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番外一·失去了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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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曦光在地砖上铺就一层水光，这是她自幼爱着的，那时软软的一团粉嫩，腻在他怀里，在水光上展开一双白脂般的绵掌，她的指尖在水光里变得通透，像插入光影，又像将要寂隐。他总在之后疑惧她在水光里将要隐灭，伸手将她的掌牢牢握住。他总能握住她。然而……水色里，他展开双掌，再也没有她的掌了，她隐没在水色里，在他再也握不到的地方。
宫侍捧来正服倨跪在床侧，他寂寂收掌，下了蹋，伸展开双臂由宫侍们整装。
踏出殿门，太子妃屈跪在殿门外请安，他回宫两年余，她日日于清晨跪候殿外请安，寒暑不断。他望也不望，径直走过去。
“爹……爹……”童稚的娇啼。
这是他第一次回头。
晨光里，一小团粉嫩，在乳母的怀里，童发齐眉。他一瞬怔神。
初次见她，也是这般大小的一团粉嫩，酣睡在一身樱色的皇姑怀里。她是天下最柔软的那一点心尖，她是百般小心万般呵疼也不过份的娇弱，那时的她，便如这般大小的一团粉嫩。
伸手，娇儿已在他怀里，他的第一个孩子。若是个女娃多好。
那时他亦年幼，欲抱她而不得，唯皇姑肯将她递予他手，“抱紧了，不要把妹妹掉了哦。”
一痛。
“夫君……”
侧目，孩儿的母后，满目感怀满目希翼。
拂袖而去。唇角漠然，其实微微抿紧。
最终没有去早朝，斥退从人，转身行往玉华亭。
回宫后他不曾再来过，玉阶依旧，碧池依旧，红莲婷婷，只是，再不会有人自亭窗处拱出一张笑脸了，再不会有人足不寸缕地奔出来了，再不会有在玉廊上摇响驼铃，痛，心口处剜挖般地疼痛。他不该来，明明知道无法承载这样的苦痛，然而脚下却不由得他，一步步向亭内迈步。
一切都没有变，几案上仍停搁着他赠予的银白狼豪，砚墨犹新，几页江南绢纸铺在台上，熏香袅袅，茗茶旁置，仿若她只是走开，即刻便要回转。
这亭中侍随倒是念主，当得奖赏的。当嘱咐他们便就是要如此，只当她犹还在的样子，只是走开，只是走开……
他如此思忖，又向寝房行去。
屏风后，有道瘦削的影子，隐隐灼灼。他曾为他们建过一幢名亭华玉的楼阁，鉴物为业，初时他不允她到前堂，她便总隔了屏风在后偷偷地望，屏风后的影子，隐隐灼灼，隐隐灼灼！
急步转入，伸手握到实体，一扯，将面上笑容生生板住。“是你。”
白衣的男子，两年间身形窜高许多。初时他并不曾如何注意到这个皇子，宫中皇子太众，他是众星拱就的那轮月，而面前这人不过是最微小的一颗星晨。却不知如何偏偏被她所喜，出入总要携在身边，常私拔自己用度贴补，待若亲弟，他见她欢喜，倒也不曾恼过，原想着姐弟游戏兴致一过便也罢了，却一直持续了这许多年，甚至到后来两人还被天子默许婚约……
皱皱眉：“你在此处作甚。”之前有几次得过此人相助，心中虽已起怨气，他却也不怎么外露。又念及此人曾在那次拘捕中为他们舍身相护，总归是她视若亲弟的，不觉气又平了几分：“伤好全了么？”透胸的一剑，若非对方总算顾及到他皇子的身份，剑峰稍偏几许，只怕世上再无此人，纵如此，也着实凶险，没一年半载怕是好不俐索。
“谢太子。太医相嘱再调理月余当无后患。”答得不卑不亢，行完礼顾自退了。忆起此人种种，为她往北防调信被他喝斥那次也是这样一副腔调，况又曾在她十六岁宴上坏他大计，实在令人不悦，此类人不得势则已，一得势必难相予，不若趁其羽翼未丰……转念一叹，如今她已不在，多一个人共同记忆也是好的，防其趁势便罢了。
出玉华亭，已有侍随候在外面，焦急探望。
“殿下，万岁号传。”
不过是斥责他以国事为轻，私乐为重，置社稷江山何顾云云。心中一声冷笑。
例例于祖祠中喝斥，今次却不同，候在御花园另侧，一围小栏几色小食，静坐着如民家长者，花团绵簇中有芳华少女正执扇扑蝶，软语浅笑令得风也现得柔和了。
“你来了，坐。”一身龙袍的人倦倦地挥了挥手，指向身旁的石凳，言语动作看上去不见丝毫嗔怒。
他没有坐，静立在石栏另侧，俯身为礼后是彬彬站定，用谦逊的姿势守着不谦逊的态度。
天子将手收回，拢在袖中。
两人一时无语，像全受沐于此时暖融的阳光中，傍之微风和扑蝶娇儿软语，画面仿似惬意。
“她十岁那年，曾在这栏下扑蝶。”天子望着那花海中的少女们浅语，声音倦懒。“朕原以为女孩子们扑蝶的模样都是一样可爱……原来，这世上只得一个她而已。”
他面上无波，眼中却不由动了动。
“这天下，原是为你而守。如今……你要如何，便是如何吧。”说着，天子自袖中取出一物，搁置在石桌上，“朕却倦了。”
“朕虽贵为天子，可一世所求，不过也只得一个空字。”天子的声音已去得远了，而他仍静立在原处，视线胶在那摆放在石桌的物事之上。
又是刀剜般的疼痛袭来，只觉得心已被剜得空了，徒剩一个黑乎乎的深洞，不见底，不见光，空，空，这世上只得一样能将之填满，而那再不可得，于是只余得空，空空空，任一物事也填不满的空。
石桌上，一束驼铃，光芒空寂。
要到极痛之时，你才会了解，空，是世上最可怖的一种体会。
失去了你，只余下空。
是年，太子任监国掌理国事，天子摆驾别宫享其晚年。
选绣由三年一制改为每年一制，民女上贡无数，后宫充盈。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番外一·失去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