到她不知所措的表情。我看着她的眼睛试图和她共情,感知发生这一幕的开始。
      阿兰说过小语为了上学方便从一年级开始就寄住在亲戚家,所以养成了她从小就会察言观色的本领。而今天这一切的起因,简单的说是稚子年幼对人说了本不该告知的实话。
      她本来想着在这个寄人篱下的环境里对她温柔备至的人不多,她想保护这少有的给她温暖的人,想把别人说的那些,关于她“最好朋友”的坏话都告诉她。
      刚出十岁的她不明白为什么说实话也是错的,还是说,她说话就是错的呢。
      小语嘴里含着的还没吃完的最后一口饭,她越嚼越咸,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混在原本美味的午餐里。她看着对面女人凌厉的眼神,好像真的要杀死她。
      “赶紧滚!”女人疯了一样,指着小语,原本扎起的头发也随着她激动的情绪散落。
      我看着小语艰难的吞咽着最后一口,努力呼气平息哭泣带来生理上的起伏。她穿好外套,走到门厅蹲在地上一边系着鞋带一边又一遍一遍的抹试着眼泪,可能是眼前的“水”太满,看不清楚鞋带繁杂的系法,最后变成了一个大大的死结。
      上学的路不远,但连着交通干道车流很多。家长们都担心孩子的安全,即使一起走也要把手牵的紧紧的,害怕孩子不小心窜出去。小语也害怕,但她害怕的是被人看见脸上的泪痕和红肿的眼睛。她低着头,也不管什么车还是人,一股脑的往校门走去。
      她想了一路,为什么这个世界和书上的不一样。书上说小孩子要诚实,而她诚实的告诉了别人却要“去死”。书上说母亲是那个下雨天会撑着伞和她并肩而行的人,又为什么她不曾有机会和她亲密无间。
      这个母亲好吗?好吧,她从未和她动过手,但,她听过很多句“你怎么不去死”,也数不清多少次被抛弃在街边。她小小的脑袋里映出的永远是母亲看向她厌恶的眼神。
      小语正了正红领巾走进了那片绿栅栏围着的乐园,我跟在她身后,我知道她已经不哭了,可我宁愿她哭闹,也不想她就这样没明白什么就认定自己错了。
      小孩子最是敏感,我怕她能感受到我的存在吓到她,一直站在班级最后不敢靠近。看着她一直低含着背上了两节课,下课也没走动,趴在那小小一只。
      最后的两节课是学校固定清扫班级的时间,小语这一次被分配到了擦桌椅组。分好组孩子们都蜂拥而上,冲到讲台上抢着打扫工具,而小语站在人群后面,等前面的人差不多都散了,她拿起那块已经有好几个洞眼的抹布。
      清扫的日子是小学里最快乐的时光,不需要一板一眼的坐在课桌上背着“之乎者也”的课文,也不必硬靠到下课铃声才能放学。谁干完活就可以先放学。别管学生们干得怎么样,但每一个人都十分卖力。屋里热火朝天的干着活,许是由于中午的事小语愣在班门外等着到自己清扫的环节。
      擦桌椅要等着扫地拖地都结束才能开工,小语进班级的时候大部分学生都放学了。她干的仔细也自然慢一些,同组的几个人都基本收尾了她才擦完了一半。
      门口的高跟鞋声越来越近“你怎么那么慢啊!”
      “你到底会不会干,一天什么也整不明白。”老师看着小语一点一点的擦急了起来,蹲下抢过小语手中的抹布,给她做着示范。
      应该是抢夺的劲儿太大,小语没有稳住身体倒靠在了墙边 。
      “看明白了吗?”
      “明白了”
      “快点干,都在这等你了。一天也不知道你干啥能快点,火灾来了你也慢腾腾的在后面。你以后什么也干不成!”
      老师端着水杯靠在黑板上,看着蹲在地上加快擦着桌腿的小语。
      我克制着自己攥紧了拳头。
      “你对她最好的帮助就是别去干涉。”阿普从我身后走来拉住我“你能帮她这一次,可谁也不知道干涉不同世界的代价是什么。你改变了她也改变不了这个世界,大家都觉着开朗外向才是最好的性格,灵敏麻利才有前途。这是偏见也是规则。”
      我站定在门口,再多的道理也被“规则”打回到肚子里。
      “我们走吧阿普”
      命运要催促她成长,而我想的是她年纪尚小。一个没得过夸奖的孩子,并不明白挫折是为了能羽化成蝶,她只会觉得这个世界不想她快乐。
      回来以后,我开始逃避。大概是我本性也就懦弱,所以无能为力时想的是不看、不想。在灭界也不知道那里过了多久,每日陪着阿兰誊写。还是阿普找到我劝说看一看小语,她最近都积极的准备毕业晚会,让我别留遗憾。
      我算着小语毕业的日子,拉着阿普提前一点儿时间到班级等她,在来的路上我和阿普吹嘘着小语的节目,非常期待她毕业典礼的表演。半个月前我就跟在她旁边陪着她一遍又一遍的练唱,看着她从开始跟不上伴奏到现在能自如演唱,毕竟我都能记下歌词了。
      小孩子的节目没有那么多种类,最出彩的是古筝独奏。小语一直盯着,是羡慕的眼神。可能是学校另有安排,节目还没上几个老师就急冲催促定好的班干部赶紧表演。
      “我不上了,你自己去吧!”小语的前桌回过头,单单就留下这么一句。
      小语突然知道这个消息追问原因,明明两个人都说好了准备这么久怎么就不上了。可得到的就只有一句,“别问了,我就是不去了,要去你自己去。”
      小语看着台上的同学自如的表演,她想上去,可却没有勇气,原本两个人就是互相加油打气才敢准备表演的,但现在只有自己她有点退缩。
      “还有没有人要上了?”
      老师站在窗边催促,小语伸出来一只腿在桌子外面,像是要站起来。她背挺得直直的注视着老师,她希望那束目光能落在她的身上然后对她说“你要不要上来”,可惜那束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落在她身上。
      手里誊写歌词的纸被攥的有了褶皱,里面的字迹也被汗浸花。看着她从眼神中能溢出来的期待到后来一点点暗淡,低着头听着老师说结束,听着广播里寻常的公告。她的小学生活结束了,以沉默结尾。
      “可惜了,你没有耳福了。”

      “你在干吗呢?”
      “写信,阿兰说那棵树洞也许会把信传给小语,像意念一样!”
      ……
      “你值得一朵小红花,奖励你今天迈出的那一步。嬉笑、机敏的孩子是灵动的,当然内秀和笨拙的天使也会被爱着。你不一定要顺着别人的意愿长成热情奔放的红玫瑰,你可以是缓慢绽放的昙花,也可以是独自开在冬季的腊梅,甚至是随处可见的夕颜。只要你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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