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巾帼》梁大盗

58、第五十八章

　　日久见真情，与养女日夜相处这么多年，别说她这个伶俐乖巧的小姑娘，就是那几只调皮捣蛋的小狸奴，秦氏都舍不得。如今卫家说要带走她，秦氏只觉得心痛难忍，像是被人剜走一块血肉般，翻来翻去怎么也睡不着。
　　她正准备吃一粒安神丸，就听余霞禀报：林澄高热不退，已经烧晕过去。
　　秦氏大惊失色，随手套了件外袍，随意挽了个发髻就起身，叠声让人请太医。犹豫片刻，又让人请暨阳长公主。
　　不到一个时辰，暨阳长公主匆匆忙忙赶到林家。
　　此时刘太医已给林澄敷上退热贴药，正在斟酌汤药方子。
　　暨阳长公主示意行礼的众人起身，屏退丫头、太医后，才低声：“这是怎么了？”
　　秦氏叹道：“太医诊了脉，说是忧思过重、急火攻心所致的高热，还说心思郁结过久，易伤及脾肾，叮嘱要多劝解孩子呢。”
　　暨阳长公主自责地道：“怪我，非要着急认孩子，惹得她遭这场大罪。”
　　秦氏扶着暨阳长公主在靠椅上坐下，劝道：“这如何怪得了殿下？为人长辈，想要认回子孙本是常理，孩子病愈后，能体会您的良苦用心。”
　　暨阳长公主叹道：“无论如何都是我思虑不周，该慢慢与孩子说的。这样的大事，就是我们这些活了大半辈子的人，都想不过弯，蘅儿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怎么受得了呢？若是蘅儿有不好，我以后见了源儿，要怎么和他交代呢？”
　　说到卫肃源，长公主不由落泪。
　　“殿下也是太过惦记孙女，再说，这孩子幼时虽然身子娇弱，但精心养了这么多年，如今她的身子极健壮的，必定无事。”秦氏安慰着暨阳长公主。
　　暨阳长公主拉着秦氏的手，叹道：“遇见夫人是蘅儿的福气，若是其他人，未必能像夫人这样细心照料她。”
　　秦氏笑道：“能遇见她，是我的福气才是，若是没有她，我可享受不到这几年的天伦之乐。”
　　“我们蘅儿与夫人有缘，”暨阳长公主笑道，“夫人若不介意，将蘅儿认作干女儿如何？”
　　见林澄不肯认亲，暨阳长公主便与丈夫卫勋商议如何安置“孙女”，考虑到林澄与秦氏感情深厚，贸然将她们分开，林澄心里未必愿意。而且卫家其他儿媳膝下都有两三个嫡女，腾不出手照料侄女。
　　因此，暨阳长公主夫妻俩琢磨让林澄认林家为干亲，这样她能得到秦氏的爱护。
　　秦氏大喜过望：“这自然好！我求之不得！”
　　“如此，待蘅儿回卫家祭拜宗祠后，我便带她回林家认干亲？”
　　秦氏满口应好。
　　一时丫头端来汤药，暨阳长公主和秦氏亲自给林澄喂下去。酉时一刻，她便悠悠转醒。
　　看看自己白嫩嫩的手，她呆滞一会儿，想起林踔监考去了，昨晚那是一场梦。
　　但想着那个梦，她茫然又惶恐，拿不准卫家的事是人为还是巧合，更不知是她小人之心，将林踔想得太坏，还是事实本就如此。
　　她烦躁地扯扯被子，准备装病。
　　之后，她每天晚上都不睡觉，困到流泪也要强行睁大眼睛，或是默背诗词歌赋，或是在脑子里编小说。但白天时，她却呼呼大睡，吃饭、喝药时都困得眼睛睁不开。
　　秦氏和暨阳长公主被唬住了，以为她重病缠身，连忙给她请太医。但前前后后来了三个太医，无论怎样望闻问切，都诊断不出病因。
　　随着林澄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下的乌青越来越大，秦氏急得吃不下睡不着，嘴上冒起数个燎泡，私下与暨阳长公主商议去找几个民间大夫试试。
