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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白发功名最遭忌 乱世祸福不由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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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京城护卫禁军首领魏廷均,奉皇后之命带兵搜查倪府。
很快官兵搜到后院,发现了叶炎泽和倪晓娴表兄妹二人,押着他们去前院集合。丫鬟、仆人、老妈子,所有人都集中在一起,等着这莫名其妙的搜查结束。
“报告大人,东厢没有!”
“报告大人,西厢也没有!”
……
魏廷均却并不急躁,点点头:“打扰了老人家真是不好意思!本官这就回去向娘娘复命,就说倪府上下清白,绝没有不轨之心。不过还有件事,请老人家一定要答应!”
倪孟清瞪他一眼,没有接话。
魏廷均也不恼,慢悠悠地说:“听说倪家有位小姐,生得花容月貌,可以跟褒姒、妲己这样的美人相提并论,娘娘说了,她很想见见这位小姐,要我一并带回京城去!”
“休想!”倪孟清还没来得及拒绝,底下已经有人沉不住气了。不用猜,就是刚刚与情敌对面交锋的叶炎泽!
“我绝对不会让你带走筱娴的!”他将表妹紧紧护在身后,这一来,却正好暴露了筱娴的身份。
倪孟清暗叫“不好”,本来可以找个丫鬟来顶替筱娴,这下来不及了!
魏廷均自然不笨,一声令下,四周围着的官兵一拥而上——筱娴本身会些功夫,却敌不过对方人多势众;叶炎泽一介书生,对拳脚功夫更是一窍不通——那些当兵的身强力壮,没花多大力气就制住了这一男一女。
“放开我表妹!你们这群疯子!土匪!”叶炎泽边骂边试图挣脱。
“放过我表哥,我就跟你们走。”筱娴看叶炎泽挣扎得厉害,担心那些人伤他。
“当然可以。”魏廷均嬉笑着一使眼色,身后一名容颜冷峻的黑衣男子上前来,对准叶炎泽后脑一击,他当即软软地昏倒。
“表哥!表哥!”筱娴急了。
“他没事,我不过想让他安静一点。”魏廷均得意地笑笑,“那么,倪家小姐,随我们上路吧!”
筱娴恨恨地瞪着他:“我可记住你的脸了!”她趁人不备,用力踩在身后一名官兵的脚上,随即转身动作迅速准确地抽出那人佩剑,“唰”一下横在自己脖子上——
“筱娴别乱来!”倪孟清喝止。
“爷爷,筱娴不孝,以后不能在你身边伺候你了。”筱娴平静地说完,转向魏廷均,“皇后娘娘这么看得起我,想让我进宫陪陪她,魏大人如果带回去的是筱娴的尸体……会怎么样呢?”
“倪……倪小姐,有话好说……”魏廷均吓出一头冷汗,他以为这种千金小姐柔柔弱弱的最好对付,不想筱娴胆子大,脾气硬,一点都不怕他:“狗官,你听着!马上带着人滚出我家,我会跟你去京城,不过你要是敢伤我家里人,我就叫你交不了差!”
魏廷均心里没底,他不知道皇后到底想做什么,因此不敢轻易伤着筱娴,一面下令叫人快走,一面低声吩咐了那黑衣男子几句,就带着大队人马先出了倪府大门。
筱娴知道那黑衣男子是被派来监视她的,也就不便和爷爷多说什么,只是安慰似地说了句:“爷爷,我会回来的。”就跟在那一大群人后面出了家门,黑衣男子紧随其后,一双眼冷冷地往墙头上扫了一圈,也跟出了门。
“筱娴……”墙头上趴着看的小多早已攥紧双拳,若不是有人在身后拉着他,他早已出手教训那群欺负老弱女流的走狗了。
“小王爷千万沉住气!”身后的声音低沉暗哑,似乎有千钧之压。
“苏子辕,你究竟为何拦我??”小多的声音怒火难捺。
“因为对方是皇后的人!因为合你我之力做不了什么!”苏子辕虽只是半个随从加半个保镖,但对少主人却像是对待自家兄弟一般爱护着,“那个穿黑衣服的男人……是我同门师兄……”
“啊?”小多吃了一惊,“他武功比你厉害么?”
“恩,他叫苏子轩,比我早三年拜进大内高手苏学士的门下,他的功夫……这么说吧,我跟他过不了一百招,你么,大概四十招吧!”
