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玫瑰》望珂

10、狗屁！

　　两年时间匆匆而过，周围的同学越混越熟，开始有了小团体，他们总喜欢整天黏在一起，不顾形象地大笑大闹或者窃窃私语。
　　在他们试图将我拉入阵营，被我冷漠拒绝后，我也有幸好几次成为他们口中的讨论对象。
　　我没兴趣参与这些，也就随他们去了。
　　但唯独对李乐芸不理解，她那外向活泼的性子再加上家境不错，照理说很轻易就能融入团体，但班里女生似乎不大愿意和她一起玩，这导致她几乎天天和我待在一起。
　　曾经我拐着弯问过她原因，她只抬了抬眼皮，转着笔说：“她们的心思我也猜不透，是有人和你说什么了吗？”
　　我说没有，她嗯了一声便没有下文。
　　可在之后渐渐相处的日子里，我似乎抓到了一些端倪。
　　比如运动会的时候她总打断我学习拉着我去操场，然而并不是守着即将冲到终点的运动员，而是偷偷坐在广播台后面的座位上，盯着一男一女两个播音员发呆。
　　那个男生我知道，每次升旗仪式主席台都会有他的身影，班主任也说过他家有钱有势学习还好，已经提前被保送重点大学；女生我倒没什么印象，但见第一眼就让人感觉很舒服、文静。
　　远处郎才女貌凑近交流，我转向李乐芸，她脸上的嫉妒愤恨尽显，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对劲，我提醒她却依旧没有收敛。
　　又比如一天内总有一段时间找不见她的身影，还有她一身名牌，却每天早上买三四块钱的街边早点，有时买多了吃不下硬要塞给我....
　　诸如此类，总之她心里一定有个人。
　　我猜可能是那个家里有钱有势的学霸，其实我觉得她的条件并不差，好几次想开口告诉她去试一试，总比每天偷偷摸摸只为见对方一面好。
　　但这些话我并没有说出口。
　　秦安已经大三了，也逐渐开始接手公司的事务。
　　因为还有课，他总是学校公司两头跑，头几个月他还经常回家，经常来学校看我，到后来次数越来越少，脸上的疲惫也日渐增加。
　　我心疼他，想让他省下路途时间好好休息，便对他说：“哥，你不用经常来看我，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秦安好像刚从公司回来，身上还穿着熨帖的西装，他揉捏眉心，解开一颗口子，手指敲打方向盘，“小南，这段时间哥有点忙，没太多时间陪你，等事情都解决完我带你出去玩。”
　　“不用了，都高三了哪还有时间玩”，我头靠在窗户上说：“哥，我都长大了，不用你操心了。”
　　车辆平稳地前进，车内一片寂静，过了一会，秦安感慨了一句：“是啊，你都快18了，我怎么还把你当小孩一样。”
　　18岁，对于其他同龄人来说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代表着成年，代表着对自己未来的负责，但对于我来说却像被迷雾遮挡的前方。
　　直到现在我还在琢磨秦安那天晚上说过的话，那句“一直一起”是不是意味着即使我不是他弟弟也能在他身边，我一直没忘，可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
　　我讨厌自己的多愁善感，讨厌自己像一个怨妇一样抱怨生活的不公。
　　可我没法控制，一想到这份关系即将到期，一想到多年的爱意一辈子都无法述之于口，心底苦涩不断上涌。
　　“哥，我累了，我们回家吧。”
　　“不是说好今天去外面吃吗？”
　　我闭上眼，“不想去了，想回家。”
　　秦安说：“那回家我给你做。”说完他便将车掉头。
　　秦安做了三四个菜，刚落座没一会儿就有电话来催他。
　　他应付了几句说不去就挂了，可没吃几口饭消息提示音就一直在响，他回了几条消息把手机倒扣。
　　秦安好像是真的忙，在学校是学生会主席，在公司是项目主管，他一直是那么光彩夺目，有时候我想，如果他当初学了物理，是不是也会成为人们追捧的对象，也会不会更开心。
　　“哥，你要是忙就去吧，真的不用陪我。”
　　秦安双眉紧皱，眉目间流露出一丝不悦：“就这么不想让我和你待在一起？”
　　我低下头，挑了几粒米送进嘴里，尝不出是何滋味，“只是不想让你因为我耽误学习和工作”。
　　“你没有耽误我”，他叹了口气，放下筷子，“难道你一直都是这样想的？我知道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也不愿和我亲近，但是你要记住，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你哥，听到了吗？谁家哥哥会嫌弃弟弟？”
　　他好久没像现在这样揉我的脑袋，或许是因为我长高了，他抬手会费劲，亦或许是忘了。
　　秦祐又和我同一个高中，我以为又会来招惹我，可没想到开学到现在两三个月安分地很，一点动静都没有，不过按照他那个性子一定没什么好的事，我依旧没放松警惕。
　　这天我上完厕所洗手，听见隔间两个男生的讨论
　　“三班的李乐芸长得还挺漂亮的，身材不错，想追着玩玩儿。”
　　“她...那你可没机会了？”
　　“有男朋友了？”
　　“听别人说她喜欢女生。”
　　“我靠！同性恋！我怎么不知道，难怪长这么好看没男生追，不对啊，我经常看到她和他们班一个男生走在一起，不会是假的吧？”
　　“真的，是她初中同学说的，说她初中就喜欢女生了，因为那个女生考到我们学校她才来的，跟她在一起那男的整天冷着一张脸，爱答不理的样子，不像是李乐芸的男朋友，我倒觉得说不定他也是个同性恋，两个同性恋有话聊。”
　　“真假？！这么劲爆？再给我说说.....”
