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寰静慕》清宵一半

22、何日归家洗客袍 二

　　夜深人际时，一金一银两道影子从韩府跃出。
　　“看来慕姑娘的轻功不错，你说呢？”韩千叶站在窗前，望着漆黑的夜空。他挑起唇角，不知道在和谁说话。

　　不知跑了多少里，心眉停下脚步顺了顺气。她把肩膀上一金一白两个小东西扔在地上，喘着气说：“你们倒好了脸不红气不喘心安理得的霸王我，我累的跟头牛一样。要不是馒头你无缘无故的闹脾气离家出走，我至于攀山越岭，穿雪山过草地，历经千难万险地来寻你么，没良心！”
　　馒头咕噜一声，委屈地低下头。
　　“你看，我惦记着帮你寻了个小娘子给你玩玩，嘿嘿，馒头，我好吧！”说完，心眉还不忘朝那两个小东西猥琐一笑。
　　正在这时，那小金子似乎是看准了时机，往心眉身上窜去。心眉一惊，条件反射地去挡。哪知，那只狡猾的东西，身子一转，往一旁的树丛里一钻，嗖嗖两下就不见了踪影。
　　心眉顿时傻眼了，好一阵子，她缓过神来，说：“馒头，你……你的小娘子跑掉了，咱们追不追？”
　　馒头似乎心情大好，吱的一声跳进心眉的怀里，很享受地在她胸口蹭了蹭。
　　“啊，你个色狐狸。”心眉一巴掌打在馒头毛茸茸圆滚滚的头上，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直接无视了馒头委屈撒娇的咕噜声，“不行，那只是我花了真金白银买的，就这样让它跑了太便宜它了！”
　　说完一个跃身嗖嗖嗖窜进了树丛，朝林子里追去。

　　那边，易青木随便收拾了一下，便要下山。临走前，他去了趟老头的房里和他道别，毕竟相处一载，老头给的平静生活让他有些留恋。
　　“臭小子啊，那丫头出去一天一夜了，你上哪里去找她？”无稽忙着打磨一块青灰色的璞玉，头也不抬地问道。
　　“不急，她总会出现的。”易青木笑答。
　　“看来，你有完全的准备了？”无稽问道。
　　易青木寻了张圆椅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寻思了一下，答道：“没有。”
　　见他回答的这么干脆，无稽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手中的活计。易青木知道他有所问，于是说道：“我自是要寻她的，不过，定有人出手比我快，我只要记得去领人便可。”
　　无稽了然的哈哈一笑，随即问道：“此次下山你可有打算？”
　　易青木想了一想，“恩，是该兑现承诺时候了。”说完他起身告辞。