“切!我才不信!”小多先跳下墙,虽然嘴硬,心里却也有几分忌惮。
“随你信不信,总之能不和这个男人交手,就最好不要!”苏子辕谆谆叮嘱,“老王爷和皇后还不知谈得怎么样,如果他们联手,小王爷你可是有机会登上王座的!凡事都要小心谨慎些……”
“啰嗦!”小多不满。
“我啰嗦么?我还正想夸夸那位倪家小姐……那算了吧……”苏子辕故作惋惜状。
“想说就说呗!”小多继续嘴硬。
“不说了,啰嗦。”苏子辕卖乖。
“你说不说?”小多抓狂。
“好好,我说。我想说,那位小姐还真是非同寻常的特别,聪明漂亮,有胆气重情谊,小王爷你的眼光不错!”
“是吗?”小多得意非凡,暗自开心了一阵,口气也软了许多,“我们跟上去。”
“小王爷,”苏子辕唤住他,“我们可是带着任务出来的,你见了心上人就什么都忘了?”
“啊,真是的……”小多沉吟,“这屋子里可有两位不得了的人物呢!但是我也不能扔下筱娴不管啊……这样吧,我直接写封信给皇姨娘,你要负责亲自把信交到她手里!”
一墙之隔,经历过动乱的倪府刚刚恢复平静,下人们忙着收拾被翻乱的东西。倪孟清脸色有些阴沉,叫上沈铭德一起去了翠锦苑。
“叔叔放宽心些,筱娴侄女聪明伶俐,一定会见机行事,逢凶化吉的。侄儿这就写信托人打听消息……”沈铭德担心老人受不住失去孙女的打击,忙着找话安慰,却被倪孟清摆手制止,“凡恩啊,当年太祖打下这片江山,烽火未熄就归天了,是我和几位老将军一起追随先帝镇反平叛,几番出生入死才保住的大陈基业。后来当今皇上登基,封我做丞相,我又干了十来年,不容易啊……都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我那些个当年的老友,已经被折腾得差不多啦!大概我非武将,手中没有半分兵权,皇帝才放心留我到今日……本以为可以安然终老,想不到啊想不到……”
“叔叔……”沈铭德听了老人一番感慨,心下怅然。倪孟清先坐下来,神情严肃地问沈铭德,“你此番前来除了道喜,可有别的事情?”
沈铭德点点头,“有!我这次本来还在燕国做生意,皇上派探子找到我,急召我入宫,为的就是……托我将这两块虎符送出去!”
“虎符?!”倪孟清眼睛一亮,“拿到虎符就能调动四方大将的兵马,这么重要的东西托付给你……难道皇上真的……命不久矣?”
“恩,太医说,已经金石无效了。”
“那虎符在哪里?”
“在我身上。”沈铭德在怀里左右掏了一阵,竟拿出两只被压扁的馒头来!“路途遥远,我怕被人劫走才想的这办法!”
倪孟清郑重地接过,掰开馒头,露出里面两块残缺的黄铜虎头符——一块刻的是镇南,一块刻的是临海,翻过背面,一块是半个“流”字,一块是半个“郭”字。
“镇南将军流战和临海将军郭素!好极了!”倪孟清大喜过望,“有这两样东西在,或者不至于天下大乱……”
“叔叔,皇上叫我将东西交到你手中,还有一句话托我转达,说是‘爱卿要保我大陈天下’,您老人家又该操劳了!”
倪孟清听了这话一怔,轻叹一声:“皇上何苦为难老臣!当初不听老臣劝谏,执意要早立太子,将年少气盛不谙俗世的大皇子推到众人眼前,让别有用心之人提早防范……如今旁系坐大,我也已经老朽不堪,哪有心力再去和他们斗啊?!”
