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猫游吟》银森

13、十三

　　到了山脚，那座破庙依然立在那儿。君然脸色肃重了起来，往一边的小道上过去，费了些力找到了当年的树下的土堆，却见坟前有人忌拜的痕迹。

　　奇了怪了，还有谁会来忌拜老爹？肖君然也就这么一想，不去细思，双膝着地，连连磕了好几响头，抬头道，“老爹，不孝子来看您了，您别担心，这几年我过得很好，我还认了师父，你瞧，我现在吃得饱穿得暖，还认了好几个很厉害的妖精朋友。你以前曾对我说，妖魔是最可怕的，可现在我觉得，人比这些妖更坏。爹，我这次出林是要去捉坏蛋妖精的，你要保佑我马到成功啊，也好给你添点脸面……”

　　柳清潇在他身边蹲下，从未听他提过自己有爹，便有些好奇地问，“你爹？”

　　“嗯，如果不是他，我怕是要冻死街头的，虽然后来也不见得吃得饱穿得暖，但是……”

　　柳清潇拍拍他的肩二话不说也跪了下来，肖君然很是吃惊地看他，“你干什么……”

　　“你是我的人，你爹便是我爹。”

　　“胡扯什么！”君然气得满脸胀红，起来跺跺脚要拉这只该死的黑猫起来。柳清潇却不管不顾磕了几个头，然后道，“爹，你放心，你儿子我会照顾好的！”
　　君然气得拿剑打他，柳清潇嘻笑着跳起躲着。

　　刘重冷然看着这一切，过了一会上前一步垂首道，“师叔，这日头不早了，你看……”

　　肖君然冲黑猫哼了声，又扭头朝着坟跪拜，“老爹，不孝子要走了，你一定要保佑我，不孝子下次再来看你。”

　　他起来扭头往山下走，再不理会黑猫一次。

　　柳清潇摸了摸鼻头，蓝眼看向刘重，刘重可以感受到他的敌意，倒是不亢不卑地回望他，黑猫甩衣袖往君然过去，嘴角上扬，哼，有点意思。

　　过了山脚下的村庄，又走了半天，君然只觉得口干舌躁，使劲摇了摇怀里的葫芦，没有点滴水流出来。

　　刘重把自己的水囊给他，“师叔，喝我的。”

　　“多谢。”君然喜滋滋接过，刚要往嘴里灌，黑猫却夺过他手里的水囊扔还给刘重，刘重愣怔地看了他一眼。

　　在君然发火前柳清潇淡然道，“前方有茶寮。”

　　骂人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又吞了回去，君然憋得脸红，委实忍不住了，才干巴巴地说了声你爷爷的。

　　刘重看他那样，咧了咧嘴，却不敢出声笑。

　　君然没好气地瞟他一眼，快步往前方的茶寮跑。

　　刘重也不敢怠慢，拎好了两个包袱追上前。柳清潇倒是不慌不慢缓步过去。

　　人还没坐下，君然便大声嚷嚷，“小二，来壶好茶，再来几个大白馒头，不不，要包子，肉包子！”

　　已经好久未吃肉了，肉包子的香味引得他咽了好几口口水。

　　小二应着好咧，赶紧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桌，先给他们送上了壶茶。

　　君然就着大碗咕噜咕噜灌下水去，口渴解了，他舒服极了发出满足的声响，柳清潇抬手用袖子给他擦了擦嘴边的水渍，“斯文些，外人见了还不定怎么笑你。”

　　“切，”君然撇撇嘴，“我又不是唐迟。”

　　那头的刘重却是听出了柳清潇话里的含义，从一开始，这人便对自己怀里有莫明的敌意。刘重也不恼，起身又给君然倒了碗茶，眼角挂笑，“师叔，可还记得我？”

　　君然闻言一顿，这才正眼打量他，似乎有些熟悉，他有些尴尬地抓抓发，“你是……”

　　“恕师侄冒犯，我曾给你梳过发，你原名阿虎……”刘重目不转睛看着他，不想放过他一点点细微的反映。

　　黑猫抓着杯子的手捏紧了，这人竟然知晓君然的小名……

　　“啊，是你！”君然终于想起来了，啧啧称奇，“啊啊，你长这么高了，也长得俊多了。”

　　“师叔你不也长大很多吗？”

　　“对，对，如若你不提醒，我还真想不起来。说起来，你那个二师兄呢？待我日后回道观，让他滚出来见我，你爷爷的，小爷我不打得他屁滚尿流不可。”想到那个马脸道士，君然就一肚子气，拍着桌子愤恨。

　　“师叔不必麻烦了，他已被师父逐出师门了。”

　　“啊，那我找谁报仇啊。你师父真是多事。”君然不满地念了句，抓个小二刚送上的包子大口啃起来，烫得连忙用扇嘴，口齿不清道，“说起来，你没被为难吧。”

