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猫游吟》银森

11、十一

　　肖君然忘了，这美人溪压根就没有鱼，他蹿上跳下，甚至是掰开石头缝去瞧，连只小蟹都没瞧到，不仅有些恼火，你爷爷的粗话连连出口。

　　黑猫张大嘴打了个呵欠，磨磨猫牙，有些好笑地看着小孩儿，这儿要有鱼，他平常也不用特意出林去寻荦了，而这儿的人又何至于天天吃些苦巴巴的野菜。这破林子，连小麻雀都没，真是无趣。

　　君然弄得一身湿上岸，高声抱怨起来，“什么破地方，连鱼都不来。”

　　黑猫低头舔了舔爪子，起身伸展四肢慵懒伸了个懒腰，忽又站定，鼻子使劲嗅了嗅，空气中有血腥味。

　　君然并未觉得有异样，伸长手拍拍他脑袋，说道，“走吧，既然没鱼我就给你弄点粥喝。”

　　柳清潇并没有理会他，而是跳到一高石上，仰头望着，肖君然有些奇怪他的反映，跟着抬起了头，“怎么了？”话落，便见有个黑影顺着湍急的瀑布掉落下来，溅起了无数水花。

　　君然一惊，疾步向前，便见一个人面朝下浮在了水面上，周遭的水被血染得通红，血腥味更浓。

　　柳清潇忽发出了尖锐的长叫，跃起便往上游狂奔而去。

　　君然也管不了他，扑通跳下水救人，将人翻了过来，暗暗吃惊，伸手一探，鼻吸早无。费了些力将尸体拖上岸，这人身上穿得是道服，君然想大概是自己的同门，看样子年纪也不过十五，死相极其惨烈……胸口破了个大洞，是被人硬生生挖去了心脏。

　　你爷爷的，到底是什么人会对个小孩下如此毒手！君然脸色铁青，咬牙咒骂着凶手不得好死，转身便去寻肖老道了。

　　肖老道正靠着洞口打瞌睡，听了君然的话，脸色一变，不敢含糊飞身跃去美人溪。

　　“师父，等等我！”这些人怎么尽喜欢飞来飞去，君然呶了呶嘴，赶紧使了轻功追上去。

　　他到时肖老道已经在查看尸体，赶紧挨过去，“师父，是我们同门？”

　　“嗯，你师兄今早曾无意跟我提过，昨夜有个小道士不见了，却不曾想是这般死于非命。”肖老道立起来，负手背上长叹口气。

　　“看样子，是于雪松干的。”叶娘从后面冒出来，蹲身翻了翻尸体道，“同样是一爪便挖人心脏，看样子，他已经耐不住气要重现了。”

　　于雪松，这家伙怎么这么歹毒？君然有些不忍看尸体。

　　“君然，你是在哪发现尸体的？”肖老道严肃着问。

　　“啊，从瀑布上方掉落下来的。”

　　“难怪了，”肖老道有所思道，“于是他便是躲于附近，难怪贫道到处寻不到他踪迹。”

　　君然啊地叫起来，有些不放心地道，“柳清潇，他往上游追去了。他能打得过于雪松吗？”

　　“这黑猫，他不要命了！”叶娘也花容失色地叫起来，肖老道却已是使了轻功往上游疾去。

　　“师父，等等我，”君然叫着也要过去，却被叶娘扯住。

　　叶娘训斥道：“你去干吗？你不是于雪松的对手，去了还不是白送命。”

　　“可是师父……柳清潇他现在这样子怎么打得过于雪松？”君然说着便愈发心急起来。

　　“你放心，你师父够强，于雪松这时候怕也不敢轻易跟你师父对上。”叶娘垂首看看地上的尸体，“我们葬了他吧。”

　　君然担心上面两人的情况，有些不甘愿应了声哦，去找了铁揪，寻了块地，挖坑葬人。

　　君然往尸身上盖土，边喋喋不休地念着，“小师弟，不不，按辈份你应该喊我一声师叔，那你便是我师侄。小师侄，这人各有命，阎王要人三更死，不会留人到五更，你莫留恋这世间的一切，喝碗孟婆汤，转眼又能再世为人了，没准你下一世还是王孙贵族呢，你说多好啊。哦，你要在阴间遇上我老爹，就给他带话我很好，偶尔会想他，没准你还遇不上呢，他走了有好些年了，可能这会已经是个七八岁小娃了……”

　　“你老爹？”叶娘倒从没听他提过家人。

　　“嗯，我老爹，我被骗上山那日他走的。这几年也没去看他，”君然抽了抽鼻子，“他肯定会骂我不孝。”

　　“你记他在心里了，我想你老爹不会怪你的。”叶娘摸摸他脑袋瓜子。

　　“真的？”

　　叶娘笑笑，“真的。”

　　隔不多时，便见肖老道身影从远处飘然而至，君然奔过去，“师父，你没事吧。”

　　“没事，寻妖铃并无反映，看样子他已经蹿逃出去了。”肖老道有些气恼。

　　君然朝他身后探头探脑，支支唔唔地问，“柳……清潇呢？”

