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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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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一下子沉到了谷底,白庭放下纸,抱着一丝希望问:“尚无有效救治方法?”
潭青书点头:“是的,不仅没有救治办法,任何已知的药物都无法缓解症状。在你昏迷的四个月里,我们对你进行了多次彻底的全身检查,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白庭沉默。
没有任何异常,也就意味着找不到发病原因,他将无药可用,并且可能一辈子都要忍受这种间歇性的病症,直到死亡。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我该做什么?”
潭青书笑了:“这正是我请你来的目的。我愿意负担你后期所有的治疗与护理费用。
“而报酬,如你所见,我是第一个发现该病例的人,我希望你能协助我研究这种病症。
“我只需要一些检查和记录。”
说着,他抽出一份合同。
“这对你来说也是希望,不是吗?”他补充道。
白庭没去看合同,
他好像没有理由拒绝。
正常来看,白庭应该欣然接受。他因为坠楼而不幸罹患了一种奇怪的病症,一位医学教授愿意救治,给出的报酬仅是协助他的研究。
但是自今天早上以来,对亲人死去的淡漠感,对很多常识的诡异排斥感,对一个从未出现在记忆中的科技公司的熟悉感,似乎都在隐隐昭示着什么。
更引人深思的一点是:潭青书表现得太急切了。
研究一种新型病症,即使是作为自己资历的积累,或者是升迁的跳板,他也完全可以采用更缓和的方式,没有必要专门准备一份合同,甚至只需要一个互通电话、检查身体的口头约定都可以为他的研究提供大量的数据。毕竟白庭是病人,检查身体和与医生沟通都是不可避免的。
那为什么执着于让自己签合同?
白庭对于合同了解不多,现在也没有能力找律师来现场谈判,即使这份合同真的有问题,他也确信自己很难察觉出来。而合同具有法律效力,这位医生…是想让他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许诺他一些事情吗?
透过这些难言的暗潮汹涌,白庭似乎看到了一个更大更深的阴谋,他的谨慎和警惕心都无法让他同意。
白庭直视着医生的眼睛,真诚问道:“我可以拒绝吗?”
潭青书笑了起来,双手交叠在一起,后靠在了椅背上。
他灰色的眼眸直视着白庭的眼睛。
“当然可以,只不过拒绝的话,我将不再担负你的医药费。”
医生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白先生,你从23楼——约70米的高度坠落,现在却能完好无损的坐在这里,医院不可能免费治疗的。”
白庭早有预料:“我知道。”
“在你四个月的住院期间,手术费,医药费,护理费,床位费,聘请我以及其他专家的费用,虽然有政府支付了一部分,但还有接近200万元都是我帮忙垫付的。”
谭青书停了一下,好像在给白庭时间消化,接着继续道:
“白先生,据我了解,你的父亲母亲不幸在两个多月前去世,而你任职的公司也早在你坠楼后宣布解雇你,一下子支付200万元,对你来说很困难吧?”
白庭一阵沉默,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他依旧温声说:“你是在威胁我吗?”
“白先生,人类的世界就是这样,想达成目的,总要采取一些不光彩的手段。”
白庭点了点头,表示很理解,但接着又问:“那么,你为什么不直接用死亡来威胁我呢?”
他在“死亡”两个字上加了重音,眼看着谭青书的目光沉寂下来,犹如一汪看不见底部的深潭。
空气似乎一下子凝固了起来。
白庭若无所觉,认真解释说:“对于像我这样刚从死亡线上救回,又患上未知疾病的人来说,死亡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吧?”
他抖了抖那张打印着【假性溺水综合征】的白纸。
“而且这只是一张打印出来的纸,你完全可以在上面添加一些我不治病就会死的描述,诓骗我把合同签了。”
“但为什么不这样做?”
“是什么迫使你只能用债务来威胁我?”
白庭温和地笑了笑,说出的话却步步紧逼:“是因为不能用其他的?还是不敢?”
潭青书:“……”
他坐直身体,饶有兴趣地评价道:“你比我想象得更敏锐。”
白庭继续说:“威胁他人并不是一件值得提倡的事情,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威胁的了我,我就也能威胁得了你。”
“就像死亡这件事。”
“我说我敢去死,但你敢让我去死吗?”
潭青书没说话。
周围的空气似乎躁动了起来,这让白庭感觉莫名有些热,很不舒服。
他忍耐着不舒服,直视着潭青书的眼睛。
奇怪的病症,虚假的记忆,白庭猜测自己很有可能不知不觉成为了某些阴谋的试验品,潭青书或许只是一个代言人,而白庭自己已经被未知的存在默默注视着,并且这样的存在有很大可能抱有恶意。
但有一条信息目前很明确,那个存在不愿意让他死掉,至少现在不愿意。
不然就不会这样极力救治他。
医生静静注视了他一会儿,突然用拳头抵住嘴唇,侧过身体笑了起来。
他缓了一会儿,说:“说得很有道理,你确实能拿这个威胁我,而我也确实没有什么办法。
“但白先生,生和死对你来说就这么轻描淡写吗?为了200万,就付出生命,值得吗?”
白庭很理智的摇了摇头:“200万元确实不值得。这也是我同你的谈判,我可以去还钱,但请你不要再用任何手段逼我签合同,否则我就去死。”
谭医生又笑了起来,这次比刚才笑的还剧烈,整个身子都在抖动。
他边笑边说:“白先生,你真的是…太有意思了。”
白庭又温和地笑了笑,只当这是夸赞。
医生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说:“既然你不愿意签,我也没办法逼你。那就预祝你挣到钱,早日偿还这巨额债务吧。”
他凑近白庭。
“现行法律规定50万元以上的债务在确认借债人有能力偿还后,会要求借债人限期归还。当然。我会努力让警察们相信你精力充沛,完全有能力归还的。”
他摸了摸下巴:“逾期不还,就算是我不找你讨要,警察也会上门的。”
白庭点点头,礼貌问道:“期限是多久?”
“两个月,这是考虑在我们这么长时间相处的情分上。”
白庭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有些发愁。
两个月对于偿还200万来说,实在是太短了。
但也好过陷身于未知的境地里。
白庭起身告别:“我没有意见,你随后能把详细的账单发给我吗?我并不想不明不白的被人诈骗。”
“很谨慎。”谭医生笑着评价。
他送白庭走到门口,说:“白先生,我并不认为两个月能做什么。”
白庭微笑:“为什么不相信奇迹呢?”
医生点头:“有道理,那如果没有奇迹呢?”
白庭:“那就去参加我的葬礼吧。”
潭青书:“……”
白庭走到门口,听见医生在后面说:
“我还有一个问题。”
他转身。
“你似乎并没有拒绝这件事的必要,能告诉我原因吗?”
白庭笑了笑:“可能是源于,对危险的直觉吧?”
医生注视着他,表情少见地空白了一瞬。
他突然毫无预兆地,语气竟然有些温和地说:
“下次再遇到像我这样的人,不要再用自己的生命当威胁的筹码了。”
“这很危险,无论是对你,还是对这个世界。”
白庭半晌没有回应,打开门径直走了出去。
医生看着他的背影,很久没有说话。
……
潭青书静静坐着,仿佛一尊雕像,一直到天逐渐黑下来。
暮色四合,陈旧的办公室里没有开灯,窗帘不知何时被拉得严严实实,皮椅上的人隐没在黑暗里,像是某种蛰伏的怪物。
黑暗里传来手指敲击桌子的“笃笃”声。
潭青书语速很慢,似乎在自言自语:
“还有谁碰过说明书?”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陈述:
“我们之间出现了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