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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世间花叶不相伦 ...

  •   一
      这年头一旦入了夏便闷热的很,烈日炙烤下,行人形色匆匆。叫卖的小贩也没了精神,生意不好他们连喊价都没有了兴致,手拄着头打起了瞌睡。有钱的妇人都躲在屋里避暑不愿外出,穷人家的女人也耐不住炎热索性不出门。一时间京城里见不到女人,大街上空荡荡,笼罩在炎夏的沉闷中。
      空寂的街角,传来男人亢奋的笑声,女人发嗲的调笑。这热闹的一隅,在这样的一个夜晚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待人走近才发现是京城第一的妓院——尧香居。今天的尧香居异于往常的热闹,大堂挤满了人,有些人被挤在一处烦躁地爆粗口。人都往一处挤,空气中隐约漂浮着体味在闷热的天气下发酵,混合着浓重的脂粉的味道令人作呕,可是男人们还是乐此不疲。
      今天尧香居新来了一个姑娘,听说是漂亮的不可方物。传闻那是个娇滴滴的江南女子,原籍姑苏,本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家道中落,流落到北方一带,沦落勾栏。男人都喜欢标榜自己对弱者的同情心,即使姑娘的身世可怜的如此老套,他们还是不吝惜自己的钱袋,硬是花钱来尧香居,只是为了替为姑娘的不幸遭遇感叹一番。

      “姑娘,红姐让我来问一下姑娘准备好了没有。”年儿推开苏绾的房门便开口问道。
      “红姐还真是性急呢!”苏绾坐在镜台前头也不回不屑的说,她用手理了一下鬓角的发,站起来,转身……
      年儿顿时惊呆了,一时间忘了动弹。从初见到今,苏绾从来都只有白衣白裙,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今天的苏绾松松绾青丝,发髻自然的垂下。眼线描的很深重向上挑起,光眼睛上的颜色就上了五种颜色。看到她的衣着年儿不禁吓了一跳,上身只有一个白色的裹胸,外罩一个淡紫色的紫纱衫子,下面一条五色彩条裙,走动后彩条飞舞。苏绾拿起挂在床边的白色蚕丝外罩穿上却没有系上衣带,露出肚脐。整个人顾盼生辉,多了一丝妩媚少了一分柔弱。
      路过年儿身边的时候苏绾看了发呆的年儿一眼,眼底冰凉,只一瞬间视线便转移了,快的连当事人都没有察觉。
      当台上,那个五色妖姬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谁也没有想到苏绾会以这种形象出场,包括红姐。她只微微愣了一下,马上缓过神来。红姐笑吟吟的站到场中,夸张的摇动手中的羽扇,“苏绾姑娘可是我们尧香居的现任花魁,姑娘表演好了以后请有缘人进兰阁一叙。”红姐笑的花枝乱颤,苏绾心底暗笑:所谓有缘,不过是价高者得罢了。心眉余光瞟到看台上,酌月冰冷的目光。在苏绾来之前,酌月是尧香居的花魁。“无知的女人。”苏绾心里骂道,可是面上她仍然巧顾生盼,温婉如昔。
      丝竹声起,苏绾扭动腰肢,兰指翘起,玉腕翻转,翩翩起舞。曲子的节奏轻快,舞者跳的淋漓。半晌台上花蝴蝶般的苏绾启唇清唱:
      “蓬莱五色妖
      蹑丝履挂金步摇
      仙扇舞身娇
      回首嫣然百媚笑
      琵琶玉珠敲
      奏离魂闻者泪掉
      从容回眸瞧
      倾国身姿倾城貌
      画梁金丝照
      声色纵水袖舞蹈
      蓬莱无夜朝
      一场烟花众人瞧
      金兽焚烟袅
      流苏坠掩仙舞飘
      琉璃杯酒高
      胭脂香汗阑干道”(借自《五色妖姬》)
      一曲毕,苏绾在场中旋转,裙子上的五色彩条飞舞起来,宛若化蝶而翔。待众人缓过神来,早已不见苏绾的踪影。从此江湖上流传,尧香居的苏绾姑娘,美丽的不像话,较之嫁为人妇的迦澜第一美女慕心眉更甚,而且更加的妩媚多情。从此苏绾有了许多名字:影碟、五色妖姬……
      红姐见苏绾第一次出场便引起这么大的轰动,心花怒放,乘热打铁开始拍卖苏绾的会客时间,也就是俗称的开盘子。
