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巾帼》梁大盗

23、第二十三章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
　　管花园子的婆子见秦氏看重林澄，遂精心养了各色春花送去青溪阁，最出彩的是两盆十八学士，树型优美，花色娇艳，霎时好看。
　　不仅是院里的丫头争着侍弄，就是秦氏进来看见，也很是赞了几句。
　　秦氏却是来说林跃。林跃春闱得中二榜进士，已谋了扬州一县县丞。因不日便要启程赴任，遂订了三月十二日宴请亲友。见此帖，秦氏怕林澄去林跃家中后，见了他们的嗣子林池心中不乐，惹出是非，便亲自说与林澄知道。
　　林澄猜出她的用意，故作吃醋，道：“婶婶有了弟弟了就不喜欢我了吗？”
　　不演没办法，她可是怕了谢老太君这只爱玩聊斋的千年老狐狸，要是她直白地表现出不喜林跃姚氏，那个老太太只怕又得想出一折子好戏文来。
　　秦氏搂了她道：“怎么会？婶婶喜欢澄儿呢，不过是老太太疼你，才接了你来。澄儿不知道？在老太太心里，有谁比得过你的？”
　　进修过戏剧班的林澄笑嘻嘻地道：“这便好。太太，那道杏仁酥酪好吃，给叔叔婶婶也带一碗尝尝，好不好？”
　　秦氏忍俊不禁，道：“好，怎么不好？澄儿是个好孩子，吃一碗酥酪都想着婶婶。”
　　“婶婶对我好呢。”林澄装作害羞，道，“还有太太说的水晶糕，老太太前几日吃的桃花酥，都给婶婶带好不好？”
　　秦氏自然应着，又逗她：“婶婶有，太太就没有吗？”
　　林澄一听，立马从怀里掏出一支桃木簪子，献宝似的递给秦氏，笑眯眯地道：“瑚哥儿去张家上学，要经过一个木雕铺子，他说里面的木头好玩，就给我买了几个鬼工球几只木猫。女儿见雕工不错，就托他给太太订了一支桃花簪。太太您瞧，好不好看？”
　　桃木簪虽不值钱，女儿的心意却值钱，秦氏没想过林澄会想着她，有些受宠若惊地道：“好看，真好看！”
　　林澄为了塑造贴心小棉袄人设，早早就托了贾瑚订木簪，今儿一听丫头传话，就将桃花簪子揣在怀里。见秦氏满脸笑意，知道自己这场戏发挥超常，很是高兴，脸上的笑都真切了几分。
　　秦氏摸了摸头上的木簪，又问：“老太太可有？”
　　打副本不打大boss还不如不玩儿。
　　林澄笑眯眯地道：“送了的！萱草忘忧，女儿就给老太太选了一根萱草簪。”
　　被哄得春风满面的秦氏，一回去就和谢老太君念叨：“澄儿真是个好孩子，说起来，九弟九弟妹自带嗣子回去后，就没来看过澄儿。而她却还记得给九弟妹准备糕点。”
　　又取下桃花簪子给谢老太君看：“连瑚哥儿给她送一个玩具，她都记得给我打根簪子。”
　　谢老太君今早就收到萱草簪，心下亦有感叹。又想着林海两次说到善待林澄，黄栌寺主持、智通寺了空大师都说因果不空。便道：“澄儿着实是个孝顺孩子。爱子则教子。我老了，再疼爱她也有限。令仪，以后教养澄儿之事，便要你上心了。”
　　秦氏欣然应允：“老太太放心，儿媳必然好生教养澄儿。说起来，澄儿身子弱，不如像海儿那般，给她也请个武师罢？虽不必她学成一身武艺，能强身健体也是极好的。每日早晚学半个时辰，早起练了武再去读书也精神些，下午学女红学琴棋书画，久坐后再去练会儿子又能松快松快身子。”
　　谢老太君略一思索，想到梦中林海林黛玉皆年岁不永，便道：“也可，我记得丁武师家有姐妹习武，不若请了来教澄儿。学文习武，各有所长，以后家里的孩子都请武师罢。”
　　在林家做武师傅束脩高，一年有五十两银子不说，四时八节还有节礼，四季也有衣裳鞋袜；且只用教一个，活儿极轻省。丁家自然愿意。丁武师回家一说，丁家掌家人当即就派了长女丁梨入林府。
　　次日，林澄就见到高挑英气的丁梨。一看到她，林澄就想到金庸古龙笔下的侠女。
　　从前作为坚定的无神论者，她不信任何虚幻世界。然而现在，无神论者却穿越红楼。她信了，科学的尽头真是神学。
　　林澄也很好奇武侠世界是真是假。仗着如今年纪小，她化身成十万个为什么，围着丁梨问各种未解之谜：
　　“师傅，点穴是真的吗？”
　　“师傅，你能飞檐走壁吗？”
　　“师傅，轻功是不是真的？”
　　“师傅，内功真的那么厉害吗？”
　　……
　　丁梨身穿短打站在庭院中，见到一身绫罗绣裙的小姑娘，还当她是个不知世事的娇弱小姐。不成想她竟然有这样多稀奇古怪的问题。
