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号世界》无皂

11、捌零区的午后——同眠。

　　驶离延绵山峦，那试图捕捉风的草海被留在了原野，留在牛羊脚下，留在花芳之中，留在某人心里。
　　旷野淡去，楼宇渐露，上空也换回了寒冬铁灰色的穹顶。八零区的样貌在灰冷的背景下展现，尽管还在城外，也隐隐看见了半空中行驶着的城市列车。
　　交错市，第捌零号诡区，可以说是光明版的黑市。相比之下不同的是，这里阶级制度严重，这里的人从出生到死亡早早被划分好了三六九等，那些曾想飞上枝头成凤凰的人，运气好的也得支付掉半条命，没被眷顾的兜兜转转需要赌上几代人。
　　对于这些奉青不太在乎，万事万物变革洗牌是迟早的，她不属于这里自然用不着她来操心。
　　“听说八零区是你老家2.0版本？”看着交错市城市上空移动着的模糊物体，奉青心里充满了不真实感。
　　“差不多吧，但这里阶级垄断太严重，想要跨越相当艰难。但在我家，本事才是跳板。”
　　双翎口中的本事，只针对黑市的运生基础。
　　大巴缓缓停在了距离城口还有几百米处的一个简陋的经停站，奉青心里暗槽：修得起上天的列车，却修不起车站…可真抠。
　　奉青白眼还没翻完，只见一辆从外形模样到发动声儿比普通大巴豪出十来倍的豪华载客车从她眼前优雅驶近城中……
　　她一只脚都还没踏进城门呢，风土人情倒先体验上了。入城登记时也相当微妙，登记员看到奉青的身份证时，可谓是用眼神刺了她一刀，将轻蔑扎进了肉里。
　　奉青视若无睹，对付低级傻x的最优方式就是无视傻x。
　　紧跟其后的双翎感到些许意外，他以为以奉青的性情，多少会还以颜色，没想到的是她居然无视了。双翎摸出他那数以百计的□□明之一递出，收到的回馈与奉青一致——通行许可以及鄙夷之色。
　　双翎环顾了下四周，说：“听说这里还挺有意思的，可以多留些时日到处转转玩玩。”
　　奉青脸色有点青，有气无力的说：“还是先找家旅馆落脚吧，我晕车晕得没精神玩了…”
　　交错市地广人密，只不过风水宝地早早给上层阶级所瓜分，尔等芸芸只得被塞进了上下、左右翻转穿插的高容度居民区。这些底层居民区建造时似乎只考虑了容量大，安全出口甚至没有安全可言，楼梯长得没有尽头加上交错复杂的楼道曾几度将人围困致死，悲痛过后居民们联名申请建造电梯，一栋楼至少两个，可自私贪婪的地主怎么可能答应这需要花大钱的工程，最终在将近一年的拉扯中居民们只争取来了简易电梯，在有安全保障前提下的最便宜的电梯。
　　双翎买了两张导航地图，可放大可搜索的实时定位导航地图，可惜带不出城。输入“旅店/酒店”关键词，出来大大小小黑的白的统共近三百家旅店，那些个开在沟沟里头甚至地下室的宾馆，想都不用想，住进去估计连半颗肾都保不住。
　　剩下50多个看似安全些的，要么太贵，要么就是位于市区，太吵。
　　“这几个近郊的星级酒店应该比较安全，住吗？”到了要花钱的时候奉青还是问问atm债主比较好。
　　“不住，去这。”
　　双翎手指往下一滑，放大了一个叫香槐村的地方。仅听名字，便能获得一份宁静祥和。
　　城里交通工具多数是各种各样的飞行器，二人意外默契地都选择了飞行摩托，其刺激程度不亚于坐无安全措施的过山车。
　　寒风刮过耳畔轰轰作响，距离香槐村还有四公里多，尽管距离到达不到十分钟，但头顶顶着双翎热气的奉青还是有些不太自然，尤其是摩的师傅加速和在车流中左右穿梭时，奉青都控制不住往双翎身上靠。
　　双翎估计是感觉到了奉青僵硬的躯体，一只手若有似无地抵在奉青后背保持着距离，不觉心想：帐篷那晚也这样警惕点多好。
　　师傅停在村口把二人放下，剩下的路就得靠双翎带了。
　　“我看这村儿里也没个旅店啊……难道你在这有房？”地图上没有一家旅馆酒店民宿显示在了香槐村的范围内。
　　“算是吧，以前有个赌狗输给我的。不过具体是哪栋，得找找了。”
　　话后双翎左翻右摸摸出了一枚拇指大小的青铜铃铛，铃铛就是房门钥匙，而相比于普通钥匙，它还能够“导航”——越是接近房子，铃铛越摇晃。前提是得在屋主手里。
　　“咒契铃啊，虽然这里也没多大，但也得找上一段时间。”
　　这玩意儿奉青手里也有一个，小时候一个邻居送的，也没说对应的物件是什么。
