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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8.赵王 ...

  •   邺城宫门重重,一骑快马踏雪穿梭而过,为谕旨的赵王高睿开道。
      深冬,殿门外风雪如晦,北风正紧,洒洒冰雪刺人眼。长广王与一众亲信端坐,等待赵王亲临。
      一位大臣进言:“郡王三思,赵王此番前来,恐晋阳生变,郡王宜在邺城登基。”
      另一人反对:“之前有术士传言,邺城有天子气,如果郡王公然在邺城登基,恐怕会被居心叵测之人加以利用。”
      高湛身着墨色狐衾,冷然地端坐主席,似乎还未能全然接受六哥的死讯,神色木然,迟缓地说道:“晋阳那边能有什么变数呢。”难道六哥当真会防备他至此,以皇位为诱饵,请君入瓮,为幼帝扫清障碍?
      分明上次见面时,他们兄弟二人还在酒后约定,由自己担任太子少傅。
      那位进言的大臣如是分析:“如今晋阳禁卫都由平秦王调配,如果平秦王有心作第二个宇文护,他在晋阳以逸待劳,偷天换日易如反掌。”
      高湛便跟着点头,淡然道:“如你所言。”
      另一人见长广王有些动摇,不由直言道:“郡王三思,容微臣说句大不敬的,大行皇帝龙驭宾天,事出蹊跷!如今朝中流言不止,都说大行皇帝的坐骑受惊,是有人动了手脚!”
      河南王知道他要说什么,干咳几声,打断了他。
      但高湛看着这个耿直的幕僚,依旧平静:“说下去。”
      幕僚说:“已有贼人将此事拉扯上郡王,如果郡王不从大行皇帝遗诏,依旧在邺城登基,恐引起宗室猜忌,自古人心似水,民动如烟。且此事如果令太后生疑,日后掣肘,于郡王极为不利。”
      孝瑜紧张地看着高湛,却见高湛唇边拂过一丝极凉薄的哂笑,稍纵即逝,换作一副悲切迟疑的表情:“进退维谷,如之奈何!”
      高孝瑜不作他想,起身道:“让我去。”
      主位上,长广王的脸色一时有些阴沉。
      孝瑜懒得管他,只说:“我领三千精兵,把平秦王的禁卫换下来,确保晋阳无事,再由九叔入主登基。”
      高湛只觉烦闷,又不好发作,高归彦并非善类,此举稳妥,但无形中也是在给孝瑜树敌……他不愿让孝瑜涉险。
      下头的大臣、幕僚们纷纷称是。
      长广王一时间也找不到比他更合适的人,黑着脸道:“你要去便去吧。”
      高孝瑜自然察觉到九叔动怒了,心里却颇为得意,这便要告辞去调兵,又见高湛亲自下座,从案上取下长广印信,语气带着愠色:“着五千精兵,即刻动身。”
      他有些飘飘然地去接,交接的一瞬间,被高湛狠狠地扯住手腕,耳边私语:“晚些再与你算账!”

      待赵王顶着风雪入城时,河南王已然揉着有些红肿的手腕,换上戎装,率领精兵开拔晋阳。
      赵王身世坎坷,满月时父亲便辞世,高睿自幼被伯父高欢抚养长大,袭爵父亲南赵郡公。而后常年镇守定州,修筑长城,且体恤民夫,亲自率领军队,护送役丁还乡。高洋在位时与高演共登长城巡视,都不禁对六弟感慨:“古往今来会有这样称职的长史吗?”
      是以高演登基后,也重用赵王,将他从北境调回中央,令其代理并州事务。
      面像老城端正的高睿拾级而上,漫天风雪遮住他的视线,令他生出一丝恍惚,觉得自己多少有些不合时宜,前途渺茫。
      天保帝高洋的确器重他,令他掌控北境六州的军务,但高洋盛年暴亡,他失去了倚靠,只得支持高演篡位。
      好在高演比之高洋更加勤政,也信任自己,加开府、骠骑大将军、太子太保。但他在晋阳刚刚站稳脚步,高演却莫名其妙跌落马下,去得蹊跷,把蒸蒸日上的大齐甩手给了阴晴不定的长广王。
      高睿有些踌躇,这个小自己三岁的堂弟,能否坐稳江山?
      他走上积雪的石阶,终于看清年轻的储君,与印象中的一般,瘦削高挺,俊美而阴郁,只是比从前多了一丝春风生气。
      高睿不敢耽误,从容地展开遗诏:“长广王接旨——”
      长广王跪地的瞬间,高睿心跳得极快,以后可就是自己跪他了,但他的声音四平八稳:“朕婴此暴疾,奄忽无逮。今嗣子冲眇,未闲政术,社稷业重,理归上德。右丞相、长广王湛研机测化,体道居宗,人雄之望,海内瞻仰,同胞共气,家国所凭,可遣尚书左仆射、赵郡王叡喻旨,徵王统兹大宝。其丧纪之礼一同汉文,三十六日悉从公除,山陵施用,务从俭约。”
      语罢,见长广王接过遗诏,不知是演戏还是真情流露,他眼圈泛红,在群臣高声的“拜见新君”声中,他有片刻的失神,茫茫地看向晋阳城的方向。
      高睿原以为他会立即动身,随自己会晋阳登基。
      但面前的新君很快恢复了他一贯的深邃镇定的态度,似乎被北风呛得极为难受似的,连连喘息,被宫人们前呼后拥地扶进大殿,弄得赵王也不好意思开口催他上路。
      等到侍女呈来热敷的帕子,给新君擦脸顺气之后,新君这才扶着桌案,对他缓缓道:“让堂兄见笑了。”
      赵王哪里担得起,当即躬身道:“陛下身份今非昔比,微臣实在担不起。”
      高湛打量着他,掂量此人的心思,赵王确有大才可堪大任,但他更想知道,对方对自己能够付出多少忠心。
      半真半假地,他开口也带着哽咽:“六哥还有什么旁的交代么?”
      赵王从怀中拿出先帝手谕,呈于新帝。
      高湛一时间千万情绪奔涌上心口,六哥他,临终前,究竟想对自己说些什么呢?如此重要,竟然亲自提笔。
      他本能地转过身去读,不想让旁人看到自己的真实反应。
      “宜将吾妻子置一好处,勿学前人。”
      一笔一划都醮沾着浓稠的心头血。
      高湛默念了三遍,五味杂陈。
      他的大脑一片翁明,呼吸不知何时急促起来,有些喘不上气,于是双手撑住桌案,但这次没有高孝瑜在旁边察言观色,他的症状越来越差,最后在群臣的惊呼中,新帝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

