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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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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喻柏水车的副驾驶静静看着他开车。
他听到我死讯后眉头就没松开过,一言不发地带着过过往老家赶。
说句实话,我没想过瞒着喻柏水我的死讯。毕竟我那么大一个人联系不上了,总会有人告诉他的。瞒也瞒不住。
这么多年了,他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每年过年都带我回他家。我们都把对方当成家人了。我只是想让他迟一点知道我死了,看不到我的骨灰,他也许就不会那么伤心了。
我扭头敲了敲车窗外贰佰伍的盖子:“我的葬礼是怎么回事?”
那个电话是喻柏水母亲打来的,喻母在电话中说我老家在办我的葬礼。我不明白,我明明没有亲属了,为什么还会有人在老家给我办葬礼。还有他们是怎么知道我死了的?
贰佰伍没有回答,半晌后才支支吾吾地说:“医院通知了……您的二伯公,您的骨灰是您……堂舅拿走的。”
操!
我去他妈的!
贰佰伍口中的二伯公叫朱强,表舅叫朱忘全。我确实与他们有血缘关系,只不过我们家早和他们断绝关系了。
我跟朱忘全家的关系没什么好说的。他和他妈就是两头彻头彻尾的白眼狼。
当他们为了一万块钱对着我们一家破口大骂,言语肮脏下流,全然不顾两家情面时。我们家就已经对他们心寒了。当年要不是民警拦着,调解那天我和朱忘全必须得死一个。
要他们家葬我还不如直接把我骨灰给扬了,至少清净。
他妈的。
我伸手捏了捏脸,对贰佰伍说:“以后直接叫他们俩名字,我家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就算有也是仇人。”
“好的。”贰佰伍小声应了一句。
三个小时后,我和喻柏水到达了老家,喻柏水来的时候就已经订好了酒店。他把过过送上去后就立刻去了我的葬礼。
我跟着喻柏水走到了朱忘全家门口。思考再三,还是走了进去。
朱忘全家冷冷清清的,院子里零星坐着几个人,除了门上贴着的白色对联,根本看不出是在办丧事。
不过也正常,以他们家的风评能有人来才奇怪。估计来的这几个也是混吃混喝的,连死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大门正对的就是灵堂,我跟着喻柏水走了进去。
喻柏水看着灵堂正中央的遗像,没有说话。
我看着自己的遗像,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毕竟知道自己死了也不能彻底接受这个事实。
灵堂里坐着一个老人,看到喻柏水进来后扶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你是?”老人慢慢地开口了,他的声音仿佛破风箱一般。
喻柏水扶老人坐下:“我是林盛的……朋友,您是?”
老人沉默了一会后说道:“我是他外公的弟弟。”
听到这话后,我仔细看着老人那张充满了皱纹的脸,但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和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合。
“你是唯一一个来看小盛的。”老人继续说着,“当年是我们错了,我没能阻止我儿子和老婆,为了一点点钱把我哥气得住院了。是我对不起他们。是我太懦弱了。”
老人说着说着流下泪来:“是我对不起他们……”
我盯着他掉在地上的眼泪,心里没什么感觉。当年他要是肯站出来阻止,外公也不会是那样的结局。
懦弱有的时候就是罪。
我不想再听朱强在这道歉了。
人都死了,没有意义了。
就在我转身要走的时候一个人出现在门口。
是朱忘全。
“爸,这是谁啊?”朱忘全走进来指着喻柏水问道。
朱忘全没等朱强回答,一屁股坐到旁边的沙发上:“算了,我也不管他是谁。您不是说办葬礼可以收钱吗?现在来的都是混吃混喝的,钱没捞一笔,倒是把搭进去不少。”
朱强用拐杖敲了几下地面,声音大了一点:“那可是你外甥,他死了你怎么能那么说。我们家当年可是……”
朱忘全翘起二郎腿:“那我不管,他当年还想打死我。要不是他有遗产谁会管他,还有,我怎么还没看见他的钱。”
操!!!
“我去你妈的!”我冲过去,对着朱忘全的脸就是两脚,“我他妈当年就应该让你死在那。我去你的。”
我不遗余力地对着朱忘全咒骂,踢打。但什么效果也没有,他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我在他眼中只是一团空气。
操!太他妈憋屈了!
