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不远》忽觉夏日长

5、有些遗憾真的很遗憾

　　两人回到江遥家的时候已经快凌晨四点了，极其随意地蹬掉了脚上的鞋子，困倦和酒精让她们沾床就睡。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三点，两人横七竖八地躺在江遥的床上，宿醉让江遥感到脑袋有些发沉。
　　“你醒啦？”周玥从凌乱的被子里探出一个脑袋。
　　江遥有些生无可恋地回应：
　　“嗯，我现在脑子完全是木的。”

　　每次宿醉之后第二天都会很难受，喝酒的时候酒精刺激着大脑过度分泌多巴胺，第二天就会极度匮乏。这时候若是美美睡一觉倒还好，最要命的是江遥的睡眠一直都不好，昨晚一直在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下度过。

　　不过没有之前那种恶心干呕的感觉，或许是昨晚临走前路远的那杯蜂蜜水起了作用。

　　想到路远，江遥猛然想到昨晚到家之后忘记了给他回复信息，于是慌乱地在凌乱的床上翻找着手机。点开屏幕后，有两条来自路远的微信消息。

　　03:05——回家注意安全，到家之后记得报平安。
　　03:43——到了吗？
　　04:02——晚安。

　　路远大概是猜到了她回家之后直接睡着，于是江遥开始编辑起了信息。
　　——不好意思，昨天回家之后直接睡着了。让你担心了。
　　想了想又删掉了最后几个字，跟一个刚认识不足一天的异性说这句话，难免显得有些自作多情。

　　“我去！昨晚都忘了卸妆，一夜之间我好像老了十岁。”浴室里传来了周玥的哀嚎。

　　江遥也跟着立马放下手机起身，昨晚她也没有卸妆。
　　镜子里的两人都顶着熊猫眼，皮肤也有些暗沉。总之和出门前的光鲜亮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人啊还是得服老，这要是搁以前，玩到早上吃个早饭去学校上早自习，都还是容光焕发的。”周玥一遍涂着急救面膜一遍感叹道。
　　“是因为那时候的皮肤还没有被化妆品侵蚀，满脸的胶原蛋白哪里想到以后会老。”江遥也跟着有些感概。

　　“其实我觉得你一直是被岁月优待的幸运儿，你不化妆站在高中门口都估计有人会叫你学姐。我就不一样了，估计以为我是家长，说不定还有高中生冲我喊阿姨。”想到这里周玥有些愤愤不平。

　　镜子里的江遥，虽然眼下有一抹浅浅的青色黑烟圈，但是皮肤却还是水润发亮的。熬夜宿醉带给周玥的是满脸憔悴，带给江遥的却是只有眼下一抹极浅的青色。造物主永远偏心他的得意作品，这句话是真的。

　　江遥被周玥逗笑了，毫不留情地开玩笑道：“倒也没那么夸张，人家只会以为你是哪个学生家长的年轻后妈。”

　　周玥气得骂了两句，江遥却笑着解释道：
　　“说真的，就你这个身材，是很多人二次发育都到达不了的程度。我之前还怀疑过你是不是背着我回家天天偷偷啃猪蹄，明明我俩从小就天天一起的，差别怎么这么大！”意味深长的目光停留在周玥丰满的上围。

　　周玥有些得意地又挺了挺，炫耀道：
　　“你离性感美女就差了个性感，你就羡慕吧。”
　　见江遥不理会她的炫耀，不服气地补充：
　　“上帝给你这么多优待，就该给你点缺陷。这才公平。”

　　其实这算不上什么缺陷，江遥个子比较高，腰细腿长。虽然有些单薄却是实打实的模特身材，标准的衣服架子。周玥羡慕过江遥的身材，可是看到江遥每天饮食和运动上的自律，又立马暗觉“不配”地吃起了薯片。比你瘦比你美的人，却比你努力比你自律，这就是周玥和江遥的真实写照。

　　两人在浴室足足耗了一个多小时，做完面膜又精细地涂着各种护肤品。好像疯狂的弥补，能抚平昨日被忽略的皮肤的小情绪。

　　走出浴室的时候，江遥混沌的大脑开始清明了起来。两人就歪在沙发上一边看电影，一边聊天。
　　这时候江遥又收到了路远的回复：
　　——一猜就是，记得好好休息！
　　江遥回了个可爱的点头表情包。

　　周玥有些看不下去了，抢过手机一脸无语，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回个点头表情包就是不想往下聊的意思，你是不是老太太啊？这个表情包的意思约等于再见，明白吗？”
　　江遥看着手机里不停点着头的肉嘟嘟的卡通人物，嘟囔道：
　　“是吗？我觉得挺可爱的啊！”
　　可是路远没有回复似乎从另一个角度印证了周玥所说的话。

　　周玥满脸的无语，清了清嗓子打算好好给江遥“上一课”
　　“你肯定是太久没谈过恋爱了，人家回的是个感叹号又不是句号。虽然只有一个标点符号的差别，包含的情绪却是千差万别，总之你不能直接回个这个表情包，下次多少打两个字。”

　　这话被周玥说中了，江遥确实很久很久没有谈过恋爱了。平时微信聊天的除了几个老朋友偶尔闲聊，都是工作上的一些事情。
　　和老朋友聊天江遥根本注意不到那么多的细节，和同事说工作上的事情就尽可能的公事公办。实在没有揣摩过一个小小的表情包所包含的各种意思，对标点符号的理解也停留在小学课堂上老师的讲解。