　　我咳了一声，里面突然安静下来，我甩走手上的水珠走回教室。
　　那天体育课，常规训练完就是自由活动，李乐芸不知跑哪儿去了，留我一个人到处闲逛，快临近下课的时候她才回来。
　　我踢走塑胶跑道上的石子，看它逐渐滚远直到落入下水道的缝隙，问她：“又去找喜欢的人了？”
　　她嗯了一声，脸上笑容不减。
　　因为李乐芸的原因，我经常能偶遇那个温柔恬静的女生，现在回想起她的那些行为，倒也解释得通。
　　“你喜欢的人还...挺漂亮的，喜欢多久了？”
　　她一下停下脚步，一脸震惊看着我，随后释然一笑：“你知道了？你可总算知道了，我以为到毕业你都不会发现，是我小瞧你了。”
　　和李乐芸熟了之后她就经常开玩笑打趣我，我知道她没恶意，就没放在心上。
　　“你们是...在一起了？”我问。
　　“应该不算吧，其实应该说在一起过”，她苦笑一声：“好像连在一起都不算”。
　　李乐芸说她喜欢的人叫许妍，是她的初中同学。两个女孩子曾经是同桌，关系非常好，在相处中李乐芸对许妍逐渐产生好感，而许妍似乎也揣着明白装糊涂。
　　许妍成绩很好，提前批保送一中，而李乐芸还差那么一点，中考前一学期许妍已经来一中上学，两人只维持着手机上的联系。
　　那时候李乐芸问她如果她能考上一中，可不可以试一试，许妍也没说好不好，只是让她加油。
　　李乐芸还算出息，努力了一把真够上了分数线，那个暑假她整天和许妍黏在一起，像朋友，也像情侣。
　　许妍家里并不富裕，父母是开早点摊的，李乐芸就以朋友的名义帮她父母一起摆摊卖早点。
　　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姑娘为了喜欢的女孩子第一次洗碗，第一次收拾残羹冷炙，就连那次骑自行车撞到人也是为了贴近她的生活去学的。
　　本以为这些能换来对方的一句喜欢，可没想到在一次过界的亲吻后，许妍说：“我们到此为止吧，还是朋友，我们都是女生，没法在一起。”
　　“两个女生就不能谈恋爱了？狗屁！”
　　听到那声狗屁我想笑，却发现怎么都笑不出来，“所以你现在还在追她？”
　　“没追，现在是朋友，只是想对她好一点。”她突然停下，把半张脸埋进掌心，闷闷地说：“可喜欢戒不掉...怎么都戒不掉。”
　　我和李乐芸沉默着走了半圈操场，快到终点的时候我问她：“为什么会有别人知道你喜欢女生？许妍说的？”
　　她连忙否认，“当然不是她，她不是这样的人，况且这对她也没有好处。我猜应该是我一个初中同学，当时刚喜欢上许妍的时候很害怕，就告诉了有一个玩得比较好的朋友说我可能喜欢女生，她还发誓不会说出去。后来因为一些事闹掰了...”
　　“你天天去找许妍怎么没人传她只传你？”我问。
　　李乐芸声音有些许颤抖：“因为她高一谈了个男朋友，虽然后来分手了，但她还是和他们说她喜欢男生，和我只是朋友关系，还让他们不要散播我的谣言，说我是正常人。”
　　她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我都不知道该不该谢谢她。”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有一瞬间差点就把自己喜欢男生的事对她说，同病相怜者似乎都会莫名靠近。
　　她说：“你应该不歧视同性恋吧？”她自问自答：“你肯定不歧视。”
　　我问她为什么这么肯定，她却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因为你也是......诶！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怪瘆人的。我又不瞎也不傻，估计也只有你自己不知道，每次你哥来接你，你看他的眼神就跟动画片眼里冒星星一模一样。”
　　真的这么明显吗？是不是秦安也发现了，那他为什么不来训斥我，还依旧对我这么好？我一颗心被吊了起来，不上不下。
　　“那你不觉得恶心吗？他是我哥，我却这样肖想他。”我说。
　　李乐芸顿了顿，看了我一眼接着说：“我估计你应该还不知道，这段时间学校里都在传...你是秦家的养子，我猜你一直没对外说是有缘由的，但说到底，你和他并没有血缘关系，有的也只是名义上的兄弟之称，如果真的两情相悦，这些都不算事。”
　　“可我哥不是同性恋。”
　　体育老师的哨声倏然响起，急促响亮，操场上零散的学生逐渐聚集，只有我和李乐芸还不紧不慢地站在边缘。
　　她仰头看向天空，阳光太刺眼看不清路，寸步难行。
　　我听见她问：“为什么世界上会有性取向这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