贰佰伍走到我身边,劝道:“您别这样,善恶到头终有报,他会付出代价的。”
我依旧没有停下动作,依旧毫无作用地踹着朱忘全。
“您要是实在气不过就打在下吧,在下可以当沙袋。”贰佰伍见我还是憋着气,移动到了朱忘全身前。
妈的!
我没有去打贰佰伍,那样太混蛋了。
因为别人的事迁怒无辜的人,太混蛋了。
我走回了喻柏水身边,看到了他紧握的拳头。
“爸。”朱忘全盯着朱强说:“你不会是骗我吧?这小子该不会没钱吧。那我可不答应,让我赔钱又赔地这事可不行。”
“我去你的。”我指着朱忘全鼻子咬牙切齿的说,“老子比你有钱多了。不过你他妈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我朝朱忘全比了个中指:“你个法盲,老子遗产可不是你能继承的,老子要有你这样的遗产继承人早把你扔出去自生自灭了。你还能在这逼逼。”
朱强被朱忘全气得后退了一步,但依旧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靠在桌子上不断地咳嗽。
他不敢。
当年他就不敢站出来,现在的他还要靠朱忘全赡养,就更不敢了。
我不想看这两个人的蠢态了,真的是太恶心了。
一个小时后,喻柏水脸色铁青地从朱忘全家走了出来。
他拉开车门坐到驾驶上,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然后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喻柏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拼命往方向盘上砸。一拳比一拳狠。
“别这样,喻柏水。”我伸手想拉住喻柏水,“没这个必要,没必要伤害你自己。”
我的手穿过了喻柏水的胳膊。
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
两个小时后喻柏水用他满是淤青的手抱着一箱啤酒回到了酒店。
“吃吧。”喻柏水回到房间后给猫食盆离添了点猫粮。
一下午没吃饭的猫好像不饿了,它没有上前去碰食物而是盯着面前的主人。好像察觉到了主人的不对劲。
喻柏水没有看到猫的异常,转身拆开了那箱啤酒。
一瓶接着一瓶往嘴里灌。
我想阻止喻柏水。
但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了。
……
喻柏水觉得年轻时抽烟喝酒老了总要还回去的。所以他从来不吸烟,也很少喝酒。通常喝得不省人事的是我。
大四毕业散伙饭我喝得烂醉如泥,好像一条没有骨头的猫。
“老喻啊,盛哥就交给你了。”老吴把醉得不省人事的我往车里塞,“安全把他带到学校啊。我们几个就走了啊”
“好,你们走吧。”喻柏水揽过我朝老吴挥了挥手,然后转头对司机说,“去交大。”
司机师傅转头淡淡看了我一眼说:“吐车上两百。”
“你钥匙呢?”喻柏水扶着我站在404宿舍门前问道。
我看着紧闭的宿舍大门努力地从乱麻似的脑子里找寻关于钥匙的记忆。最后得出了结论。
“我忘了。”
“……”
喻柏水白了我一眼,说道:“你怎么不把自己忘了呢?”
我靠在他身上感到非常无辜。他怎么能要求一个喝得烂醉的人记得这么小的事,简直不讲道理。
我越想越觉得委屈,看着面前的肩膀一口咬了下去。
“我去,你属狗啊。”喻柏水扒着我的头叫到,“你给我松口。”
脑子迷迷糊糊的我听到这人说我骂我是狗,咬得更狠了。
“你是真的狠啊!下次再咬我一定咬回去。”喻柏水把我扔到他的床上,不堪重负的老床发出吱啦的噪音。
脑子里一团浆糊的我捂住了耳朵。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喻柏水边找换洗衣物边对我说:“我先去洗个澡,待会我们两个挤挤。明天你再回你宿舍。”
思考能力丧失的我回答“好”。
二十分钟后,洗完澡的喻柏水站在我的床边闻了闻,然后翻出一套衣服扔给我。
“把你的衣服换了,一股火锅味,换完了我拿去洗。”
依旧没有思考能力的我回答“好”。
两个小时过后,洗完衣服的喻柏水站在床边摇了摇我:“往里面睡。”
思考能力恢复了一点的我没有说话,眯着眼看了一会他湿漉漉的头发后往床里面移了移。
两个小时后喝太多酒被尿憋醒的我与喻柏水四目相对,名叫理智和思考的两根线开始从乱麻似的脑袋中抽出。
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会和喻柏水躺在一张床……
!!!