      苏绾回到房中换回白衣白裙,手挽一缕长长的轻丝帔子。头发自头顶松松挽了一个髻,其余的头发自然垂下,发根处佩一支银簪。这一切都做好后,苏绾坐下拿起手边的茶杯啜饮,等待那个今天竞标到的人。

      二
      苏绾就是慕心眉,因为慕心眉失了心所以有了苏绾,其实又有什么不同呢,欺骗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罢了。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年儿的声音传来:“姑娘,文宣王马上会过来,红姐嘱咐姑娘准备准备。”
      文宣王……苏绾顿住,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没有想到苏绾接的第一个客人会是文宣王——萧惟衍。刚才的惊世一舞,的确是想把自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可是她没有想到来的这么快。
      她稳了稳心神,她现在是苏绾,不是么?外面脚步声慢慢近了,苏绾放在胸襟的手不自觉的又拽紧了些。
      门被推开,一抹紫色身影停留在门口。门吱的一声关上,苏绾已经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心眉!心眉!”他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的轻唤。
      苏绾整个人被包裹在萧惟衍的怀抱中动弹不得,她听着他有规律的心跳声,原本不安宁的心变得更加沉重。他一声声的低喃,叫着她的名字——心眉,苏绾眼中氤氲出湿意。可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王爷似乎认错人了。”冷漠的声音在原本寂静的屋子里显得突兀,连苏绾自己也忍不住心痛了一下。她反复提醒自己不能心软,她抬头用冰冷的视线看着萧惟衍。
      萧惟衍放开苏绾,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只下一秒,他已经换上了他处事不惊的淡漠。“苏绾姑娘,”他没有放开她,只是现在的居高临下的说话方式把先前的暧昧一扫而光,“不知有没有人对姑娘说过,你很像本王的王妃?”
      “王爷说笑了,”苏绾一把推开萧惟衍,神情依旧淡漠,“王妃何等尊贵,岂是奴家这种污浊的人可以相比的,王爷折煞奴家了。”她贬低自己,却没有一点屈尊逾贵的奴相,她挺直的腰板,宣告着她不容践踏尊严。
      萧惟衍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让苏绾弹奏曲子,自己安安静静的啜饮着手中的茶水,神情似飘忽似凝重。
      萧惟衍隔三岔五的来看苏绾,半个月后在尧香居建了一座琴调阁,金屋藏娇。从此,苏绾再也没有现身人前,文宣王和名妓苏绾的关系成为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

      琴调阁上苏绾手拿书卷倚着美人靠,陷入沉思:至今为止,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意料之中。萧惟衍的宠爱,红姐的故意讨好。应该快了……一丝笑容绽在苏绾的脸上,笑不达眼底。
      “妹妹原来在这里啊,我说怎么找不到。”红姐纤腰慢怩,扇着终日不离手的羽扇,“啊呀!我说怎么总见不到妹妹,你看这琴调阁布置的,啧啧。”
      “红姐见笑了”苏绾淡淡的说。
      “妹妹是个有福气的人,”红姐看着淡然的苏绾,“恐怕我这尧香居留不了妹妹太久了。”
      “红姐说笑,苏绾不明白。”苏绾眼帘低垂看不出喜悲。
      “妹妹是个聪明人,”红姐神情复杂的看了眼苏绾,继续道:“妹妹难道看不出文宣王对妹妹……”
      “红姐,话不可以乱说,”苏绾打断了红姐下面的话,“王爷不过是怜惜苏绾罢了。”
      “妹妹不妨和我打个赌,”红姐笑看着苏绾,“不出十日,文宣王便会来带走你。”
      “红姐,”苏绾抬眸,“不知姐姐何出此断论?”
