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步探戈之系列》wansan

3、第 3 章

　　C

　　方珺泡着温泉，享受着这日本出差最大的优待。方珺所在公司的日本总部在白浜，白浜的水质极好，温泉也多。每次出差，方珺最享受的就是泡温泉。

　　她来到露天的池子里，坐下，任水浸没自己的肌肤。泡在温泉里的皮肤变得滑腻腻的，特别柔软。

　　方珺一边用毛巾撩着水，一边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温泉的热气升腾着，升腾在这清冷的夜的空气里，而这开阔无边的撒着星星点点的黑啊，直人禁不住要深深呼吸，溶进去，融进去，溶进水里，融进这一整片的黑。

　　方珺闭着眼，全身上下的皮肤呈出婴儿般的粉红，她什么都没想，脑海里却浮出一张脸。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还想什么呢，他已经回总部好几个月了，一条信息都没有发来过。今天在走廊碰到，他很惊讶的样子，“啊，你来出差怎么不告诉我。”方珺笑了一下，“工作邮件里都有schedule啊。”他又问她有没有什么安排，她说就几个部长和社长会请她吃饭吧。他没说话，两个人一起走进会议室。

　　方珺是个简单的人，她和艾秋最大的不同就在于艾秋总是未雨绸缪，把一切想的明明白白，而方珺却“浑浑噩噩”，来什么接什么。所以当太田来到她面前，她全无反应地撞进那张网。其实两个人并没什么，无非避开同事的眼单独吃吃饭，喝喝酒，最过分的也不过是在无人的夜街上牵着手散步。她懂的，往前一步便是深渊——太田在日本已有妻室。但她却实在避不开他那双眼睛，那是一双如此刻的夜空般让她想醉的眼。。。

　　沈从文是幸福的，至少行了那么多桥，看了那么多云，喝了那么多酒，还能遇见，爱上最好年纪的人。

　　方珺回到房间，看到手机上微信显示有新消息，点开一看，心跳立刻重到自己都听得见。

　　是太田。

　　“你在哪儿？在酒店吗？”

　　“我在附近，要不要出来走走？”

　　“吃饭还没结束吗？”

　　“为什么不理我？”

　　方珺赶紧回了一条，“刚才去泡温泉了，刚回房间”

　　几乎立刻，消息又来，“想不想出来散散步”

　　“好，等我几分钟，我下来。你到lobby等我”

　　方珺回复消息后，立刻开始打开箱子去拿衣服，突然，手顿了一下。

　　她叹了口气。只寥寥几条消息，她已一败涂地。可是。。。她知道自己止不住想见他的心。

　　她问过自己无数遍，这算怎么回事，一个声音理直气壮地说，“没什么呀，就是友谊呀，比友谊多一点罢了，没做错什么。” 可是另一个声音又告诉她，“别自欺欺人了，这就是暧昧，你这是作践自己。”

　　方珺摇摇头，为了让自己好过些，指间跳过那件好看的毛衫，拎出一件普通的白色厚卫衣，一条牛仔裤，穿好，想想，又换上那双厚底的马丁靴，这才出门。

　　电梯下到lobby，方珺走出电梯，用眼睛扫着，并没看见太田，正想发消息问他在哪儿，却隐约看见玻璃大门外，那个熟悉的身影。

　　方珺走出去，太田听见声音转过身来。两个安静的人，只互相笑了一下就算打招呼了。

　　“你想找个地方喝酒还是就走走？”太田轻声问，“这里的空气比上海好太多吧。”

　　方珺略一想，喝酒难免尴尬，还是走走吧。于是故意露出活泼些的笑，说“这里你熟，带我观光一下啊。”

　　清清冷冷的夜，清清爽爽的街，两个人并肩走着，方珺想问去哪儿，可是去哪儿又有什么重要呢。她故意一步步踢高了腿走，做出轻松愉快地样子，“你，回来后怎么样？升职了，工作还好吗？”太田抬起头，斜了方珺一眼，“你不是也升职了吗，哦，还没跟你说恭喜呢。”

