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036 西西里终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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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满信纸后，剩下的咖啡正好到了放凉的程度。这下彻底没有待下去的理由了。
卡特里娜伸了个懒腰，将纸叠好。这样，Boss那边的第三件任务也就完成了。
不仅是待在这家咖啡馆的理由，更没了在这儿待下去的理由。
她在附近的街区找到邮筒，把纸塞了进去。她的动作顿了顿，感觉到有道毫不掩饰的目光聚集在她的背后。
抬眼望去，有个穿着朴素的老太太站在阳台，直直地俯视着她。
“早上好。”卡特里娜朝她挥挥手。
对方颤颤巍巍举起手，却没有回应她，而是先将胸前挂着的眼镜戴上，盯着她看了数秒。
像是确定了是本人，她看清后没好气地说：“吵死了！”
“您是说我很吵吗？”卡特里娜的手还尴尬地挥在半空，她提高音量，“您的眼神和耳朵是不是都不太行？”
“没礼貌！我说昨天晚上你们几个年轻人，吵死了！”
老太太接着她用口音浓重的西西里方言嘟哝了几句，卡特里娜完全听不懂她在骂什么，开始回忆起昨晚发生了什么。
见她不反驳，老太太从鼻子里哼出粗气，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头也不回进屋，算是放过了她。
昨天晚上？……卡特里娜就记得跟霍尔玛吉欧那几个上公路兜风，回来路上看到还有酒馆开着，又跟他们闯进去喝了几杯，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她有点记不清了。
仔细想想，好像有勾肩搭背地压马路，再想想，一起出来的几个家伙完全不是能安静下来的类型……大吵大闹扰民了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你记不记得我们昨晚去了酒馆，之后发生了什么？”
依稀记得昨天最后是谁开车，卡特里娜回到暗杀小队的活动室，把睡眼惺忪的伊鲁索从床上摇醒。
“什么啊……”伊鲁索按住被子，完全没有起床的意思，“昨晚你们又喝了酒……然后拍了很多合照……”
合照……那种东西一张不就够了，真是过于兴奋了。
“然后呢？”
他打了个不紧不慢的哈欠，继续说：“然后你们跑到照相馆拍别人的大门，凌晨一点多把店主吵醒……让人家打印照片……丢脸死了……”
可照相馆在咖啡馆那边，按理说声音传不到老太太那儿啊。难到昨天她拿到照片跑到居民楼下大声吆喝、发照片了？因为今早起来，她也完全没发现身上有任何纸质照片啊……
“然后呢？”
“然后你非要寄出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卷了卷被子，重新缩了回去，“累死人了，我再也不跟你们出去了……”
“想跟我一起也没机会了！”卡特里娜轻哼一声，宣布道，“这里没什么玩好的，我要回去了。”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间，伊鲁索没说话。舍不得了？卡特里娜正想安慰他两句，就听到被子里传出轻轻的鼾声。
算了，就放过这家伙吧，昨天一群吵闹的同伴一定让他应付得够呛。
没找到里苏特，卡特里娜没再跟其他人提起要走的事，毕竟他们之间还谈不上亲切送别的关系。
余天的几小时，她照常跟暗杀小队的成员说说笑笑、插科打诨，甚至有闲心用梅洛尼教的方法为其他成员算运势。
天色渐暗，原路返回的时间也要到了，接下来就是一人坐船回家。卡特里娜心中不免觉得有点可惜，人多总归还是热闹些嘛，但更多的是隐隐的激动，她要回家了——她尽量不让期待和一点点的焦虑表现在脸上。
她随便找了个要出门的借口，准备不打招呼，直接乘巴士去港口。
“乌瓦小姐，”霍尔玛吉欧突然说，“我送你吧。”
“用普罗修特的法拉利？那我也一起。”伊鲁索接着说。
“行李收拾好了？你要带走的东西还有很多吧。”
卡特里娜立刻明白了，伊鲁索还真是个可爱的家伙，他不仅听到了，还跟其他人说了啊。
真是奇妙……几年前里苏特在队员不知情的情况下独自一人送她，现在，他的队员竟然再次把她送回那不勒斯。
