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归》彩舟横

1、偏安洛城，乱世初相遇

　　纪王十年，融风飐飐，凉意倾催，洛水城畔王畿之都繁华依旧。王城内外，百姓衣食无忧，安居乐业，其乐融融。百工献艺于市，郊外各色作坊，秩序井然，有条不紊。世卿王族，则闲来无事，狩猎于城外，或是宴邀宾朋，享乐于城内。两百年来，任东西南北诸侯如何割据征伐，血腥杀戮，它自岿然不动，无所畏惧，尽管如今王室的管辖范围只有王畿周边地区。
　　四方动荡，争霸不休，早已令昔日号令诸侯的王室岌岌可危，再也经不起岁月的折腾，可偏偏诸侯王再如何倾压，也必然打着尊王的旗号，这就令王室与诸侯的关系变得十分微妙，一方面，诸侯每年定要按时向同根同族的乔洛王进贡述职，讨要封赏，令一方面，它们亦可挥师问鼎，夹断它偏安一隅最后一丝生机，如探囊取物一般，可又碍于同根同族的血缘，倒也相安无事几百年。
　　洛邑城卓苑腊梅树旁，一十五岁少年伏身跪坐一张熊皮毯席上，他手执竹简，倚案端坐，美目流眄之间柔波似水，仿若四月春风扼住秋的冷冽。
　　院门旁忽传脚步声，他未抬头，眼角余晖瞥向一旁，淡淡笑意笼上眉梢。
　　脚步声更近些时，少女却并未继续走近，而是轻轻拢了拢怀中抱着的书卷，这几卷史集，她花费了几个时辰便读完了，此番前来卓苑便是来找他还书的。
　　“你且继续，我将书卷送往书阁就走。”少女脸颊浮现出一个腼腆笑容，悠悠一转身，朝书阁方向奔去。
　　卓燕轻笑，感情她与他结识，只是贪图他的藏书。犹记两年前初见，她含羞带怯，跟他说句话都磕磕绊绊，词不达意，要么又聊上两句便又闭口不言，任他百般询问，她都一声不发，要么嘴角含笑，眼光轻瞥他一眼便又疾速移开。
　　他只当她年少娇羞，讷言少语，遇见生人便有距离感，谁知不过是两年光景，她却突然好似和他混熟了一般，藏书阁、弹弓器材库，本是他苑内之物，她倒进出肆意，有时候他不在时，不请自入也是常有的。
　　追根溯源，他们都是维笼国人。许是因为这缘故吧，她是迫不得已，他却是命中注定。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他怎么会寄人篱下，同家人幽居王城，远离故国，出生国外。可若不是维笼一国公室动荡，连年内乱，她也不会被微氏护送至洛城，安居王城，与他为邻。
　　秋天温凉，他跪坐一个时辰，腿脚有些微麻之感。将竹卷卷好，又拿红花黑绳绕卷轴几圈打结仔细后方才徐徐起身，弯腰拾起坐着的地席放置于案几上，搬起案几朝藏书阁的方向走去。
　　藏书阁不大，却将空间发挥到极致。史集、农学、工学分门别类放置在书柜里，卷宗陈列井然有序。史集分为维笼编年史，德音国史，世泽国史，穆雍国史，沧海国史，还有一些小国的轶史。农学则更多记载了黄河以北一带作物品种、种植方法以及养蚕缫丝等时下农业经验。工学则更为复杂，种类更为丰富，包括兵车战车工艺、金铜冶炼技艺、陶艺、榨油、煮盐、玉雕……百工之技但凡有，其生产经验都详细地记载着。
　　他走到书阁旁，静静看着音洵把抱着的书卷放回维笼年史旁，在编年史的大书柜前又踟蹰了许久才渐渐移步到工学柜旁，不同于之前的恋恋不舍，她干脆利落地拿起了玉雕、陶艺类的书卷。
　　他不禁莞尔，含着笑意的眼眸水波流转，干净且纯粹。
　　“早间拿去的维笼史集，可看完了？”
　　她晨起时来书阁抱走摞书卷回寝房，如今不过半日功夫遍读完，在他看来多多少少不免囫囵吞枣。
　　抬头对上那双温和的眼眸，她薄唇轻启：“不信你可以考考我，自然是看完后才还于你的。”
　　她自被送往乔洛以来，便住在卓苑旁的鸿林驿。在她刚来到洛城的那段时间里倒是不怎么去他的书阁，但后来总是趁着他去学馆习书后偷偷潜入他的书阁，只是没让他察觉罢了。
　　卓燕见她胸有成竹，却也没有吃惊，随手拿起一本竹卷说道：“你我同岁，便不让着你。你只需回答我三个问题，若是回答的来，老规矩。”他语气悠然，倚在书柜上的姿态轩轩然，犹若朝霞举。

作者有话说

　　很久之前就想写的文章，终于腾出时间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