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惊动 ...
-
这欠欠的语气,一听就知道是望舒!
他的语气透着一丝笑意,声音低得几不可闻。苏燕辞默默啧了一声,左手抬起,手肘用力向后一击,满意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哼,之后提剑一挡,将望舒的手隔了开来。
望舒眼中带笑,轻轻揉着自己的胸口,“怎么这么大脾气。”
这句话莫名带着些熟稔的意味,苏燕辞心中一动,正想说话,就听到赵鹏的房间里传来微弱的响动,苏燕辞和望舒对视一眼,立刻矮下身子贴近缝隙,就见赵鹏和赵夫人一前一后,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赵夫人一直低着头,而赵鹏虽依然面色憔悴,但神情却很平静,丝毫没有先前的哀伤和痛苦。
他这个样子,可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刚痛失两子的父亲。
两个人在桌边坐了下来,赵夫人叹了口气,“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再等等,放心,不会太久的。”赵鹏说。
赵夫人嚯地站起来,“我能不着急吗?你看看他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再这样下去,我……我真担心他撑不住……”她焦急地绕着桌子走来走去,“这件事一日不解决,我们就一日提心吊胆,你说,万一哪天那东西又来了可怎么办?!”
她说的“那东西”十有八九就是赵家一连串事件的始作俑者,听她这语气,似乎一早就知道对方究竟为何而来,若真是这样,那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宁愿终日生活在惶惶不安里,也要隐瞒这些事呢?
还有,她说的这个“他”指的是谁?
赵鹏沉默不语,片刻后突然道:“这个不用担心,不是还有两位仙长在呢么。”
望舒当即发出一声极轻的哼笑。
“什么人?!”
就在此时,一声大喝忽然划破寂静,不远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房间里的夫妇二人也听见动静,立即警觉起来,起身开门准备出来查看。
苏燕辞狠狠瞪了一眼身边的望舒,后者回了他一个无辜的眼神,然后一把拉起他转身就跑。
两人刚回到住处就有人来敲门了。苏燕辞将望舒往房间里一推,示意他自己找个地方藏好。一个已经离开两天的人却又在半夜里突然出现这种事情,虽然解释起来可能并不需要废多大力气,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苏燕辞更愿意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赵章带着几个下人站在门外,他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哀痛与愁苦,见苏燕辞开门,先是行了一礼,接着才道刚刚有人闯入了宅子,他们现在正带人追查,问苏燕辞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而在他说话的时候,他身后跟着的下人便趁机打量起了苏燕辞,有的甚至开始顺着门缝朝房间里窥探。
“我什么都没听到。”苏燕辞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眼神一瞥,几个下人顿时被吓得缩起了脖子。他这才朝旁边让了让,“需要进去查看一下吗?”
“不必了。”赵章笑的很勉强,“既然苏公子无事,我们便不多叨扰了。
赵章走后,望舒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点戏谑,“果然人不可貌相,你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会睁着眼说瞎话的人啊。”
苏燕辞关上门,“那我应该是什么人?”
望舒坐到桌边,“如雪如月,不染尘埃的那种人。”
这人油腔滑调的时候也是一脸的认真,跳动的烛火勾勒出他锋利的眉眼轮廓,却也柔和了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气息,让苏燕辞又一次生出了“他很深情”的错觉……
不过有这么一双眼,就算是看个烛台估计也是含情脉脉的。
苏燕辞错开视线不再看他,“别废话,你找到赵云帆的尸身了吗?”
“你问我我才说的。”望舒老实不客气地在坐了下来,“你有没有想过,找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找到尸体,其实是因为我们在找的那个人根本就没死呢?”
这话虽是个问句,但望舒语气笃定,似乎已经确信自己要找的人仍旧还活着。苏燕辞不由得有些好奇,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觉得不是你没找到,而是他没死?若赵云帆真的没死,那对方又是出于什么理由在杀死其他两人之后留下他呢?”
”不对。”望舒一手支着下颌,骨节分明的食指在苏燕辞面前晃了晃,反问他,“你为什么觉得没找到的那人是赵云帆?你如何确定躺在棺材里的那具尸体就是赵云天的?”