沈铭德叹道:“这倒是让我想起燕国王室——拓跋氏一族生性好斗,以前也经常为争夺王位大动干戈,却因护国巫女立下‘以长而立’的‘天规’而兵戈止息……”
倪孟清将两块虎符用衣袖擦了擦,转身锁进书柜上一只带双锁的抽屉里,又将两把钥匙藏进衣服里收好,才回过身来说,“我们大陈开国以来,一直是‘择贤而任’,跟北燕、寒漠、肃慎这些边陲小国‘以长而立’的做法不同,为的就是不拘泥于长幼嫡庶,让最有才能的人治理天下,这样才能让国家强大昌盛。”
沈铭德正静心细想这番话,就听门外一声轻笑:“我们皇族家事,外人还是不要插手的好!”门开,一身白衣的翩翩公子逆光而立,双目如炬,嘴角却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
“你是谁?”沈铭德紧张地上前,将年迈的叔叔护在身后。
“也难怪你们不认得我!老丞相告老还乡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呢!”白衣公子笑得像个心无城府的天真孩童,“当今圣上的八皇子陈君远,你们一定听过吧?老人家就安安分分在家享受晚年好了,什么争夺天下之类的年轻人的事情,随便插手的话会让小辈们为难的!”
他一面说着一面已经抽出佩剑,沈铭德也不由得后退两步,却仍然护着倪孟清:“八皇子自重!今日我就是拼了一死,也不会让你伤到叔叔的!”
“是吗?那就试试……”剑光一闪,疾速刺向面前相距不到十步的两人。倪沈二人一个是年老体迈的文官,一个是生活优越的富商,哪里会什么拳脚防身,眼看着这一剑来势凶猛绝无转圜余地,突然啪的一声响,一件不知什么事物穿透纸窗,接着又是叮的一声脆响,剑尖偏离,陈君远一剑刺到了旁边的书架上,倪沈二人有惊无险毫发无伤!
“什么人?!”陈君远话落,一条身影已经从窗户那边转到前门,闲闲立在门槛边,“啧啧”两声,“这么年纪小小的孩子居然持剑伤人,你们家大人怎么教的?”
“你是谁?少管闲事!”陈君远心有不甘地收剑在手,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刚才破窗而入的东西,此刻躺在他脚边,乃是一支通体莹绿的碧箫。他不知对方使出几分实力,但若是对方刚才有心杀他,就完全可以让那支箫穿透他的身体!
“啊,连自家堂哥都不认识,你这小孩真该好好管教!”那人快步进来捡起那支箫,嘴里说着令人光火的话,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管玉箫仔仔细细地察看。
倪孟清虽然一双老眼已经发花,自己的东西倒还认得!“那……那不是筱娴问我要的那支箫么?!”
“嘿嘿,老爷爷你还记得我不?我是小多啊!以前住过隔壁的小多。”小多确认玉箫无恙,重新插回腰间,抬起头来打招呼,眼神清亮如水,透着几分狡黠。
“记得……”倪孟清喃喃说道。一语未尽,一旁的陈君远趁隙又一剑刺来,直取小多喉颈要害。
小多侧头避开,目光一寒,如霜雪骤降。陈君远一愣,周身竟然在那一眼之下寒意顿生,那是战场上千军万马中厮杀过来的战将的眼神!是双手沾满了淋漓鲜血、双脚踩踏过累累白骨、内心冰冷坚硬如铁的……修罗场上的神!他再也无心逗留,匆匆收剑,扔下一句“我还会再来”就急惶惶地跑了。
一瞬间小多又恢复了之前的乖巧伶俐,冲倪孟清笑笑:“老爷爷,重要的东西要收好啊!我虽然不像刚才那位那么没教养没本事,但不表示我没有争夺天下的野心。人生在世总有许多无奈,有些事不是自己想怎样就能怎样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倪孟清也笑着,点点头回答他:“我这一大把年纪的人自然是明白的。”
“那就好,还有件事,我已经写信给皇后,她不会为难筱娴的。”
“是吗?多谢了。”倪孟清由衷道谢,“不过,如果将来有一天换成是你站在八皇子的立场,或许……我不会那么坚持……”
“真的吗?”小多开心起来,“我还以为,爷爷是站在君瑞哥哥那边的呢!”
倪孟清的眼神严峻起来:“你知道太子和三皇子来找过我?”一只手下意识就按紧了衣襟内的两把钥匙。
小多不置可否,淡淡说道:“老爷爷,书房可不是谈话的好地方啊!最容易被人偷听了!像我啊像筱娴啊,还有你府上那位老粘着筱娴要亲亲的色胚公子啊……”他一面说着一面已经转身走了出去,很快就无声无息消失了。
倪孟清呆了半晌才放下悬着的心,眼中波澜诡谲,不知在作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