　　方珺有点意兴阑珊，说这些干嘛，感觉好生疏好远啊，她突然觉得胸口很闷，是一股气想发无处发的闷，说什么？说什么都是错，为什么要见面，为什么要出来让自己为难。可是难道对着他发脾气吗？凭什么？有什么理由，你是什么人，又有什么权利对着他——一个同事任性？方珺感到自己的眼眶有点热。“你家里好吗？小太田们好不好？”问出这句，方珺自己在心里骂了一句“笨蛋，说这些做什么”

　　太田明显愣了一下，“好，都好。那么久没有回家，儿子长高不少呢。”

　　方珺觉得自己要闷死了，在这日本的大街上又不好大叫，她说了一句“那真好”一个人快走几步，走到了前面。

　　突然，她的手被人往前一拉，她一个愣神，随即跟着太田跑了起来。太田拉着她一路跑，只有迎面的风揉乱了彼此的头发。方珺突然舒服了，似乎胸口的那段憋闷随着加速的呼吸都散在了这夜的空气里。

　　等太田和她气喘吁吁地停下，那是一座小山的山脚下，他依旧没有松开紧紧拉住的手。

　　“上山吧，我们一起看日出。”

　　方珺突然觉得好有“剧情”感啊，这要是艾秋告诉她有这么一出，她肯定要大笑着戏谑一把，但轮到自己。。。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好”。

　　两个人一前一后拉着手一路慢慢走，山路一格格台阶边的夜灯只发出很暗很暗的光。他们好像忘记了彼此也忘记了此时此刻，只是走着，享受黑夜的掩护和包裹，享受这一段可以游离在这世界，世事外的安宁。

　　方珺不知道太田在想什么，但她自己真的什么都没想，脑子里是空的，白茫茫的，如同夜灯散发出的那小小圈的光晕，入定了一般。

　　到了山顶，两个人在木椅上并肩坐下。太田从背包里拿出了啤酒。方珺笑了“哦，原来你早都预备了”。太田也笑了，说“我还买了你喜欢的cheese和生火腿。”

　　方珺诧异道，“咦，你怎么知道的” 太田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说“如果你心里有一个人，就会有心观察她的零零总总，就会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喝什么，不喜欢的又是什么。你想知道就总可以知道。”

　　方珺知道自己脸红了，还好是在黑的夜，但脸热了，心也有了温度。

　　慢慢喝着啤酒，吃着东西，看着面前无边无际的黑，和山下碎碎的灯光，方珺很努力很用劲地记着，她要把这个夜，这座山，这张椅，手里啤酒的味道都深深深深地记住，还有，还有身边这个男人，这个不是她的男人，这个她有点喜欢的男人，这个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的男人。

　　她以为夜会很长很长，她以为不习惯熬夜的她会很累很困，她以为。。。也许。。。会像小说里的情节那样发生一点什么。。。

　　当夜的黑开始褪色，她的头靠在他的肩头，说“天就要亮了”。

　　后来，方珺真的记得那夜的所有，但却独独忘记了日出的那刻。她去百度搜各种描写日出的段落，看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都是太过做作华丽的词语。不对，真的不对。那天的日出一点不惊艳，也没有突然跳出的宏伟场面，方珺只记得，天亮了，干干净净的亮了。

　　方珺回到酒店时6点都不到，打算梳洗一下，笃笃定定吃个早饭再去公司。走过lobby，突然听到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她循声望去，正巧那人抬头转向她，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已经叫了起来，“おはよう”。

　　方珺只能走过去，像被捉了现行的小偷般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是周平原。

　　原来周平原也出差，本来是昨晚的飞机，结果不知为什么误点到凌晨才飞，这才刚到宾馆check in。

　　方珺正一心盘算着怎么向周平原解释怎么一大早从外面回来，谁晓得周平原一边拉起行李箱就走，一边说“累死了累死了，睡半小时，一会儿公司见。”

　　弄得方珺反倒觉得自己很有点“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