      红姐自是知道苏绾是个清冷孤高的人,饶是一腔热情都会被冰冻,任谁都不会喜欢。所以在尧香居除了年儿,没有人愿意和苏绾有什么交情。红姐也不愿意再和苏绾绕口舌了,她轻瞥了苏绾一眼,说道:“妹妹是个聪明人,我也不和你绕圈子。前日,文宣王自是来找我说此事,我说要问问妹妹的意思,他也应了。”
      苏绾放下手中的书卷,摊开的那页正是《水龙吟》,心眉在断情谷看到的那首诗: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两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红姐见苏绾没有什么反应,佯装不经意的问:“记得妹妹曾经说过,妹妹原籍姑苏,后家变沦落至此。”看似叙述,又似询问。
      “是。”苏绾应道。心眉来到京城的路上救了被恶霸调戏的苏绾,苏绾感激她,告知了自己的身世:不外乎大户人家常演的戏码。苏绾是庶出,在家里没有地位,经常被打骂,那时还有父亲会照顾一点她,后来父亲也不在了,她受不了姨娘、兄妹们的欺辱便逃出了家。
      心眉把苏绾安顿在了兰婆婆家里,而自己摇身一变成了苏绾。所以,心眉根本不怕自己的身份被揭穿,苏绾这个人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难道妹妹不想报仇么?”红姐已经敛去了笑容,正色道:“难道妹妹不想报仇么?”
      心眉顿时一颤,报仇两个字一直萦绕耳际。莫非她知道了?但面上她依旧维持着镇定:“红姐的意思苏绾不明白。”
      “原来妹妹不知道,”红姐咯咯笑道,心眉听着却是寒毛直立,背上已经是汗涔涔。
      “据我所知,妹妹与苏老爷父女感情甚笃,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苏老爷就去了,难道妹妹就不奇怪么?”
      听红姐这么一说,心眉顿时松了一口气,“红姐看来是连我的祖上八代都查清楚了。”
      谁都听得出这话语中的不悦,红姐也不再和苏绾绕弯子了,她正色道:“我可以帮你。”
      心眉暗笑:这苏绾的事情,怎么样都于己无关,只是眼下倒是可以加以利用。她重新拾起被放下的书册,假装研读起来。过了一会儿,她漫不经心的说道:“不知道姐姐打算怎么帮我。你我虽身份不同,但都沦落风尘,还谈什么报仇,或者帮助?”
      “妹妹信不过我?”红姐突然拉过心眉的手,心眉手中的书没有抓牢一下子甩了出去。心眉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带到室内。
      心眉揉着被放开的手腕,不悦的看着红姐。自从来到尧香居,她一直都掩藏着自己的内力,不擅自调动内息,所以没有人发现她会武功。没想到红姐果然不简单,刚才红姐抓着她的手臂,心眉已经感觉到她深厚的内力。从阁楼的阳台到室内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红姐?”心眉差异的看着她,只见她解开腰间的衣带,外衫缓缓滑落露出凝脂之肌,背部近肩处赫然是一只红蝎子。
      待心眉缓过神来,红姐已经整好衣服,看着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红姐这是做什么?”心眉恢复了以往的淡漠,人前的苏绾从不是一个好奇心强的人。
      “妹妹是个明白人,”红姐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但明显的笑中多了份警告。
      心眉低头暗想了一下,也露出了笑容。“红姐何故如此相信我?难道不怕我坏事?难道说,我是成事的关键,可是你们心里却没有底我到底有多少可信度。所以……”
      红姐突然大笑起来,“妹妹果然很聪明。”
      心眉接着说:“所以,红姐不会放任,也绝对不会放过……”心眉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直视红姐的眼睛,“拿来吧!”
