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首颜如玉》完颜水

33、姜滋玥殉葬老媪侧，凤蓝帝梦入汪洋水

　　话分两头，再说西帝云妍，因听玉柱蛊惑，损了两宫郎君后，性情与日暴躁，在季夏时分匆匆地下了东征诏书。自此以后，不断收到兵败的奏章。及至中秋，她方将第三路军自率出京，忽有飞骑传急奏道：“龙虎军全陷，只有彬皇子和纳完将军等四百骑突出，今又同影太女被围在棠州。”云妍女帝顿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忙问道：“那神机营果真如此厉害？”那人道：“回娘娘，那大炮声震乾坤，天崩地裂；还有那火枪，能在三百步之外，穿透坚甲。彬王子铁骑，哪能经得住如此妖术？”云妍听罢，大喊一声“天不助朕”，栽下马来。待众人救时，已昏过去了。麾下只好教大军扎营待命，到了黄昏，娘娘才醒了过来，刚用完药，道：“回师守京。”翌日黎明，十五万大军又回到了京师，云妍女帝来不及洗漱，与众文武直往坤平宫听朝。
　　云妍对众臣下问道：“如今三十万大军和影、彬二将陷在旦夕，谁还有退敌之策？”朝中衮衮文武，都嗡嗡嘤嘤了一阵，仍不见有何应急之策。恰在此时，忽有疾报道若州亦被凤珦兵所围，京师已处在东西夹击之中，君臣惶惶，顿觉大势已去。云妍又觉胸口疼痛难忍，便叫散朝。然后独召乔隐雯，在上书房赐茶。乔隐雯道：“如今态势，朝廷只能坐视棠州沦陷。以臣之见，明日早朝，只有一半朝臣。”云妍道：“今日听得那凤蓝说只要朕的头，胁从不究。如今胜负已分，哪还有不树倒猢狲散的道理？”乔隐雯亦叹道：“臣还是请陛下速速决断，早定进退大计。”云妍道：“如今朕进不能战，退不能守，如何决断啊！”乔道：“闻得忠孝亲王、驸马都尉龙国海已在东岸奉诏登陆，占了林楠省。何不去投他？”云妍道：“朕也是为此留你托事的。朕决定在京师殉国，再也不想寄他人篱下叫那玉柱等人看了笑话。”乔道：“臣探得国海驸马还在向东贼索要姜紫玥哩。若果有此事，练神机再起东山也未可知。”云道：“有了他，朕就更不能投国海了。朕之败，全败在他练的神机营手下，况且，朕又逼死了他的哥哥子武。朕托你带着这十几万兵马去投他，唯有如此，复仇凤家，还有一丝希望。”
　　自此以后，云妍深居后宫，饮酒哀叹，不见臣下。到了秋末，乔隐雯因拗不过她，就带着京师的十几万大军，奔到海面投了国海。此后西风凄紧，渐入冬季，忽得奏报，道三日前棠州已陷，影、彬等皆自尽。云妍道：“这样最好，干净！”又过了十余日，有宫奴报东朝军已临城下。云妍不慌不忙，穿戴整齐了，跏趺而坐，一边铺着姜子武的画像，另一边铺着曹兜弩画像，叫宫奴放火烧殿。待卓文隽等攻进城内，已是烈焰满天，市民四奔。
　　到了次年，凤珦还都京师，未过一月，被凤蓝逼着禅让，她就做了太上皇。凤蓝称帝，年号归元。这时，凤蓝女帝在去年已派往天朝的贡使回国奏道，那天朝两年前虽呈南北对峙，如今又被分裂成了四五个国家，且相伐甚急，哪有时间再眷顾海岛？龙国海所说“领旨帅三万先锋登陆讨逆”云云，皆是兀自所谓，那些国家，都不知道有个龙国海在大洋兴风作浪。凤蓝女帝笑道：“皆因当时西征吃紧，朕做了那姑息之事。如今叫他占着东部三省，却只敢防御，不敢讨击。传旨，叫卓文隽率十万神机军，慕容嫣然率二十万禁军，十日后东征。”到了岁末，两路大军将龙国海十余万赶进了大海。一个月后，乔隐雯提着龙国海和云彤首级，携十万零三千一百四十三口残部招安。女帝敕她同姜氏叔侄赴阙，封为林南省巡抚。