　　“在后头。”

　　君然暗暗松了口气。

　　“肖道长，那于雪松就放任他为祸吗？”叶娘挑眉问。

　　“当年若不是我恋战，他也不会这般容易出去，”肖老道摸了把白胡，“看样子我得出林一趟。”

　　肖君然颇不以为然，心想你不是天天都出林。

　　君然不知，这次却是不同的。

　　肖老道也并未再多话，事不宜迟，马上便动身了。

　　君然在后头叫道：“师父，记得给我带点肉。”

　　叶娘面容肃穆，看眼君然，默叹口气，“真是个傻小子。”

　　*****

　　黑猫晌午过后才回来，看起来没什么精神，那倒也是，仇人不过是几百里之外，却追不到人，任谁都会生气。

　　君然捧着个大碗，用筷子敲打他，“得了吧，你追到了也不是人对手，别说那什么于雪松了，就是我，就是随便一个小孩子，搬起块石头就能砸死你！”

　　黑猫把头转了个方向，用屁股对着他。

　　嘿，脾气还挺大，君然扒口饭道，“我师父出林了，放心吧，他定能把这个为非做歹的于雪松逮回来，到时候，嘿嘿，随便你怎么折磨他。”

　　柳清潇站了起来，想说话，出口却是猫叫。

　　“你说什么？”君然知道他有话要对自己说，眨巴眼问他。

　　黑猫似乎有些泄气，重新蹲回床上。

　　“君然，你有没有想过，你师父晚上怎么办？”唐迟摇着扇子进来，算是为黑猫说话。

　　“咦，晚上不回来吗？”

　　“说你笨你还不是一般地笨，”唐迟摇了摇头，“抓不到于雪松，你师父也是不会回来的，我最担心的是，于雪松会趁你师父夜晚发病而下手。”

　　大碗砰地落地，君然站了起来颤声问，“怎么会？”

　　“现今，便希望于雪松还不知道你师父这毛病。”唐迟悠悠叹了口气。

　　“不会的，他躲我师父都来不及！”君然叫起来，有些慌乱，他起身在原地转着， “不行，我得去找我师父！”

　　“君然，你冷静些！”唐迟伸手搭他的肩，使劲晃晃。

　　“我怎么冷静，那是我师父……”君然带了丝哭音，虽然臭老头有时候很烦人，但到底是对自己极好的人，更何况他是自己的师父，这几年的养育也是不能忘，如果于雪松……君然想起了那个惨死的小道士，想不下去了，拿了属于自己的桃木剑便要往外蹿。

　　柳清潇跳起对着他手臂便抓，君然吃痛地站定，唐迟笑起来，“小孩儿，你出去也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你能帮得上你师父什么？”

　　君然答不上话，抓着手臂上的伤立在门口不动。

　　“现在，你只能等，等着你师父回来，若回不来，别说你了，我们几个也会齐力出去为他报仇。”唐迟折扇一收，留下句话便离去。

　　君然傻傻地立着，黑猫蹿上了他肩头，用头蹭蹭他。

　　君然垂首，紧紧握着拳头，道：“也许唐迟说得对，是我太没用了，我帮不上师父什么忙。”

　　******

　　过了些日子，君然坐在美人溪旁，双眼无神地看着湍流的水。师父已经多日没有消息了，也不知……

　　身体突然被拥入一个温热的怀抱，抬头便对上柳清潇蓝色眼珠，他也不像往日那般挣扎，只是问道：“又是十五了吗？”

　　“初一。”柳清潇答道，摸摸他的发，“病了？”

　　“可能吧。”肖君然有些无力地笑笑。

　　柳清潇抿唇，他不喜欢看到君然这副模样，又拥紧些他，“倘若今天我能出林，兴许能帮上那老头点忙。”

　　“别傻了，你想魂飞魄散？”君然领了他的意。

　　柳清潇不答话，陪着他默默坐着，过不了多久，他眉头一皱，空气中又传来了若无似有的血味。

　　君然感觉到他环着自己的手一紧，愣了一下，“怎么了？”

　　“跟我来。”柳清潇抓起他便往林里蹿，在离林子边缘不远处看到了靠着树的肖老道。

　　君然一惊，叫着师父狂奔向前，肖老道白胡上的血迹煞是醒目，君然急着扶他，“师父，你怎么了？”

　　肖老道睁睁眼，朝他露出个笑，“老了，不中用了。”

　　“怎么会，你哪里受伤了？”君然摸他身体，急着要哭。

　　肖老道看看立在远处不走近的柳清潇，下了个决定，他颤抖着步子推开君然，说道：“柳清潇，你跟我来。君然，你别来。”

　　“师父。”君然叫唤一声，又跨前一步，被肖老道的眼神挡了回去。

　　柳清潇微怔了下，过会上前扶起他，往他的住处缓步过去。

　　君然委屈极了，离了他们几步远，紧紧跟着。

　　下章要出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