      红姐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心眉,许久她正色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她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瓷瓶,拉开瓶口的红布塞口,顿时有一股淡淡的腥味飘出,红姐从瓶中到出一颗红豆一般大的绿色药丸递给心眉。
      心眉面无表情的接过,药丸在手中那股腥味更加的强烈了,心眉忍不住皱了下眉,然后不动声色的吞下。过了一会儿,心眉的全身似有千虫万蚁在啃噬,马上全身奇痒无比,让她忍不住想去抓,可是手脚却无法动弹,她身子一软栽倒在地上,不住的抽搐。不知道过了多久,心眉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情况褪去,难耐的痒也没有了。满头大汗的心眉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手拄着地,坐在地上不住的喘气。
      “妹妹怎么不问我给你吃了什么?”红姐坐在圆椅上小口啜茶,见心眉的药性过了,她依旧拿着茶杯慢饮,仿似无意的问道。
      “是什么?”心眉虚弱的问。
      “炼狱!”红姐满意的看着她伏在地上粗喘,继续说道:“你今天尝到的苦楚还是初期的症状。炼狱每月发作一次,下一次你身上的虫蚁啃噬的感觉会更加难耐,而且你的那细嫩的皮肤会慢慢溃烂,在你有意识的时候烂到出脓出血,烂到露出骨头。等你快要受不了的时候,身上的肉又会很快的长出来,长得和原来的一摸一样,外人根本就发现不了。”
      心眉只觉得毛骨悚然。‘炼狱’一到手上她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何况她已是百毒不侵,刚才的一幕不过是自己用针扎穴道弄出的假象。可是听到红姐的话她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红姐看出了心眉的颤意,她面上带笑,起身扶起心眉。“妹妹自然不必害怕,只要妹妹忠于主上,解药每个月都会送到妹妹的手上的。”

      三
      已经七天了,自从上次红姐来过已经七天了。萧惟衍没有来,红姐也再也没有来过,心眉一个人淡看云卷云舒好不惬意。这是她想要的生活,没有纷争烦扰,没有阿谀奉承,没有尔虞我诈。可是时间不对,也不该是在这样的地点。心眉自嘲的笑了一下,继续翻动着手中的书卷。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手中的书到底讲了些什么。
      砰地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碰落,心眉吓了一跳,抬头见窗前似乎躺了一个人。心眉捂着心口,去抚平刚才被惊吓到还在乱跳的心。她小跑到窗前,那人俯身躺在地上,看不到面容,但是隐约的可以看到那夜行衣上的一丝丝的血迹。心眉算不上一个善良的人,她一直这样的认为。经历了那么多,她感到很疲惫,疲惫让她没有心力在去管其他人其他事。但是现在这个人出现在她的地方,她不是不想管,是没得选择。
      心眉把黑衣人翻过身,只一瞬间她就惊呆了,这个人的容貌她一辈子都忘不了。长眉浓睫,如削的下巴,这两年他变得更加的媚态了,颠倒众生。心眉盯着那张脸很久,她知道那紧闭的眼睛一睁开便是那双凤眼蓝瞳,上挑的眼角,没有温度的冰蓝色,永远是戏谑的神情。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到地上的人闷哼一声,心眉蓦地惊醒过来,她复杂的看着那熟悉的面容,思绪波澜。
      没有再多想,心眉赶紧把人扶到床上,盖上被子。转身离开之际,心眉忍不住再一次凝视。
      她必须马上帮浴红衣寻些伤药来,他受了很重的内伤。虽然心眉医术还好,在泅水宫学过,在泅渡之境也算是博览医书了,只是没有药物,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想出门,又担心自己一离开就有人闯进来。寻思了一下,她把浴红衣拖到了床底下,点了他的哑穴,见浴红衣没有转醒的趋势,心眉拍拍手上的灰尘,满意的朝床下望了一眼,扬起脸出门去了。
      没过一会儿,心眉风风火火的跑了回来,放下手中的药材,就往床下探去。当她俯下身,心好像漏了一拍,床下没有人。她颓唐跌坐在地上,他去了哪里?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心急,她自以为什么都不在乎了,尤其对浴红衣,可是看到他受伤,她会慌张。看到他突然失去了踪影,她会心堵。