　　路边落叶萧萧枯木戳穹交错，远处或是角落里偶尔传来几声小狗小猫的吠叫。俩人就这么悠然地散着步，谁都没有着急甚至寻找的意思，吹在身上那坚冰般刺骨的寒风此时此刻都被过滤得柔软。
　　奉青满眼是挂着枯藤鹅黄墙面的矮楼，能想象到春夏时节满道林荫，墙上爬满油绿爬山虎的生机模样，还有盛满花的槐树下孩童玩闹青春少年拉着手咬耳朵的人烟景象，真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一声轻微的摇铃声将奉青从遐想中唤回现实，回神打眼就看到了左前方差不多20米处一幢浅绿色的二层小楼。
　　“导航结束。”
　　铜铃在步步靠近中愈响愈烈，直到将它放进与之契合的孔洞中才停止。薄荷漆绿色的老旧木门应声打开，天光在昏暗的空间中破开一道光路。
　　双翎拉亮灯打开暖气，弯身拿出了一双新的居家拖鞋给奉青，顺便介绍了下这栋房子：“房子重新装修过，并且每两周都会有人来打扫卫生管理花草，所以比较干净。”
　　看清房子模样后，奉青调笑了句：“审美挺专一啊，还是这种与世隔绝的脱俗风。”
　　宽阔的客厅铺着浅色的人工做旧的木质地板，客厅中间放着一张又长又宽却非常之矮的薄垫沙发床，旁边还有两个橄榄绿的豆袋，前面一台不规则团云形状的矮茶几，而房间四面则看似随意实则精心地摆放着高矮不一疏密不齐的各色植物，其中还有爬上墙的藤蔓。
　　“我对室内设计兴趣不大，房子是让我家师傅看着弄的，可以说完全是师傅他老人家的喜好审美，跟我没关系。”双翎坐躺进豆袋，伸了伸胳膊，“你要去外面吃饭还是在这？不过这儿可能只有泡面了。”
　　奉青脱下外套坐进另一只豆袋，舒服得歪着身子说：“好啊，泡面挺好吃的。”
　　“行，我去看看有没有。”
　　双翎这举动让奉青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还欠着他高利贷呢……
　　“没有的话出去吃我请你。”
　　闻言双翎头都不回地淡嘲道：“请我？欠钱请的话就不必了吧。”
　　“请一两顿饭的钱我还是有的，不过得五十块以内啊。”
　　双翎进厨房前肩膀克制得抖了抖。
　　幸好，冰箱里确实有几包泡面，给奉青省了五十块钱。
　　饭饱想睡觉，再说室外天寒地冻屋内温暖如春，根本没人想出去，都想舒舒服服地躺床睡大觉。
　　二楼卧室的空间高度比一楼矮些，布局也更紧凑，配着暗暖调的环境色，简直是摸到床就能立马入睡的催眠效果。
　　前有眠帐篷压头发友谊的他俩沾到床倒头栽入梦乡。
　　卧室里没有钟表，因此没有闹心的指针嘀嗒连连扰人清梦，加之空气中弥漫着缕缕若有似无的云杉香，睡眠质量直达顶峰。
　　呼吸缱绻间，天光渐渐暗淡，这一觉竟睡到了下午四点。
　　不过这次是奉青最先醒来，灰绿薄透的窗帘将窗户半掩着，带点绿的微光笼在他们身上，奉青看了看四周，再次感叹这人窝设计得可真好，一进房间就能被瞬间催眠。
　　奉青一低，入眼则是仍在熟睡中的双翎，想起他这头堪称秀丽的长发，是在黑市出口那伪装出来的，但一路上他也没有脱去这层伪装的意思，一时间分不清到底哪个模样才是真正的他…
　　不过算了，都是需要戴面具才能出门的人了，真真假假的何必纠结？这人不害她小命都是慈悲心肠了。毕竟他可是黑市的人。
　　奉青正缓慢起身，一旁的双翎忽然醒了。
　　“我动作很轻了…”奉青咽了口唾沫，心里忐忑起来。
　　双翎搓了搓脸，大脑还处于正在开机的状态，沉默的这几秒，僵持住的奉青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这债主祖宗有啥不为人知的起床气。
　　“……你干嘛呢，玩木头人吗…别慌，我没有起床气。”话落，他还笑了两声。
　　“你……算了，我去穿身衣服。”
　　奉青看着他的身影怔了怔，有点恍惚，她自认为是个跟人交往中会保持正常距离的人，可与双翎认识了不到一个月，别说距离了，她与双翎如同两块正负极的磁铁，稍微近点儿，就能吸一块去。对于奉青来说是非常奇怪现象。
　　从奉青见到双翎的第一眼，她最先感受到的是危险，那是来自灵魂的警告，可越靠近他并与之相处后，警告便失了灵。
　　奉青也搓了把脸，却搓不掉这一脑子的“胡思乱想”，也搓不去心中隐隐的微妙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