　　周玥意识到刚刚说的话有些不太妥当，自己一时嘴快哪壶不开提哪壶，昨天江遥才收到宋屿结婚的请柬。换了个话题，问道：“你对昨天那个路远什么感觉？”

　　感觉吗？也没什么特殊的感觉，若说路远给江遥的第一印象是长得斯文清秀的话，聊了几句之后就会发现路远这个人身上的矛盾感。

　　首先就是这样长相斯文的人却取了个这么洒脱随性的名字，其二就是这样温柔文静的人竟然是玩乐队的。江遥不是什么资深乐迷，对乐队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些在舞台上张扬放纵的歌手，留着长头发，跟着音乐的节奏在台上肆意狂放地表演着。总之不会是路远这样的。

　　“就觉得他这个人挺让人意外的。”江遥悠悠答道。这是实话，昨天确实感到了意外。

　　周玥似乎不太满意这个回答，眼里含着意味不明的笑地盯着江遥的脸问道：
　　“那你觉得有没有可能他说的你这个月必有桃花，那朵桃花是他本人。”

　　江遥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这种柳暗花明的事情大概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周玥却是一把将江遥揽进怀里，压着嗓子模仿着男声：“我的阿遥宝贝，值得世界上一切情理之中和意料之外的美好。”

　　昨日刚刚得知的宋屿要结婚的消息，当晚就遇到了所谓的桃花。这种事情听上去就不那么靠谱，至少在江遥看来这种事情本身就是草率的，甚至是极强的目的性，不怀好意的。
　　这种故事的结尾只怕比开始还要草率，目前江遥没有心思去谈一段没有意义的发泄式恋爱，对方也不该是路远这样神神秘秘又温温和和的人。

　　周玥又想到了宋屿，问道：“那宋屿结婚你真的会去吗？你要是不想去就找人帮你带份贺礼去得了。”

　　江遥回答道：“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去，不去的话我肯定会后悔，我其实挺想看看他结婚的样子的。但是去的话，我没把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虽然我现在觉得能够祝福他，但是我如果真的在婚礼现场又该另当别论了。”

　　其实很多年前江遥就幻想过和宋屿结婚的模样，当时身边也很多人说他俩纠缠这么多年，不结婚很难收场。好像那时候，无论是周围的人还是两个当事人，都觉得结婚才是最后的结局，不会有第二种情况。

　　总之这么多年来江遥幻想过的结婚场景，新郎永远都是宋屿。看电视剧男主角求婚的时候，江遥也会代入宋屿的脸。江遥的万种设想中，没有新郎的确是宋屿，新娘却不是江遥这种意外情况。

　　所以宋屿的婚礼，江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微笑着祝福他们白头偕老，就跟台下的众人一样。

　　江遥记得好多年前，他们一起去看一场爱情电影的时候，她被男主角的求婚感动得泪流满面，女主比她哭得还要惨，眼影眼线都糊成了一团，像个熊猫。

　　出了电影院都还是久久不能平复那份感动，带着哭腔对宋屿说：
　　“以后你求婚一定不能让我哭这么惨，我得漂漂亮亮地接受你的求婚。”

　　那时候的宋屿还留着刘海，脸庞苍白瘦削，却又带着青春期少年独有的锐利。举着江遥还没吃完的冰淇淋，就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单膝跪地：
　　“阿遥，嫁给我吧！”笑了一下补充道：“就这样好不好？”

　　那时候的宋屿眼神干净又充满真诚，比世界上最亮的星星还要亮。江遥却是在路人的目光下羞红了脸，拉起宋屿急急忙忙地跑开，一边嗔怪道：
　　“你抽什么风啊？要死了要死了，快走啊！”
　　但是江遥心里明白，那时宋屿的眼神真诚，宋屿的心比眼神还要真诚。

　　被江遥拽着疯狂逃窜的宋屿发出了阵阵爽朗的笑声，笑声在少年的胸腔中回荡着，夹杂着微弱的风声飘进江遥的耳朵里。
　　微风吹乱了两人的头发，也吹乱了十八九岁少年的心。

　　如果说上帝真的能听到世人的心声的话，那上帝一定听到了江遥那句“我愿意”，掷地有声。

　　事过多年后江遥在国外的海岸边，看到在沙滩上一个少年赤裸着上身，发梢上还挂着海浪带来的水珠，举着一枚小小的贝壳向他身边同样年少的女孩求婚。海滩上的路人围了过去，有人起哄，有人鼓掌给男孩壮胆，最后女孩在众人的祝福下接受了那枚小小的贝壳。少年少女的脸比赤橙色的夕阳还要红，少女眼角划过的幸福感动的泪，比海浪激起的水珠还要晶莹。

　　那瞬间江遥想过，如果当时在人潮汹涌中自己把那句“我愿意”说出来，会不会像电影里那样，两人订婚结婚，坚定不移，相爱余生。

　　人们会经常自我安慰，人生嘛总要有点遗憾。可是只有自己能够明白，有些遗憾真的还挺遗憾的。

　　可是，如果之所以是如果，因为它只能是如果。年少轻狂之所以是年少轻狂，是因为再也不会有一个人举着快要化了的香草味冰淇凌，不顾人群眼光单膝跪地说出那句：
　　“阿遥，嫁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