      这样想着,她更加的迷惘,什么对什么是错的。她正想着,一丝低吟声浮起在静谧的空气中。心眉警惕的抬起头,四下张望,视线定格在一点,她微微蹙起眉头。浴红衣半倚在门背眼睛紧闭,眉头紧皱,似在忍受极大的痛苦,额头白皙的皮肤上隐约有一块淤青,胸口的血迹好像渗的更多了。
      心眉噗的一声笑了,刚才她急急的进门,开门时好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可是没有在意。想到刚才她推门的力道可不轻,而浴红衣现在狼狈的样子,心眉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就在她无意瞥向浴红衣时,笑容僵在脸上。浴红衣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水蓝色的眸子结满了冰霜。心眉呵呵的赔笑,慢慢的挪向门口,一副不情愿的的样子。
      “那个……你是谁?”心眉佯装不识眼前人,还表现出一副受惊的样子,她现在是苏绾。
      “咳咳……”浴红衣皱了一下脸,转而恢复平静,“你不认识我?”明明是在询问,可眼中的凌厉,还是使得心眉有些心虚。
      “公子说什么胡话,莫不是伤到了脑子。苏绾是个风尘中的女子,挂牌没多少天就承得文宣王的怜惜,一直呆在琴调阁中,是个没有见过市面的女子。”说着,她把浴红衣上下打量了一番,摇摇头,“奴家确实没有见过公子你呢。”
      “是么?”浴红衣强忍着牵扯伤口带来的疼痛感,一手撑着后壁,使自己可以站稳,一手托起心眉的下巴,调笑的说:“你也是这么糊弄萧惟衍的?慕、心、眉。”他一字一顿,脸上嘲弄的笑容更甚,“不知那文宣王是笨呢,还是心甘情愿的陪你演戏。”
      心眉一把甩开浴红衣的手,心中也有些纳闷,难道她的演技就这么差?谁知,浴红衣伤势太重又消耗太多内息,被心眉一甩竟然跌倒在地。两人皆是一愣,浴红衣更是慌乱的想从地上爬起来,想到自己堂堂陌燎教主,竟然有如此狼狈的时候,他的脸上泛起一抹不自然的红晕,更多的还有尴尬和羞恼。
      心眉赶紧弯下腰去扶他,看着这样的浴红衣心吃紧了一下,她早就不去想,浴红衣和易青木谁是谁了。“公子,虽然奴家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公子既然受了伤,而且出现在我的琴调阁,我就不能袖手旁观。”
      心眉半托半背,好不容易把他安置在了床上,坐在床沿上喘着粗气。感觉到有一道灼热的视线停留在自己的侧脸上,心眉侧头,看到浴红衣复杂的眼神,心眉不自在的往床外又挪了挪。“公子盯着我做什么,莫非我脸上有什么东西?”说完还作势抚了一下脸。
      浴红衣侧过头去,重重的叹了口气。他的脸隐在暗角,心眉看不到他的表情。见浴红衣不说话,心眉也不再言语,静静地倾听着窗外沙沙的树叶声。
      “或许你真的不是她吧?”许久,浴红衣冒出这样一句话。
      “她?是慕王妃?”心眉又变回了苏绾,那个冷冰冰的女子。她有些疑惑,浴红衣不是想来都很讨厌她的么,怎么会露出这样复杂的表情——喜悦、矛盾、悲伤。
      “慕王妃?或许吧。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肯定恨透我了,再也不会愿意招惹到我了。”他苦笑一声,再一次陷入沉思之中。他不敢猜测眼前的女子是否是她,他伤害她太多,也太深了。所以她连解释的机会都没给他,留下一个绝世的容颜,消失在他的世界。

      四
      第九天,萧惟衍还是没有来。心眉不知道她此时是在期盼呢还是其他什么的。京城的夏天较之其他的地方更加让人难熬,到了正午,除了讨生计的穷人在街口摆个摊,几乎见不到什么人。晨曦十分,心眉出现在大街上,她是个很畏热的人,所以到了夏天她一般不出门。她出来是为了帮浴红衣抓药,浴红衣的是个练武之人,筋骨好,即使受了那么重的伤休息了一个晚上已经可以下床了。尧香居的药房里头只有日常的一些伤药,浴红衣除了胸口被崩裂的掌伤,还有很重的内伤,如果不好好调养重则致死。心眉乘着清晨阳光还不是很毒辣的时候出门,这个时辰是尧香居最安静的时候,她们还在睡觉,她的琴调阁平日无人往来。所以心眉也不担心浴红衣被人看到,况且他现在的状况掩藏自己还是没有问题的。