苏燕辞一怔,想到先前赵鹏夫妇二人那段没头没尾的对话,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望舒。
按理说赵鹏夫妇刚刚失去爱子,这悲痛可不是几日就能磨平的。可刚刚,赵鹏脸上却丝毫不见哀伤之色,而比起那具躺在棺材里的尸体,赵夫人显然更关心另一个活人。
赵家三个小辈中,最初失踪的是赵鹏的二儿子赵云海,他的尸体不久之后便被找到,不太可能有错。之后赵云天与赵云帆二人又相继失踪,直到几日前,他们才在破庙之中找到其中一具尸体。经由赵家人辨认后,才确认那是赵云天的尸身,而依据,就是尸体身上的东西。
可若那些证明尸体身份的东西不是那具死尸的,而是有人为了让人相信那具尸体是赵云天而故意放置的呢?
若真是这样,那具尸体已经面目全非,赵家的其他人不能依靠尸体本身的面容去判断尸体的身份还说得过去,但身为赵云天的父母,赵鹏夫妇难道不能根据赵云天身上别的特征来判断那尸体究竟是不是他们的儿子吗?
除非他们是故意的。
那望舒的意思难道是,赵鹏夫妇二人故意引导,然后在众人面前演戏,让所有人都以为赵云天已经死了?苏燕辞想到初来赵宅的那一夜,望舒曾说要去看看尸体,便知道他应该是在尸体身上发现了什么,“你确定那具尸体不是赵云天的了?”
“赵云天是用剑的,常年练剑的人,手上必定生有老茧,可那具尸体的手上却一个茧子都没有,这是其一;其二,赵云天的衣物与那具尸体的身量并不相符,死的那人比赵云天要瘦一些,所以那具尸体身上的衣物才会显得有些大,因为那身衣服不是他的;其三,躺在灵堂棺材里的那具尸身左臂上,有一块青色的胎记,但我曾问过赵家的老仆,那老仆告诉我,赵云天身上没有任何胎记一类的东西;其四……你也看到刚刚赵鹏夫妇俩的样子了。”
苏燕辞点头,顺势瞄了一眼望舒虎口处的薄茧。望舒的手上也有一层练剑才会有的茧,但从相遇到现在,他倒是从来没见过望舒拿剑。
现在看来,赵鹏多半只是想利用他们。他们夫妇二人先一步藏起赵云天,再找人冒充自己的儿子,等替死鬼被杀,望舒找到尸体,当着众人的面证明赵云天已死,赵鹏再借此请望舒帮他们揪出那个想要置他儿子于死地的人。既保住了儿子,又解了危机,一举两得。
如果赵云天还活着,那他的爹娘肯定会把他藏在他们看得见又安全的地方,而最有可能的,大概就是赵鹏的住处了。
想通了这一切,苏燕辞又问:“那赵云帆呢?赵章望眼欲穿,就等着你把赵云帆的消息带回来。”
他说完,就见望舒正用一副“再好好想想”的表情看着他。苏燕辞心中一动,瞬间明白过来。
他捏了捏眉心,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见识到了人心叵测。
“你有什么发现?”望舒问。
苏燕辞把先前有人闯进赵家的事说了一遍,又拿出了那根被烧焦的翎羽。
“先收着吧——”望舒伸了个懒腰,“今天太晚了,有什么事明早再说吧。”说着就往榻上一坐,看那架势居然是要在这里休息了。
苏燕辞立刻挥出一道气刃止住了他躺下的动作,“滚回你自己的地方睡。”
望舒飞快侧身躲过,一头栽进柔软的被褥里,满足地喟叹一声,闭着眼喃喃道:“那可不行,要是惊动了赵家人,到时候还得费力气解释,麻烦……”说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也快过睡。”
苏燕辞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像望舒这么脸大的人,原地僵了片刻,不知道是该把他踹出去还是该自己出去。眼见望舒的呼吸逐渐绵长,他才想起自己忘记说指环的事了,可这人似乎已经睡着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决定省省力气,仁慈一回。
第二天一早,望舒去见了赵鹏。
赵鹏夫妇皆是满脸疲态,得知望舒已经有眉目后,夫妻俩明显松了口气,一叠声的多谢多谢,请他无论无何都要抓住幕后黑手,为他们的儿子和侄儿报仇。可当望舒问起赵云天兄弟二人出事之前回来做什么的时候,他们夫妻俩却突然紧张了起来。