　　女帝见姜氏叔侄也已归朝，就把如意立为皇贵驹，将滋玥送到天年宫，作太上皇凤马。那天年宫内只有十来个老年宫奴，甚是凄冷。凤珦经历了这般多的风雨失落，又因断了那珍珠药酒，仅两年间，已是白发苍苍，满脸皱纹。滋玥叹道，两年前，还是那般的婆娑华贵，光彩照人，如今已是沧桑老媪，浑身松赘。短短两年，如过了四十多个春秋。太上皇凤珦见滋玥，抱着哭道：“你是上苍赐给朕的厚礼，朕却不知珍惜，落了个这般的下场，惜的是糟蹋了你。”滋玥哭道：“臣娈自入质贼船以来，昼夜思念着陛下，今得相见，且获专宠，深感天恩哩。”凤珦道：“我已老朽如此，只怕引你生厌。”就在前年，滋玥三十岁，凤珦五十七岁。滋玥却像个二八少年，俊朗潇洒；凤珦也似三十多岁的春妇，风韵犹存。仅两年后，滋玥三十二岁的人，仍像个少年；而这五十九岁的凤珦，却像个六十好几的老太婆。滋玥道：“臣娈平生只有一个念头，天天能够服侍娘娘。”边哭边为她宽衣，然后放下锦帐，叫宫奴退出，开始温存缠绵。云雨过后，凤珦抱着他，道：“朕如果不失金銮，就只会暴殄天物，却找不到些许真情。如今，能将你宠得彻骨，还有何求？”滋玥道：“尽管没有了那般多的药酒，但臣娈能叫娘娘从此不老。”凤珦听得这话，默默地垂下泪水。
　　再说那凤蓝女帝，不像乃母，早知道姜氏能给她带来祥瑞，就不嫌如意陷贼两年有余，仍把他封为皇贵驹，恩宠起来。一日散朝归来，踱到玉池宫，赐宴饮酒，及至夜深，入帐嬖宠。如意酥口润罢优昙，女帝已是有些不耐，敕他云游巫山，穿行花丛。如意谨慎弄潮，女帝乐得满脸灿烂，如桃花怒放。四更是分，谕如意滑出温柔梦乡，一阵卿卿我我，好不恩爱。女帝道：“朕本是玉液郎所出庶女，缘得天谶，得有江山。情郎旧恩，终生不敢忘。”如意哭道：“臣娈本是民女面首之子，今得陛下殊恩，得侍凤榻，且陛下天生丽质，旷世娇艳。因感天恩浩荡，常惶恐涕零。”女帝道：“情郎只有一女，朕想趁此春秋，再给情郎添一男半女。”如意越敢惶恐，垂泪摇头。女帝笑道：“切莫违旨，还有殊宠，要你谢恩。”如意不知是何恩，要他更感涕零，但因贤惠谨慎，不敢追问。女帝也只是微笑，不说下文。这时，宫奴在门外奏道，已至早朝时间。
　　到了次年，蓝帝先将相位废掉，把六部侍女升做了尚书，再着手追办旧日反党。她将逸筠废掉，赐他与皇子鸩酒自决，又把致仕老臣燕悦卿等数百家，抄没族诛，所株连之口，已达数万。甚至叫颜艳也逼得自尽，把颜如玉废向冷宫。按凤鸣朝律例，凡冷宫驹马，都要净身，故赐他名曰阉蠕蝺。由此不断大兴冤狱，最后把乔隐雯、司马飘香也被抄诛，致使天下惶惶，黎元只敢道路以目。又过了一年，把姜如意立为乾宁宫凤马，将其长女凤悦立作东宫太女，嬖宠之极，无以复加。如意也是个及其谦逊贤惠的人，终日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恃恩之意。
　　春去秋来，飞燕年年。渐渐到了归元十五年，太上皇凤珦崩在天年宫，享岁七十有二。太上皇凤马姜滋玥时年四十五岁，仍然细若少年，飘逸俊美。凤蓝女帝将他尊为皇太父，犹以例叫他净身鳏居慈宁宫。但他对那刀手道：“太上皇已升霞，本宫不敢残体独活，愿全身殉葬。”凤蓝准请，与凤珦合葬在凤陵。次日下午，如意凤马顿感体内翻腾，吐出数升血，猝薨。女帝听到噩耗，待要去乾宁宫看时，忽感头重脚轻，乾坤摇晃。原来此时，螺州徐徐陷沉，渗进水中，变成了一个方圆数百里的大湖。那湖水又忽然翻腾喷涌，如亿兆山岳般扶摇腾空，射向天际，又纷纷坠降，将个凤鸣岛，泱成泽国，没向瀚海。只剩下了浩渺汪洋，悠悠云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