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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4.朝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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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广王这一病,无异于断了高演一臂,可想到今后自己登基称帝,还要许诺过九弟右丞相之位,国事操劳繁重,这样的突发状况可能还会上演,六皇叔不禁头疼,弟弟的康健还是江山大局,他需要好好考量一番。
还好孝瑜是子侄辈中最安定温和的人,有这个老大做表率,其余人也会安分很多。
高演让徐大夫去和榻边探病的大侄子草草交代几句,不敢说病情,只说日后多让着点九叔,别让他动气。
朝中还有事等他去打理,高演打算让高孝瑜和他一同离开,暂时顶替九弟的职务。
但晕厥中的高湛不知何时扯住了侄子的衣袖,眉头皱得老高。
娄氏伸手去摸他的额头,还是烫,忧心不已,便对孝瑜说:“瑜儿,你留在这里,陪他说说话。”
老太太起身,边走边叹气,老六扶着母亲,一同离开,留下大侄子一头问号。
六叔说高湛是那天喝酒太多,引起气症,高烧不退。
大夫又说是气火攻心。
可堂堂长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太皇太后都宠着的九王,谁敢给他气受呢?就因为那天他夜访,自己和弟弟说话没出来迎接大驾?百思不得其解。
孝瑜想给自己倒杯茶,仆人都守在外头,没人帮他,于是他只能对着昏睡中的九叔叹道:“九叔,松手吧。”
没反应,高孝瑜自认倒霉:“千错万错都是侄儿不对,您先消气。”
屋内只能听到高湛轻轻的呼吸声,短促且微弱。
梦中,他依旧愁眉不展,似乎回到了十年前,疯子高洋登基,孝瑜为了保护高澄嫡子,执意带着弟弟们离京。
那天他骑马送了很远,一路闲话家常,最后忍不住去扯着孝瑜的袖子,商量道:“我让家臣去保护孝琬,你别走好不好?”
十二岁的高孝瑜白净朗润,一夕巨变使得这个孩子已经有些老城谨慎的心思,他没有答复,只是朝他摇摇头。
高湛手上较着劲,不肯松手,反反复复地念叨着:“别走。”
我会保护你,保护你的弟弟们,你别离开京城啊。
高孝瑜凑到他身前,耳朵几乎贴到九叔嘴上,才听清一句,于是笑了,反过来握住他的手,高湛的手指骨分明,断掌清晰,瘦削而满是老茧。
孝瑜认输似的对他道:“我不走了。”
没有人回应他,他便坐着,端详着高湛的睡颜,白日里杀伐果决、意气风发的青年郡王此时面露憔悴,睡得并不安稳。或者说,自从高洋登基以后,他就没怎么能睡上一个安稳的好觉。
孝瑜趁着没人,对着小叔叔许诺道:“安心睡吧,九郎,我不走了。”
山河万里,国祚绵延,还有许多事业,需要他们携手并行啊。
等长广王病愈还朝,已是两日后。
小皇帝依旧高坐龙椅,只是朝臣们上奏的对象,都换作了站在皇帝左侧,威仪凤姿的常山王高演。
常山王终于等到九弟还朝,当即下诏,自己要带领王公宗室迁回晋阳。
高湛深知,这是兄长要彻底切断顾命余党在朝中的实力,立即响应。
小皇帝坐在最高处,静静地旁观着,一切与他无关,他等待着一纸废帝的诏书,或者一道催命符。他实在有些麻木,不明白为什么事态会发展到这一步,明明父皇在位时,杨愔是忠臣,皇叔也是忠臣,为什么呢。
现在丞相的尸骨未寒,皇祖母还特意令人打造了一颗黄金珠子亲手安放在丞相的眼眶里,可两位皇叔就急着要迁都,要把他身边的人一网打尽。而满朝文武,竟没有一人站出来为自己申辩一句。
高殷不禁打了个寒噤,这偌大的朝堂,真是寒气逼人啊。
终于散朝,老三在宫门外等候大哥一同回府,四弟与斛律光一同出宫,见高孝琬独立在东阁门外,四弟推拒了下属牵来的缰绳,径直走来对他道:“三哥,等谁呢?”
高孝琬瞧了他一眼,好笑道:“才出宫门,你怎么又把面具戴上了?”
四弟嬉笑一声,大方道:“可能明月在旁边,不知不觉地都成习惯了。”
三哥疑惑地去质问斛律光:“将军,为什么我四弟跟着你旁边就得戴面具,你对我四弟做了什么?”
斛律将军年逾不惑,依旧是满面红光,眉如刀,眼如炬,鼻若悬胆,言谈间都透着雄鹰似的气魄,他在马上哈哈大笑,解释道:“当年大公子把长恭送来我军营里,不到半天,下属纷纷传言说我出门打仗还带着闺女,没办法,就给长恭弄来了一个马面具戴着。本以为等长恭成年了眉眼长开也就没事了,谁知道啊……”
他打马而来,顺手拍了拍高长恭的肩膀,无奈道:“这小子长大后,出入军营不戴面具,下属又纷纷传言我出门打仗还带婆娘……”
兰陵王也只是低头笑笑,他面具之下的双眸透着澄明狡黠的光。
老三看着弟弟长大,显然已有免疫,深知自家兄弟的脾气,谁敢当面笑他长得美,四弟就敢当场断对方手脚,所以他丝毫不用担心四弟在军中的处境。又问四弟:“你出来时瞧见大哥没有?”
高孝瓘不太关心这些琐事,昨日明月还和他分析边境安危,唯恐西面的宇文护趁大齐内乱,出兵侵扰边境,而一向驻守河南的大哥和驻守并州的明月此刻都在邺城,他怕夜长梦多,想着尽快回去。
斛律将军回答了老三的疑问:“三公子,不必等了,常山王特意留了长广王和大公子商议要事,一时半会出不来。”他早年跟随高澄出入,多年的习惯总是改不掉,依旧如高澄在世一般,称高澄六子为公子。
老四常年在外,不清楚大哥在朝中的人脉,问三哥:“为什么大哥回京后,总跟着九叔。”
高孝琬翻了个白眼,对他说:“你习惯就好。”
昭阳侧殿内,高演和高湛两兄弟正在为如何处理杨愔满门上下而争执。
高演原本想着九弟才好,不愿起冲突,但高湛行事过于狠厉,他看在眼里,不愿弟弟越走越偏,异常坚持道:“不行!杨愔身为顾命大臣之首,当日不得已令他惨死已让多数士子寒心,如果再将他灭族,定然会令朝中汉家勋贵胆寒。九弟,你别忘了,我们身上同时流着汉人和鲜卑两族的血脉!”
高湛才稍稍恢复,就是因着担心六哥处事过于仁慈手软,才强撑病体还朝,见六哥果然如此,也不做退让:“斩草除根,如果当日不是我们先行一步,一旦我被调离邺城,我们兄弟二人被架空,如今一样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没到六哥说话,追问道:“杨愔一党不除,谁能保证以后不会有第二个杨愔出头,拥立高殷,令我大齐内乱!”
高演没想到他已然想到这一步,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击,只说:“不妥,不妥!”
长广王趁势追击:“六哥,如果你不愿对外人下手,那就只能对自家人下手,以绝后患!”
他要自己杀了高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