　　“师父不曾为难我。”刘重笑笑。

　　“不是我说啊，你们那道观里的道士啊没几个是好人，想当年，要点饭吃还得遭白眼，改明个儿我回去跟师兄念叨念叨，把道观给改改。”君然还真摆出了长辈的架势来。

　　“师叔说得极是。”

　　“啊，那我爹的坟前……”细想起来，当年便是他帮忙葬了老爹的，想来也没别人会再去忌拜了。

　　刘重沉吟良久，“便是师侄我，我是怕师叔你遭遇了不测……”

　　君然赶紧抓过他的手摇晃摇晃，“好人啊好人！”

　　砰！柳清潇重重把桌子给拍碎了，还是君然眼明手快，把包子抢在怀里，拍着胸脯念着，你爷爷的，好险好险，把头转向柳清潇叫起来，“你发什么疯！”

　　“不爽！”柳清潇回了句，狠狠瞪了眼刘重，拂袖走人。

　　“客官，这是……”掌柜看着无故遭殃的桌子欲哭无泪。赔是一定了，君然把手伸进怀里摸啊摸，摸出点银两给掌柜，大方地道：“赔你的。”

　　掌柜抖着手，“客官，这点钱两个包子都不够买……”

　　“什么！”君然呲牙，“你开黑店啊！这怎么两个包子买不起了！想当年，买二十个都够了！”

　　掌柜气得差点儿要吐血，刘重赶紧摸出一锭银子给他，“我这师叔呃，待家里太久，有些不知道外头的行情。这些够了吗？”

　　掌柜的脸色这才有些好看起来，“够了够了，道长慢走。”

　　“干什么给他这么多钱啊！”君然心疼死了，那么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啊，刘重笑道，“师叔，有所不知，南方灾荒，加上商人无故屯积粮食，现在有钱都很难买得到大米。”

　　“你爷爷的，这些黑心的人！”君然皱眉，“太坏了。”

　　“嗯，师叔，你不追吗？”

　　“追什么，他就会发神经，不用理他。”君然打了个呵欠，又嚼起怀里的包子，大方地给了刘重两个，晃晃悠悠往前走。

　　******

　　又赶了半天路，终于在日落之前找到了间客栈。

　　刘重迟疑着问，“师叔，要几间房？柳大侠他……”

　　“两间，别管他。”君然想反正要三间也是浪费，那混蛋准是摸进自己屋的。

　　要了房，又要了些饭菜坐在大厅吃起来，君然便吃便竖着耳朵听外人讨论事儿。

　　“胡员外那貌若天仙的女儿要招婿了……”貌若天仙，有没有叶娘好看啊？

　　“这世道真是没法活了，大清官黄则征要被贬了，可惜了可惜。”切，有什么可惜的，这世道你要不同人合污，本就是没法活的。

　　“听说没，黄澄镇上死了好几个孩子……”大线索，君然扒了饭凑到那桌子，恭手问道，“请问阁下说的那几个孩子，是怎么死的？”

　　“全是被挖了心脏，太惨了，都说是妖魔所为，啊，你是道士，是不是要去抓妖啊？”

　　君然笑笑，“正是，那黄澄镇怎么走？”

　　“邻镇便是，”村民热心地给他指了路，君然道了多谢便回去，“晚间，我们去黄澄镇看看。”

　　“是不是于雪松？”
　　“皆是被挖了心脏，极可能是，你快些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抓妖。”肖君然催促道，又想这柳清潇这死猫也不知跑哪去了。

　　吃了饭，去了房休息了一会。

　　柳清潇悄然无息从窗户外跳了进来，肖君然扭头看看他，“死哪去了。”

　　“找线索了。”

　　“找到没。”肖君然有些好笑地看他。

　　“黄澄镇。”

　　“切！”君然得意洋洋，“我早就知道了！我们晚间过去探探。”

　　柳清潇转了下头，伸手就把他拉入怀里，眼睛覆着层怒意，“你跟那刘重什么关系。”

　　“什么啊，”君然挣扎起来，“我是他师叔！”

　　“他怎么知道你小名！”

　　“这个啊，”君然挣扎不开，索性放弃，“细算起来，他是我救命恩人。”

　　柳清潇似乎是松了口气，“救命恩人？”

　　君然点了头，跟他道六年前的往事，顺便加油添醋一番，把那马脸道士形容得十恶不赦。

　　柳清潇越听越气，大手一拍，又一张桌子宣布寿终。

　　隔壁房的刘重听到响声，冲了过来，“师叔，怎么了？”

　　“没事没事，柳大侠练功呢。”又瞪向柳清潇，“柳哥哥，柳大爷，你行行好，我们没有那么多银两赔桌子。”

　　--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