      在泅渡之境的时候心眉炼了许多的药,有毒药也有补药。一次机缘巧合她得到了凝血果,一种红的似血的果子,吃了可以增长三十年的内功修为,听说一百年结一次果,一株藤上只有两颗。心眉把两颗凝血果制成了药丸,一共十粒,昨天一下子就给浴红衣吃了两粒。凝血丸可以加速伤口的愈合,是个保命圣药,但是药性太强而浴红衣的伤又不同于其他内伤,只是服用凝血丸可能会使得真气在体内冲撞经脉逆流而死,所以心眉用针封住了他的几个大穴。要治好浴红衣的内伤最好的就是心眉自制的百草香,只是她来尧香居的时候身上不方便携带太多的药物让人生疑,而凝血丸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心眉谎称自己自小体弱,曾遇高人赠良方配制而成,他们也检查不出个所以然便信了。此次外出心眉正是为了买几味药材来配制百草香。
      出了济善堂,外面已是热浪灼人,心眉看了下天,闷闷地离开。为了不让人怀疑,她向济善堂借了个药房制成百草香。燥闷的街道,没有往昔的成群结队的车马行人。忙了这么久了,心眉突然觉得有些口渴,正巧的是了了就在附近。
      走进店堂,一如她第一次来时一样,凌乱的摆设,腾起的尘土……心眉找了个角落坐下,叫了一壶淡茶,旁若无人的轻啜。
      今天的茶馆生意有些清冷,心眉一个人占了一张方桌,细啜细饮了一盏茶的时间。最近江湖好像平静得很,心眉放下手中的茶杯从怀里掏出三文钱放在桌上淡然离去。走到门口,她的视线飘过帐台,那个精干的女子竟然不在,或许又有生意了吧。
      出了茶馆没走几步路,心眉就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回头看了一眼,寂静深巷尽头黑洞洞的一片,心眉皱了一下眉头,继续往前走。
      突然,心眉猛的一回旋,后面的人来不及躲藏暴露了自己。说时迟那时快,心眉甩手抛出藏于袖中的女剑,出手之凌厉让后面的人始料未及。那人身影一闪,躲过了心眉的攻击。心眉看着那双面具后面的眼睛觉得甚是眼熟,手中女剑的速度减了几分,肃杀之气也渐渐隐去。谁料那人没有乘机出击反而旋即离去。心眉哪肯罢手,脚尖一点飞身追了上去。
      追了十几里路心眉有些体力不支了,她恨恨的瞪了前方黑色的身影一眼,深吸一口气继续追赶。进了一片竹林,黑衣人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怔怔的看着心眉。心眉一惊,却来不及收息,顿觉体内气血翻涌,噗的一下吐出了一口血,胸口隐隐作痛。
      黑衣人见此身体猛的颤了一下,扯下脸上的银色面具,朝心眉跑来。

      心眉僵直了身体,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木然地任由眼前人扶住肩膀。
      “哥!”半天,她才吐出一个字。那个她以为已经离世很久的亲人突然凭空出现在她的眼前,她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怎么会?”心眉喃喃自语。
      “眉儿,真的是你!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慕玉寒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心眉的肩膀。“眉儿……你有没有事?”
      心眉轻轻地推开慕玉寒,看着他,无语凝噎。
      妹妹就在眼前,慕玉寒明显感觉到她变了,她原来清明的眼中有了一丝本不该属于她的沧桑。
      “眉儿。”
      “哥!”决堤的悲伤汹涌,过去的伤痛、委屈一下子倾泻而出,心眉撞进慕玉寒的怀里,嘤嘤痛哭。“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死怎么回事?”
      心一抽一抽的疼,这是他的妹妹,发誓要守护的妹妹。他握住心眉的手,牵着她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小心翼翼的把心眉鬓角的碎发捋到耳后。
      “眉儿,听我慢慢说,我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你。”慕玉寒示意心眉安心,朝她一笑,满目怜惜。
      “事情要追溯到你嫁给萧惟衍。我们慕家的势力早已被皇帝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朝堂之上皇帝赐婚,爹已经料到皇帝是想以此来牵制慕家。那时慕家小姐是个傻子的传闻人尽皆知,他只所以这么做是想一箭双雕,同时打击慕家以及萧惟衍。萧惟衍的为人我们不是信不过,可是眉儿你大病初愈,爹和我怎么会放心。再者,爹接到影传来的消息,娶你是萧惟衍提出的。