　　心眉馒头一人一畜在林子里迷了路，寻了许久也未达出路，索性靠着大树小憩起来。心眉脱了脚上厚重的铁皮铜钉靴，放在鼻子前闻了一下，嫌恶地仍在一边。
　　“好累啊，死老头说这个鞋叫跑得快，我看是残得快才是。自从穿上了它，我真是腰也疼了，腿脚也不灵便了，本来的玉肌香脚都裹上了一层酸臭味。该死的易青木竟然伙和老头一起逼我穿，狼狈为奸！”可能是累的缘故吧，心眉一个人嘟嘟囔囔地，那懒散的声音，在这样的一个午后，让人迷迷糊糊的生出一些睡意，“馒头，你说，易青木他发现我不见了，会不会下山来寻我？”
　　馒头趴在心眉的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拱了拱屁股，哼哼两声算是回答了，随后便传来了呼噜声。
　　“恩……应该会的吧……不知道他会不会知道咱们迷路了……噢……”心眉打了个哈欠，歪倒在树干上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马蹄和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心眉似乎还可以闻到那些尘土干涩呛喉的味道。她心一动，跳起来拎起还在睡梦中的馒头，往声源方向去。
　　自从病愈，她的五感要比常人好上很多，只是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是高出这么多。她辨着方向站找到了一条不大不小的路，过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那辆马车才在心眉的期待中映入眼帘。
　　两马驾红漆红帘的马车上，一个黑衣遒装的男子甩着鞭子，赶车而来。
　　“哎——”心眉卖力的摇着手，试图上马车停下载她一程。谁知，那马车直往前冲，完全无视了心眉。就在心眉巴巴地看着马车即将远去孤立无援的时候，“吁——”车停了。
　　“小姐，我家主子想要邀请姑娘同乘。”黑衣男子跳下车，朝心眉挥手。
　　“真的？！你家主子真是好人。”心眉狗腿地赞道，但全无诚意。她手脚并用的往车上爬，动作一点也不马虎，生怕慢了一点这马车的主人要改了主意。
　　心眉爬上车，馒头嗖地一下跳进了她的怀里。她站在车头看了看黑衣人，琢磨着是坐车里还是车夫的位置。
　　那黑衣男子似是看出了心眉的为难，赶紧说道：“主子请小姐车内休息。”
　　心眉眼珠骨碌一转，立刻说道：“小女子荒郊遇难，恰逢你家主子相救，本应去拜见聊表谢意。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心眉一边心里乐的开怀，一边掀帘进去。她曲身进入，就在门口处的位上坐下。头还未抬，话已先出：“这位爷……”
　　当她抬头时，正好撞上那人含笑的目光，所有的表情都僵在脸上。
　　“萧……萧惟衍……”
　　“怎么，许久未见心眉是不记得我了？”萧惟衍还是一副含笑的嘴脸，只是分明看不出笑意。
　　“我……怎么会。你……你还好吗？你的伤……不，你最近身子好吗？”心眉结结巴巴地把话说完，不敢抬头看他，心扑通扑通乱跳。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心眉心乱如麻，低着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怎么见了我连话都不会讲了？”萧惟衍说。
　　“啊，不是，那个……”心眉支吾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终于她似放弃了挣扎，抬起头正视萧惟衍。“算了，我就说好了。萧惟衍，我很抱歉。这句抱歉我欠了你很久，一直没有机会说出来。可是，我心里明白，欠了就是欠了即使道歉也难以还清。”
　　萧惟衍看向心眉的眼睛，仿佛要从中看出些什么，他说：“那心眉可有想好怎么还了？”
　　心眉沮丧地摇摇头，“恐怕是还不清的了。”
　　“是吗？”萧惟衍不再看她，继续说道：“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我今天来是接你回府里的。”
　　“啊？”心眉紧张地看着萧惟衍：“我……我……”
　　“我们许久未见了，接你回去住两天，叙叙旧，也不可以么？”萧惟衍面无表情地说道。
　　“哦。”心眉舒了口气，萧惟衍看在眼里不是滋味。
　　车内一下子安静下来，萧惟衍托着腮侧躺着，视线停在心眉的脸上，一遍遍的描摹。她看上去清减了许多，脸却雪白粉嫩的显得气色很好，眉目间也未见忧愁，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他见心眉一个人不自在的揉着馒头的毛，轻扬唇角，指了指车座。
　　心眉了然，高兴地打开了车座下的箱子，拿出一堆果脯蜜饯。
　　“萧惟衍，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会喜欢吃零嘴？你的马车里总能找到这些。”心眉拿了颗果脯扔进嘴里开心的说。
　　萧惟衍笑而不答，他没说，这个习惯是因着她养成的。
　　“萧惟衍，你知道我爹爹他们在哪里吗？好久没见了，想回去报个平安。”心眉期待地看着萧惟衍。
　　“正好顺路，那便去吧。”萧惟衍漫不经心地答道。
　　在心眉的眼里，萧惟衍总是那种严于律己的人，没想到他也有那么慵懒的一面，不由的多看了两眼。
　　两人不约而同的绝口不提一年前的事，那件事太惨烈，谁也不愿意去回想。
　　“心眉，”正当心眉陷入沉思的时候，萧惟衍的声音传来。他似乎有些犹豫，却态度自若，“心眉，你什么时候和我回家？”
　　心眉听着，只觉得鼻子一酸。萧惟衍这样的人，从来骄傲自尊，可是每次面对她，他都不自觉地带着些许乞求。
　　心眉把头埋在阴影里，她说：“萧惟衍，我以前是不是很不懂事。”
　　“是啊，”萧惟衍笑道，他似乎有些开心，“你总是没有点为人妻的觉悟，总是给我惹麻烦。可是，和你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我都记得，很开心，这是我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在那个肮脏的地方长大，每天都要提心吊胆，没有人可以相信。是你教会了我放开心去容纳，可是，当我的心想容纳你的时候，你却跑了。”
　　“萧惟衍，我以前真的很坏，每次想起来我都很自责，觉得自己很卑劣。我一直贪恋你的温暖，你的包容，你的宠爱。可是，那时我不知道，拿了的东西是要还的，尤其是在自己还得起的时候。可是，当我意识到的时候，却已经还不起了。”心眉一口气说了很多，想把憋在心里许久的东西一下子释放出来。而这一次，萧惟衍安静地听着，没有拒绝。
　　她又说道：“我喜欢你的，我一直这样说，告诉你也提醒我自己。可是那时我不知道，原来我的喜欢真的和你的不一样。我现在也喜欢你，”心眉抬头看他，一脸坦然，“但是，那只是朋友的喜欢。”
　　萧惟衍嘴角一抹苦笑，他不说话，只是听着。
　　“说不出理由的！”心眉叹道：“对于易青木，我们之间的纠缠已经让我们都太累了，所以他一直不愿意再靠近我，而我却假装失忆去逃避。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对着你，我什么都想倾诉，也什么都说的出，偏偏又要感叹造化。”
　　“那如今呢，你可是想好了？”萧惟衍问道。
　　心眉抬头看向他的眼睛，毫不回避，就这样正视着，正视着他也正视自己的心。
　　“萧惟衍，你还不明白吗？我和易青木纠缠至此，已经分不开了。那种深入骨髓的痛，那种生死相依的苦，已经太过了。”
　　萧惟衍不语，他知道多说无益。他也不想再辩驳，就像心眉说的他们都太累了，可是，累的何止是她和易青木。他不想多说，但是他的决心他想要的，不会再那样轻易的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