　　她哭笑不得地道：“姑娘是从何处知道的？都是别人瞎说的。学武哪里有这样厉害呢。不过是能练出一身好力气，耍出一手好枪法好剑术罢了。”
　　“我看书里说练武可以飞呢，没想到是骗人的，”林澄挠挠耳朵，有些失望，“那师傅，暴雨梨花针是真的吗？”
　　丁梨一时语塞，怀疑小姑娘是听说她的名字才想起这个问题，她咳嗽一声，诚恳地道：“假的。”
　　林澄大失所望，红楼世界不是连神仙都有吗？怎么武侠就是假的？难不成每本书的系统不一样，技能不能互通？
　　丁梨见她面露失望，就笑道：“虽没有这些，想要练得比常人强些还是可以的。我在家便是学枪的，姑娘可要瞧我耍枪？”
　　林澄连连点头。虽然武侠是假的，有侠女看也很好！
　　丁梨不愧是武学世家出来的子弟，一手长枪耍得行云流水，把素日聒噪的鹦哥儿都吓得闭嘴了。
　　林澄零距离观摩武侠大片，很是激动，站在一旁巴掌都拍红了，嘴里连连道：“师傅真厉害！师傅太厉害了！简直就是女侠！虎虎生威！出神入化！势如破竹！”
　　要不是时代限制了她的发挥，她一定要来一句：牛逼！
　　丁梨从未听过如此直白的夸赞，脸红不已，道：“姑娘过誉了，不过尔尔。”
　　林澄表示很懂中华民族的谦虚精神！在接下来的教学时间，把丁梨夸得直挠头。午间被小叔丁英问起与林澄的相处，她都没好意思说小姑娘夸的那些话。
　　赏着花练着武，很快就到林跃宴客的日子。
　　秦氏一早便带着林澄到了柳树巷。
　　姚氏领着林池在二门迎接。见了林澄，她也有些尴尬。
　　秉承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原则，林澄笑眯眯地打招呼：“婶婶好。”
　　却也嫌恶心，不肯再多说。
　　秦氏笑道：“澄儿害羞了？在家里时喊着要给婶婶带糕点呢！”
　　说着，就有丫头奉上几个点心匣子。
　　姚氏却以为是林澄不懂，心里还惦记自己，扭捏地手脚都不知如何摆放，只觉脸上火辣辣的。
　　秦氏见她如此，立马转了话头，道：“还没恭喜九弟妹呢！九弟高中，以后你可有福了。”
　　姚氏不是八面玲珑的性子，依旧有些尴尬，干巴巴地道：“多谢嫂子。”
　　大人们尴尬不已，却不影响林池，他带着一身寄名符长命锁檀香串儿，蹦蹦跳跳地就要来拉林澄去看猫：“冉大哥家养的，可好看了。”
　　林澄突然想到许久未见的林祎，那时她刚到林家，满心高兴自己有了家。
　　林池也不过是懵懵懂懂的孩子，对他，林澄没什么恶感。而且，与其在这看姚氏恶心自己，她宁愿和林池玩。
　　她遂向秦氏道：“太太，我想去看猫。”
　　秦氏以为她是真爱猫，只叮嘱道：“去罢，只不能随便抱，它们不像你自己养的雪媚娘桂花糖，都不认识你呢，随意抱它，只怕要咬你。”
　　林池是个真孩子，天真单纯，拉了林澄就往院墙处跑：“冉大哥家好多猫，它们最爱跳到院墙上睡觉，妈妈说，爹爹从前还吓唬它们。”
　　林澄抬头一看，院墙上果然并排睡着五六只大狮子猫，就笑了。
　　林池见她笑，也笑了，指着园中一个大缸，道：“妈妈说，从前有只猫在缸上坐着，爹爹就去吓它，把它吓得跳走了，还惹得冉伯父要打他。上次冉大哥一家来吃葡萄，还笑爹爹，说他从前像个小孩儿，就是现在有了我，他才像个大人。”
　　大约是真的喜欢，林池说到妈妈爹爹时，眼睛闪闪发亮，语气里尽是骄傲。
　　看够了猫，林池又让小丫头拿玩具过来，笑嘻嘻地推到林澄面前：“姐姐，你玩九连环还是鲁班锁？”
　　只一眼，林澄就认出这是从前她玩过的。
　　没忍住那点圣母心，林澄抱了抱懵懂无知的小笨蛋。小笨蛋有些懵，还是笑嘻嘻地回抱了她一下。
　　两人拉着手回正屋时，屋里已坐满女眷。林池却一眼就发现姚氏，扬着大大的笑脸往她怀里钻：“妈妈，我口渴。”
　　姚氏赶紧喂他喝了一盏甜汤。又把他搂在怀里摸头摸脸：“哥儿可热？身上可有汗？”
　　林池摇头，抱着她的脖子道：“妈妈，我不热。就是饿了。”
　　姚氏赶紧又让人上肉浇头鸡蛋羹。
　　这些场景太过眼熟，林澄看得有些恍惚。
　　又好像有些明白了：或许不是林跃姚氏狠心，而是他们只想要个孩子，无论这个孩子是谁。当时的她，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一个养了才几个月的陌生人。
　　她一时不知道，遇见这样的父母，是林池的幸运还是不幸。
　　也不知道，遇见他们，是自己的幸运还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