望舒不动声色地听赵鹏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废话——他本来也没指望从赵鹏口中得到什么线索,提起这件事也不过是想看看他们的反应罢了。
送望舒离开后,赵夫人关了门,忧心忡忡地问:“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门关上的瞬间,赵鹏脸上硬挤出来的笑容就已经绷不住了,他来回踱了几步,宽慰道:“别胡思乱想,他既然已经答应了替我们找出凶手,想必不会食言。马上就要封棺下葬了,等这件事情一过,就让云天改名换姓,离开这里!到那时——”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赵鹏立刻收了声,随后深吸了一口气,示意赵夫人去开门。
白羽兴高采烈地冲进苏燕辞的住处,他不知从哪儿弄了根布条,把受伤的左眼裹上了,还在脑后打了个硕大的结。他一动,脑袋上的那个结就跟着一晃一晃的,看起来一副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
少年人总是一刻都闲不住,他休养了几天,憋得都快疯了,如今腿伤一好,就一刻也不想在房间里多待了。加上这几天下来他也算摸清苏燕辞的脾气了,这人看起来清清冷冷的,说起话来能冻人一身鸡皮疙瘩,实则上冰碴子只有那么薄薄的一层,软磨硬泡,多缠几次也就化了,即便不耐烦了,也只是嘴上放几句狠话,不会真的对他做什么。白羽自认脸皮还算厚,撒娇卖乖这些虽然不熟练,但是年纪摆在这儿,做起来也不算违和,多少也算是点优势。这么一想,顿时信心大增。于是死缠烂打,非要苏燕辞带他一起去街上逛逛。
苏燕辞古怪地盯着他脑袋上的东西看了会儿,没说带他也没说不带他。
白羽喜滋滋地跟了上去,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他虽然想出去,也记得时刻警惕着周围的人。但街上人多,新奇的玩意儿也多,他一个刚化形的小妖,连城都没进过几次,乍一置身闹市,就觉得眼睛有些不够用了。刚开始还能克制得住,后来见苏燕辞不管他,周围也没人注意他,渐渐的胆子就大了起来,挤进人群里东看看西瞅瞅,撒欢儿的兔子一样。
苏燕辞一抬头,就见那小鹤妖已经跑到路边一个小摊前,手里捏着一个风车,正鼓着腮帮子吹得起劲儿。那风车哗啦啦一转,他就一脸惊奇地回过头来,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似的。
苏燕辞蹙眉看着他。
就在这时,他的肩膀突然被人轻轻拍了下,这一拍力道不大,却拍得他一瞬间就回了神。他慢慢转头,就见望舒笑眯眯地站在他身后。
他的脸色难看极了,望舒一愣,按在他肩上的手指微微蜷了下,“你生气了?”
苏燕辞挑了挑嘴角,趁着望舒呆愣的片刻,剑鞘一抬,猛地戳在了望舒的腰侧。他下了狠手,这一戳力气极大,望舒当即痛得弓起腰来,暗暗深吸了几口气才重新站直。
不远处的白羽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见苏燕辞看他,吓得手一抖,风车“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等苏燕辞冷着脸进了旁边的酒楼,他才回过神来,捡起风车自言自语道:“原来生起气来这么可怕啊……”说着看向望舒,“自作孽,不可活啊,谁让你手贱。”
望舒眉头一扬,“你再嘴贱,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关我什么事……”白羽翻了个白眼,忐忑地看向苏燕辞离开的方向,“他好像气得不轻,你到底干什么了?要不然……你去给他赔个不是吧。”
望舒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忽然伸出手来,在他脸上重重掐了一下,不悦道:“大人的事,你个小崽子少插嘴!”
白羽敢怒不敢言,捂着自己被掐疼的脸,跟在他身后进了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