　　自然，因林澄是装病，这些个民间大夫依旧没能诊断出病因。
　　众大夫会诊数次后，勉强道：“小姐年幼，身子娇弱，如今突逢大病，又过度忧愁，难免伤及脏腑，以致精神困倦、神气不足。这须得细心将养，日常可适量吃补气血的药膳，也可外出散心，有助于放松身心，对病情有利。”
　　眼看林澄越发憔悴，秦氏快要绝望了，私下里哭了好几次。因此，这句话对秦氏来说宛如“救命稻草”，她立即让人熬药膳。
　　而作为虔诚的佛教徒，秦氏还积极参与迷信活动——和暨阳长公主两个人把京城内外的佛寺全都拜了一遍，给林澄求来一堆平安符、点了无数长明灯。
　　林澄没想到装病会惹出这么多事，无奈之下，只好调整作息。半月有余，她基本恢复正常。
　　秦氏欢喜不已，令人将清溪苑上上下下打扫一遍，以去晦气。不想还没高兴几天，暨阳长公主便与秦氏商议林澄的归属问题。
　　林踔下衙回来，就看见妻子独自坐在炕上叹气。
　　他知道暨阳长公主来过，但故作不知：“太太，这是怎么了？”
　　秦氏郁闷地一叹：“殿下想要尽快接回澄儿，只是我舍不得她。”
　　林踔见妻子哭得伤心，静静地坐在她身边为她递手帕、倒热茶，待她哭声减弱，才轻言细语地安抚她：“太太，怜子之心人皆有之，你养了澄儿多年，舍不得她乃是人之常情。只是暨阳长公主老来丧子，比之你，她更舍得丢开孙女。”
　　秦氏依旧难受：“道理我如何不懂？只是舍得。”
　　林踔安慰她：“暨阳长公主不是说了会让澄儿认你作干娘？以后你还是能时常见她，不必太伤心。”
　　“总与现在不一样，”秦氏道，“从前澄儿是我们林家的孩子，以后她姓卫，我们之间还是隔了一层。”
　　秦氏郁郁一叹：“再者说，我也担心澄儿。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孩子，再聪明也承受不住父母双亡的事。”
　　“更何况卫家人丁兴旺，不说旁支，连嫡支都有六房，与澄儿同辈的小姐，足足有十四个，个个都是人精。在深宅大院里，澄儿又没有父母依靠，她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林踔给她拭泪：“太太莫担心，有暨阳长公主看着呢。再者，不说如海这个哥哥，就说徐家的纶哥儿、姨母家的瑚哥儿，与她从小玩到大，感情深厚，以后她若有难，他俩还能袖手旁观？肯定会为她撑腰的。”
　　秦氏依旧舍不得养女，气闷地低头垂泪。
　　林踔抚抚妻子的鬓角，叹息一声：“太太若实在舍不得，便与暨阳长公主商量商量，明年如海去南边上任，你把她带去南边住几年，待年纪大些再送回京城待嫁？如此，她不必在卫家住太久，能少吃苦头。再者，她也能在南边将养身子、祭拜父母。”
　　秦氏很心动，但她身为林家主母，撂下一家子跑去南边实在不像话：“罢了，我去了南边，谁来管家呢？总不能让管家婆子处理人情往来的事，没得伤了亲戚情分。”
　　林踔哄她道：“太太住一二年回来便是，这两年让曼儿、清儿管家，有老太太盯着，不会出岔子。再说了，敏儿和如海年纪小不懂事，太太也能去南边帮衬他们。”
　　说到帮衬独子，秦氏立马被说服。
　　林踔又道：“澄儿那孩子对认亲这事很是抵触，明儿旬休，太太安排着，我去劝劝她罢！”
　　秦氏自然点头，次日着人将湖心亭出来，供林踔和林澄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