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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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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心底那股郁气彻底纾解了,梅满才堪堪止住笑。
她浑身疼得厉害,脑子像是被堵住了,什么都想不清楚。
她大喘着气,又吐了好几口血,勉强缓过神了,才攒足力气喊:“救命,救命啊——!”
不知道喊了多久,终于有人来了。
是戒律堂的几个前辈,他们一来就看见满地是血,地上还躺着两个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险些吓个半死。
领头的一位师兄吓得不敢靠近:“这!这这这,这什么情况,你们怎么——”
梅满眼前一阵发黑,疼到快要昏死过去。
但她强撑着,没什么力气地抬起手指向柴群,哽咽着虚弱开口:“师、师兄,先救他,救他。”
那几位前辈这才猛然回神。
领头的师兄急忙奔向柴群身边,另一个师姐紧随他身后。
“你叫什么名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摔成这样?算了,先别说话,节省点力气,我帮你止血。”一位师姐蹲在梅满身边,急忙掐了个止血诀。
另一位师兄则往她体内灌注灵力,须臾间灵力就游走遍四肢百骸,他面露讶然:“你不是修士?”
梅满吃力点点头。
她满脸是泪,和血水混在一块儿,简直辨不出原本的模样。
但她强撑着转动脑袋,看向柴群那边。
“他呢?”梅满反抓住师姐的手,手指缓慢收紧,有气无力的,“他……他是我朋友,他怎么、怎么样了?”
师姐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向蹲在柴群旁边的师兄。
后者神情凝重:“他灵脉俱损,魂魄已去,没救了。”
梅满哽咽着哭出声,嘴里喃喃着“不可能,怎么会这样”,师姐安抚着她的情绪,又让她节省力气,传讯与医谷弟子,将她送去了药庐。
这回比上次中毒还要难受,可梅满没昏过去,始终保持着清醒。
药庐的医修处理她的伤口时,她疼得连龇牙咧嘴的力气都没了,呼吸也时停时续。
但只要一想到柴群那副惨样,那些伤痛就仿佛尽数消失了。
她的心一直跳得飞快,既后怕,又忍不住窃喜。
那个杂碎!这是他应得的下场。
不过她清楚,等着她的远不止这一个麻烦。
没过多久,戒律堂的那位长老就找来了药庐。
他怒气冲冲,闯撞进门。
梅满早做好他会找上门的准备,却没想到他身后还跟着个秋应岭。
姓秋的笑得像只狐狸,眼睛都要眯成两道弧,进门时还在说:“长老呀,急什么,你那侄儿是死了又不是受了伤,跑得这般急也救不了他。”
这番招打的话真把长老气得脸色铁青,强忍着才没发作。
秋应岭还想挖苦,却忽然瞥见她。
他脸上的笑登时敛去几分,嘴角已有压平的趋势,但不过一瞬,他便又恢复原来的表情。
“长老,”他又笑说,“真个心疼你那侄儿,就别把他当作个畜生似的养,好歹养出个人样,才不至于撞上这等横祸,你说是不是。”
长老停下,戾眼睨他:“应岭!你非要这般夹枪带棒?”
“夹枪带棒?”秋应岭一副思索的模样,“想来是哪句话让长老误会了,我不过是在说笑,切莫往心里去。”
长老气得脑仁突突跳,不再与他辩驳,转而怒冲冲看向梅满。
“梅满,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的眼圈泛红,声音也哽塞,“柴群他怎么就,怎么就……”
梅满尽量无视掉旁边的秋应岭,也眼泪汪汪,又因为疼,说话都断断续续:“我也不知道,是他托一位师兄带话,说想见我,我就去找他了。起先还好,他和我聊起了功课的事,还问我要不要吃东西。但不知道怎的,他突然就发了疯,把东西摔了个干净,还、还说,还说……”
长老急往前一步:“还说什么?”
“说要杀我。”梅满垂下眼帘,一脸后怕的表情,“他要打我,我只能反击,最后就……就摔出了窗户。”
“不可能!”长老怒斥道,“他无缘无故,怎就要杀你?”
秋应岭笑道:“长老动什么气,他连跳窗子的蠢事都做出来了,更别提想杀个人。”
长老不信,竟往前一步道:“待我搜魂,自然一清二楚!”
梅满这时才彻底清醒,意识到自己究竟惹来了多大的麻烦。
她又怒又怕,恨他要下这毒手,又怕他真不把她的命当命,便作势要躲。
这个老不死的东西!
那么心疼他的亲侄儿,怎么不去给那姓柴的杂碎陪葬!
秋应岭轻按住长老肩头,拦住他去路:“长老,她是我秋家的人,莫说这搜魂大法乃是邪术,当着我的面处置我们秋家人,是不是有些不给晚辈面子了?”
也是他发话了,梅满才想起这儿还有座靠山。
秋家的几位公子小姐虽说都有副歹毒心肠,可在外人面前好歹会护短。
每逢这时候,她就忘了平时对他们有诸多埋怨,叫窝囊劲儿占了上头,恨不得把所有的麻烦都丢给姓秋的。
于是她也不怕疼了,推开帮她疗伤的师姐,带着一身血,忍着痛、瘸着腿就往秋应岭身后躲,眼泪汪汪道:“长老,我又没骗人,只是说几句实话,你怎就要杀我?你有什么话便与大公子说吧,我嘴笨,蹦不出几句动听的。”
长老怒喝:“你先出来,出来!”
