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思黎思》溢阳振林

2、第一章

　　初春时许，细雨微风，刚抽嫩芽的柳丝徐徐摇曳，沿着初融的湖畔，十分的鲜亮好看。一辆悬着六色琉璃盏的马车，朝着华家在城东最大的一家丝绸铺子，辘辘前行。
　　“清黎，你可知这柳是什么柳？怎的如此柔软，似是咱家新进的锦缎一般？”华清晖甚至比华清黎更年长两岁，此刻见二人的姿态，华清黎更像个长辈。华清黎微微抬眼，淡淡一句。
　　“长姐，那便是旱柳了。”说着便又闭目养神了，午饭后立刻就出来了，连个午觉也不让睡，似是很疲惫的样子。
　　“既是旱柳，为何生在湖边？”华清晖不依不饶的样子，非要逗一逗她。
　　“……生在哪里，非他所愿吧！”华清黎有些停顿，却也未曾睁开眼睛，只是淡淡的回复道。
　　“二妹妹何苦老生在在的口气，像你这个年纪该是更活泼些才好！”华清晖提起裙角，移步坐到妹妹身边，挽起她的手道。
　　“性格使然，长姐莫要见怪才好。”华清黎终于睁开眼，见眼前眉开眼笑的长姐，有些动容。
　　这一路便如往常一样，长姐叽叽喳喳，妹妹竭尽全力敷衍。
　　马车行驶渐缓，最终停在一处三层广厦门前，只见店内立刻喧闹起来，原本寂寥肃穆的厅堂，立刻迎出五六个掌柜伙计的，一股脑拥挤在马车边上，满眼喜色，似是迎接神明般恭敬雀跃。
　　此刻的华清晖全然不见初时的俏皮活泼，衣裙迤逦，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华清晖带着妹妹由众掌柜一路簇拥着，到了前厅正位，落座，机灵的掌柜一行，立刻有眼色的奉上早已预备好的清茶，便拿捏着合适的笑容，谦恭的立在一旁。
　　“沈持沈掌柜，同裕楼一面，别来无恙。”华清晖拿起茶碗，放在鼻尖闻了闻，却未喝，而是在茶雾中，忽然抬眼，望着沈持道。只见沈持刚刚还拿捏得当的笑容，瞬间显得狼狈，细瞧，额头也渗出冷汗。华清黎坐在一侧，将眼前的闹剧尽收眼底，却依旧面无表情，喝茶。
　　沈持想，那日，为了探听同裕楼脱困之事，乔装改扮成客商，本以为够谨慎够隐秘，不曾想，这大小姐却是个通透的。现下只是企盼，这位祖宗可别怪罪下来。
　　“大小姐聪慧过人，小老儿不敢僭越。”沈持轻拭额角细汗，忽觉一阵凉风吹来，不由得看了一眼二小姐，可那二小姐分明在赏鉴一对翡翠龙凤碗，暗暗纳闷，当下对于窘迫不加掩饰。华清黎一眼便明了，这是示弱了。
　　“沈掌柜言重了，你是这华仪庄的老人了，论资历论辈分也全在我等之上，喊你一声叔父也是行的。”
　　“大小姐折煞老夫了，不敢不敢。大小姐体恤下人，聪明伶俐，在此，小老儿斗胆，还请大小姐指点一二。”沈持深深地拱手道，
　　华清晖却也不再绕弯子，坐回主位，肃穆道：“如此，沈掌柜，我便说上一二，还请沈掌柜恕失仪之过。”
　　“岂敢岂敢，大小姐，请讲。”
　　只见整个大厅瞬间密密匝匝站满了人，掌柜的、管事的、伙计，就连街对面的李记面馆的老板都到门口张望。华清晖见状，眉头微皱，眼尖的大丫鬟酥果和花柒立马起身挡在小姐们面前。小厮们立刻搬来了屏风。只听屏风后一声轻咳，哗然的人群立刻沉静了下来。
　　一道清冷的声音道：“咱们华仪庄是何时开始走下坡路的，沈掌柜可知道？”
　　“是半年前，咱们京都，成衣的价格突然落的严重。”
　　“非也，沈掌柜再想想。”华清晖清冷的声音甚至听出来意思怒意。
　　沈持额头的汗水又渗出来了，这众目睽睽之下，大小姐似乎太不给他面子。而他也确实不知道这其中原由，眼睛都急红了。
　　“沈掌柜，我便不再为难你，便给你指条明路，回去问问尊夫人，这一年里，收了多少红利？”
　　话毕，屏风后便走出两位白纱遮面的小姐，在一众仆妇丫鬟的簇拥下，穿过人群，上了那辆挂着六色琉璃盏的马车。
　　沈掌柜眼神还直愣愣的看着地面，人群突然间开始大声喧哗，一时间大厅里变得水泄不通，即使人满为患，却依旧无人理会店内精致的衣衫。
　　“华府的大小姐果然天仙一般，通透啊！”
　　“你可见她那相貌，天仙也比不得！”
　　“当真聪慧！”
　　“这大小姐说得，我却是不懂啊，你可晓得一二？”
　　“光看美人了，谁管那个？”
　　“沈掌柜的夫人，似是吃了红利了。”
　　“这大小姐说这话，那必定是了。看来沈掌柜这回是完了……”
　　“也不知这大小姐花落谁家啊，那人必定是人中龙凤。”
　　“能近前瞧上一眼，我阿牛也死而无憾咯！”
　　“想得美，敢肖想大小姐，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店里你一言我一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到正点上。
　　沈持疲惫的挥挥手，赶苍蝇一样，驱赶着店里闲聊的人群，机灵的伙计们，立刻上前，将人群干干净净的推了出去。
　　沈持瘫坐在椅子里，一口气把剩下的半壶凉茶喝了干净。内心惊怒交加，咬牙切齿的想，回去怎么怎么收拾那婆娘。眉头一皱，却不知道为何？如何？何时？莫不是大小姐胡说？自己那婆娘几斤几两再清楚不过，如何？
　　“唉！”沈持一张脸皱的像一张未熟过的皮子，愁的快要裂开了。“黑狗，备车，去相宜斋！”
　　“清黎，你这卦象真真奇了。这一回真的救了咱们这一大家子了。”华清晖做回马车里，便迫不及待的说，风华绝代的脸因为情绪激动，涨的分红，却更添了几分色彩。
　　华清黎将车帘掀开一条缝，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