      晋阳皇城,平秦王摁下几欲拔刀的部下,却也是面色不善:“河南王这是什么意思?”
      高孝瑜镇守河南郡数载,也算见过些世面,自然不会被这位爷爷辈的人物吓住,不卑不亢道:“无他,请平秦王率领属下将士,往南城外迎奉天子,以表忠心。”
      娃娃似的人,也敢狐假虎威,平秦王心里道,面上威仪依旧刚正:“我等悉数外调,谁来负责皇城守卫!”
      身骑骏马,白衣戎装的河南王似乎就等着他这句话,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长广印信,高声道:“天子符节在此,新帝登基,特命本王率亲兵,守备皇城!”
      诸将纷纷下马参拜,连带士兵们也跟随纷纷跪地,平秦王无计可施,只得作罢。
      他有些不甘地回望着那个俊逸清润的白袍郡王,冷眼看着这个娃娃郡王发号施令。此人不除,自己在新帝集团只怕又平白地新添一员对手,瓜分兵权。
      河南王并未察觉这道不善的目光,眼下时间紧急,他抓紧布置人手,更换了皇城每一处卫兵,待大功告成后立即传书邺城。

      皇建二年冬十一月,长广王高湛即位于晋阳南宫,宣布大赦天下,改皇建二年为大宁。
      分封诸王,以平秦王高归彦为太傅,以赵郡王高睿为尚书令,以平阳王高淹为太宰,以彭城王高浟为太师、录尚书事,以博陵王高济为太尉,封孝昭皇帝高演的太子高百年为乐陵郡王。
      又巩固朝中勋贵,安抚高欢时期的老臣,以并州刺史斛律光为右仆射,以尚书令段韶为大司马,以丰州刺史娄睿为司空。
      诏大使巡行天下,求政善恶,问人疾苦,擢进贤良。

      南城行馆内,褪下一身孝服的河间王孝琬神情烦闷,窝在胡床上,锦帽貂裘格外暖和,翘着腿一直给自己灌冷水。
      广宁王孝衣之下是雪灰大擎,冒雪而来,难得回京兄弟相聚,来看三弟时见他格外消沉,坐在他身旁,问了句:“怎么了这是,大冷天喝冷水,多大的火气?”
      高孝琬见了二哥,有个说话的人,这才将水囊丢开,愤愤道:“九叔太不厚道,大哥为他登基忙里忙完的,也不见半点提拔!”
      二哥没想到他会因为这个生气,笑了笑,问他:“原来是这个,没想到大哥平日里对你最严厉,你却最上心大哥的事情。”
      老三猛地坐正了,朝他道:“我一早知道,因为我是嫡子,大哥才严加管教。以前他再怎么生气,却也舍不得动我。”
      孝珩哈哈大笑:“不错不错,年岁渐长,总算懂事一些。”
      高孝琬依旧怨气满满:“哼,若是父皇还在……”立刻被二哥捂住嘴。
      广宁王把他捂得严实,左右环视,低声道:“小祖宗,可少说两句吧。”
      三弟挣扎着一面去锤他肚子。
      孝珩叮嘱:“刚才的话,别再说了!否则我们兄弟几人,引火上身!”
      孝琬反应过来,点点头,二哥这才放开。
      广宁王被大哥熏陶得一向谨小慎微,忽而后怕地追问了一句:“方才的话,你还在其他地方说过么?”
      三弟被他盯着,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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