砰——
躺在床上的我立刻一蹦三尺高。很不幸,我现在躺的是下铺。
十分钟后,喻柏水递给我一杯水后问道:“你大半夜撞床板干嘛?”
已经差不多清醒的我一只手揉着头顶另一只手接过水,喝了一口道:“没什么,以为自己干了什么无可挽回的事。”
“说什么有的没的?被撞傻了?”喻柏水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来,这几?”
“……”我看着眼前晃来晃去的三跟手指,恨不得一口咬上去,“250。”
“完了真傻了。”喻柏水摇着头叹了口气,“以后要靠我给你养老送终了。”
“你才傻呢。”我抄起桌上的书就要砸过去,突然察觉到刚刚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你刚刚是不是在盯着我看?”我眯起眼睛看喻柏水。
喻柏水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你一定是看了。”我拿起书指着喻柏水:“老实交代,看我干什么?”
喻柏水抽出我手里的书放回原位,不紧不慢地回答:“你醒来的时候踹了我一脚,我怕你半夜醒来吐我身上。所以盯着你看,准备随时逃跑。”
是这样吗?
应该是这样吧。
可是我睡觉一向安稳,也不耍酒疯啊。
“哦。知道了。”我拖拖拉拉应了一声。被酒精限制了智商的我无法想出其他的结果,只好相信喻柏水的话。
“行了,大晚上的别折腾了,睡吧。”喻柏水说道。
“那我回去睡。”
已经清醒了的我觉得和喻柏水一起睡还是很危险的,为了杜绝一切被发现我喜欢他的风险我决定回去睡。
喻柏水挑了挑眉,没有阻拦。
两分钟后,我敲响了喻柏水宿舍的大门。
“怎么了?”喻柏水拉开门问道。
“钥匙找不到了。你洗我衣服的时候看见了吗?”我挠了挠头问道。
“没看见。”喻柏水让开身,“今晚睡这吧,明天我再去找宿管。”
“我记得是在裤兜里啊。”我说道,“你要不要再找找看?”
“你那裤子我都翻了个底朝天了。”喻柏水反问道,“有没有钥匙我还不知道?”
“哦。”我彻底迷糊了,我明明记得钥匙在裤子里,难道是回来的路上丢了?
喻柏水问道:“你到底进不进?不进来我关门了啊。”
“进,不过我今晚睡其他……”走进宿舍的我看着其他三个干净到只剩下床板的床后默默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你身上哪来的酒味?”我躺在床上吸了吸鼻子。
“从你身上沾的。”
“你不是洗澡了吗?”
“你要不要睡觉了?”
“要。”
“那就闭嘴。”
“哦。”
……
酒店地上散落着一堆啤酒罐,喻柏水靠在沙发上还在继续喝,手指不断用力把易拉罐压得咔咔响。
我不希望他这个样子,照他这样喝下去他能把自己喝死。
“你不是说年轻时喝酒老了就要还吗?!你他妈现在是干什么?你他妈能不能别这样了啊!”我拼尽全力对着喻柏水大喊。
可是,没有用。他根本听不到我说话。
半晌,我蹲在地上,手足无措。我希望有来帮帮我,不管是谁都行。
过过仿佛感觉到了我这个鬼魂的祈求,朝我和喻柏水的方向走了过来。
“喵~”过过走到喻柏水身边,用爪子扒了扒他裤腿。
喻柏水停下来喝酒的动作,看着过过没有说话。良久之后喻柏水放下了手中的酒,抱起了过过。
喻柏水抱着过过眼眶慢慢变红,最后落下泪来。
“过过,阿盛……阿盛他骗我。”喻柏水哽咽着说,“他说过……说过要和我一起……溜猫的。他……骗我……”
喻柏水仿佛一只受了委屈的大狗,哭得特别特别伤心。
“我见不到……见不到他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