      谁知,接下来的事情马上应验了我们不好的预感。你大婚当天被掳,萧惟衍对外封锁了消息派人四处搜寻,我们派出去人也寻了好几天,但音讯全杳。”慕玉寒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那时的焦急无措似乎还在眼前。心眉低头暗思,那段时光是自己最快乐的时候。什么时候开始,过隙的白驹不光带走了时间还带走了回忆,只余下了晦暗苦涩。那段时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自己好遥远了。
      “你失踪的第五天皇帝下旨召见。”慕玉寒接着说道。心眉拽起手边的袖口,第五天?要是记得没错的话正是自己回王府的时候。“皇帝以你的安全相挟,要爹交出兵权。”
      “你是说,皇帝知道我失踪的事?”心眉惊呼,但转念一想又理所当然,萧惟衍是皇帝坐稳龙椅的第一障碍,换言之,萧惟衍身边不可能没有他安插的人。“哥,难道你们答应了?”心眉思绪转到当前,问道。
      “我们不敢拿你的生命来赌。”慕玉寒揉揉心眉的头发,宠溺的说。
      笨蛋!心眉暗自骂了一句,还是忍不住想知道下文,急切的说:“那后来呢?皇帝肯定不会就这样放过我们,而且这么贪婪的人一定是尝了点甜头而后得寸进尺的。”
      “果然是我的妹妹,聪明!”慕玉寒点点头,继续道:“萧惟衍寻回了你。我们眼瞅着你们两个的彼此增深的情感安慰许多。”哪有,心眉心里嘀咕。“眉儿,你老实告诉哥,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慕玉寒一改温润的面容,换上了严肃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心眉垂下浓密的睫羽,双眸暗淡下来。慕玉寒不忍再问,继续道:“你再次失踪,我们出动大批暗卫,心思都放在寻你上面。没多久,我们发现家中多数奴才侍女都被调换过了。爹心知不对,便设下一计金蝉脱壳。”
      心眉心头一动,“所以,慕家死掉的只是他们事前安插在府上的人?”
      “不错,可是里面大部分还是那些无辜的人。”慕玉寒重重的叹了口气。
      “怪不得皇帝第二天还去抄了家,卑鄙。”心眉忿忿的说。
      “皇帝知道我们慕家商场上的实力,随便找了个通敌卖国的罪名强加在慕家身上。可是应该收获不大,他想要的早在我们意识到他的动作的时候已经转走了。我倒是给他们留了些礼物不至于空手而归。”慕玉寒说完,演示不住的得意。
      “是什么?哥,快告诉我。”心眉好奇心被吊起,哪肯被他轻易敷衍了。
      “呵呵,只要他们打开那些箱子触动机关,整个慕府将陷入一片火海。”
      “原来,可是江湖上没有传出朝廷出兵到慕家还有死伤的。”心眉有些疑惑。
      慕玉寒冷笑道:“他当然不会把消息放出去,这事要是传出去,不光他颜面无光,皇位都会岌岌可危。”
      心眉陷入沉思,如果说慕家的惨案是爹和哥一手布的局,那么外面传的浴红衣血洗丞相府是怎么回事?
      “眉儿?”见心眉心事重重,慕玉寒紧张的叫了一声。
      “嗯……哥,那你们现在呢?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地暴露自己。”心眉缓过神来,紧张的问。
      慕玉寒笑道:“丫头还知道要小心呐!你刚才还这么轻易地使用武功,若是被旁人见了去,你隐藏了这么久岂不是白费了功夫。”被慕玉寒这么一说,心眉顿觉刚才自己确实欠考虑了,懊恼不已。
      慕玉寒拍拍心眉的头示意她安心,“乐正山庄。”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乐正山庄?”心眉一拍额头,“哥,你是说乐正山庄,那个武林第一正派——乐正山庄?”
      慕玉寒微笑点头,“眉儿听到乐正山庄想到的只有这些么?”他试探的问。
      乐正山庄,难道还有玄机?乐正山庄……乐正……乐正……难道是……心眉恍然大悟,她紧盯着慕玉寒,想从他的眼睛中读出答案证实自己的猜测。慕玉寒见心眉如此,猜想她已经明了,轻轻颔首。
      “哥,乐正是我的小字。你们想让我即使远在天边听到乐正山庄的时候也会想到是你们在找我。”心眉眼中雾水氤氲,她看向慕玉寒时在他的眼中也看到了激动与不安。
      及笄礼的时候,爹爹要给心眉取小字。鉴于心眉从小体弱,慕傲杰取字乐正希望心眉平安快乐。心眉嫌乐正读着难听,硬是弗了慕傲杰的好意。两人争执不下,一来二去也只好作罢。
      “可是哥,你这样贸贸然的出现,没有问题么?”想到爹和哥的安危,心眉有些忐忑。
      “放心吧眉儿。你哥是谁啊,可是堂堂的乐正山庄少庄主。”慕玉寒宠溺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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