那医修师姐没拉住梅满,也急得手足无措:“哎哎哎,先别吵,伤口还没处理完呢!”
秋应岭早已习惯这场合,简直游刃有余。
他一面笑着挡住长老去路,一面横着条胳膊将梅满拦在后面,嘴上还不忘道:“长老何须着急,有话慢些说,也才听得懂。切莫因为一时冲动,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
梅满哭得惨兮兮的,不住点头,又一个劲儿把秋应岭往长老面前推。
他大概有所察觉,偏过头笑眯眯看她:“满满,我与长老也没有这等见面相拥的交情。”
梅满倏地收回手,抽抽噎噎说:“也是帮大公子助上两分说话的力气。”
秋应岭瞥见她泪流满面的样子,正欲说话,那方就急匆匆来了个师兄。
“查到了!”师兄上气不接下气道,“长老,查出来了!”
长老的注意力就全去了他那儿。
秋应岭对此却没多少兴趣,他手稍抬,指节在梅满面颊上一划,揩掉一些眼泪,随后又垂下,仿佛只是无意之举。
他拉住她的手,指腹搭在腕子上,像是把脉,又像是短暂的触碰。
须臾,他拍拍她的小臂,说:“回去躺着。”
梅满自不会在这种事上客气,小心绕开长老,躺回床上,缩进了被子里,只露出双红通通的泪眼。
那医修师姐急忙上前,继续施展灵术。
传信的师兄看看梅满,又看看长老,犹豫道:“长老,在这里面恐会打搅梅师妹休息,是否要换个地方?”
“不必,”开口的却是秋应岭,他坦然道,“长老对我秋家人有所怀疑,那便就在此处说清楚吧,也免得她日夜记挂这事,夜长梦多。”
师兄竟就真继续说道:“已经检查过尸首,柴师弟是中了蝎毒,灵根受损。”
“他怎会中蝎——”长老住声,忽然想起前不久的事,他猛地看向梅满,却见她一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表情。
师兄:“不光如此,我们还从他的灵脉中发现了一缕尚未成型的魔气。基本能断定他是灵脉受损,出现了走火入魔的征兆。”
走火入魔。
梅满想起那时候他像是突然恢复了力气一样。
难怪……
这时师兄看她一眼,说话有些艰难:“已经着人去惩戒室看过了,桌上有两杯茶,一杯没喝,喝了的那杯里……正是下了蝎毒,还从柴师弟的身上找到了一截蝎——”
“够了!”长老喝止住他,脸色铁青。
饶是师兄没继续往下说,他也有了自己的推测:柴群大晚上把她叫去,多半是想故技重施,再下一次蝎毒。只是这回不仅没成功,还害了他自己。他遭蝎毒损坏灵根,走火入魔,所以才会拉着她跳下去。
师兄沉默片刻,忽然硬着头皮说了句:“我们找去时,梅师妹还在吐血,别提多惨。更别说她只是个凡人,连护体的灵力都没有,却一个劲让我们救柴师弟。”
他说着,还不住瞟梅满,那眼神带着怜悯,痛心,甚至有一点不明显的敬仰,好似她是什么无辜心善又可怜的圣人。
急匆匆的一句话,让长老的脸色倏然苍白。
他被噎得发不出声音,震愕许久,才面色复杂地看向梅满:“梅小友,你暂且歇在此处,待查清此事,会有个交代。”
话落,他嘱托医修继续替梅满疗伤,他则与递信的师兄一起离开了。
秋应岭却没走。
他没骨头似的靠着墙,双手拢在袖里,看着那医修帮她治疗。
被柴群划出的仅是小伤,梅满的腿和胳膊都骨折了,肋骨断了根,还因为地上石头太多,摔得背上满是青紫伤痕。
那医修用灵术帮她接骨时,她便将脸埋在枕头里,死死咬着牙,一声没吭。
骨头很快就接好了,但疼痛没那么快消失。
那医修说:“梅师妹,我去看看药熬得怎么样了,一会儿就回来,你暂且歇一歇。”
“不打紧,我不急。”梅满说,不是因为体贴,而是只要想到长老离开时的难看表情,就算再疼她也受得了了,甚至想笑出声。
但不知怎的,那医修忽然收回迈出去的腿,她躬下了身,帮梅满将汗湿的额发顺至耳朵后面,声音比刚才更温和:“放心,我尽快回来。”
梅满蹙眉。
这人怎么回事,都说了不急,怎么还跟有人催她似的。
那医修看见她蹙眉,只当她是疼得厉害,转身向秋应岭匆匆点了下头,便出去了。
她径直去了煎药用的药寮,将所需的各种药一一检查了遍,又嘱咐负责煎药的药修定要细心。
正说着,忽有人出现在药寮门口。
医修抬眼望去,认出那人:“谢师弟,这么晚了,怎么还来医谷?”
“取药。”谢序稍顿,“送柴。”
“有劳你了,还是照常放在药寮外面。”医修转过去,忽又回身叫住他,“嗳,谢师弟,等等,劳你再跑一趟。那边的药庐有病人,也需要送点柴火,待会儿好直接在药庐里烧水。”
谢序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看见夜色中的暖黄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