到了熟悉的港口，临行前的几分钟，卡特里娜口头帮霍尔玛吉欧和伊鲁索重温了一下初来时的针锋相对，伊鲁索把行李塞给她，连连催促她赶紧走。
“那我就回家咯，”卡特里娜扬起嘴角，“谢谢你们。”
“不谢，一路顺风。”霍尔玛吉欧说。
一阵压迫人耳的汽笛声传来，轮渡靠岸，该上船了。
“没什么好谢的！”伊鲁索抓紧最后的时间大声说完，突然想起什么，“等一下，那些照片……”
“那些照片我会好好保管的！”
卡特里娜的注意力被吸引走，丢下这句话就急切地摆手离开，没听见伊鲁索发自内心的“那些照片你寄到哪里去了啊”的疑问。
从西西里岛到那不勒斯的人不多，船上的座位都没有坐满，更别提住下的房间了。行李不多，只有衣物和相机，还有免费赠送的占星道具，卡特里娜拿出路上买的报纸，将行李塞进床下。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敲响。进来一个络腮胡子的中间男人，他见里面的人正在看报纸，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打扰了，我叫做杰佩托。”
趴在桌板上看新闻的卡特里娜抬起脸：“您好，杰佩托先生，有什么事？”
“不好意思，你怎么称呼？”他看上去有点紧张。
“叫我卡米洛就好。”这个名字在来时的路上用过一次。
“哦……卡米洛小姐，”杰佩托露出一个微笑，松开紧绷的肩膀，“这下我就安心了，卡米洛小姐。”
“安心？”卡特里娜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出什么事，我在走廊捡到一串品相不错的项链……上面是不是隐约刻了个字母C来着？我没看仔细。我想着交到失物招领处恐怕会被船员私吞，所以就挨个来房间询问……不过我想现在我找到项链主人，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项链在哪儿呢？”
“上上个房间的男士拿去了，他说那是他妻子的东西……但他在撒谎，他的手指上没有婚戒的痕迹。”
“谢谢您，”卡特里娜朝他露出个友善的笑容，“不过，我没戴什么项链。”
杰佩托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能坐下跟你聊聊吗？”
聊天当然可以了，刚刚看过西西里的新闻，卡特里娜正觉得有些无趣呢。如果杰佩托不来，为了打发时间，她还准备加入隔壁，她在这儿都能听到他们的喝酒划拳的声音，都是些热爱喧闹的年轻人。
“其实我不是意大利人，”杰佩托坐下来，开口便谈起自己，“我来意大利有些年份了，但还是不习惯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问：“你能看出来吗？”
杰佩托长着一张瘦削的脸，眼窝深深凹陷进去，看起来精神不太好，除此之外，五官和肤色是个再标准不过的南欧人。
卡特里娜随意地点点头。
“你能看出来？”杰佩托问。
卡特里娜配合地回答：“能看出细微的差别，可能您的家乡离意大利并不远。”
“是不远。”杰佩托呼出一口气，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
“您很热吗？”
卡特里娜扭头，舷窗开了条缝，有风灌进来，按理说不会那么热。
“没有，没有。”杰佩托的嘴巴绷住了一瞬间，似乎想说什么话，最后只长长叹出一口气。
“唉……我挺喜欢我的家乡的，可是人们穷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我只能逃过来了，”他继续说，“而且，那里的所有人都在骗人，政府在骗人，老板在骗人，就连钱都在骗人……我不喜欢。”
“我光知道钱能杀人，还不知道它会骗人呢。”
两人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大多是杰佩托介绍自己的家乡，再询问卡特里娜，获得她的看法。他从她那儿获得信息很少，因此她并不觉得私人空间被冒犯。
卡特里娜问：“你不想家吗？”
“还好……”杰佩托草草略过这个话题，“有件事情我还想问问你。”
“说吧。”
得到卡特里娜的同意，杰佩托并没有就此放松下来。
他表情怪异地努了努嘴，额上的汗珠如同摇摇欲坠的果实，看起来想开口都费力极了。就在卡特里娜快要等得不耐烦的时候，随着汗珠顺着凹凸不平的脸颊流下，那句话也终于从他嘴里脱口而出：
“Dove corri con tanta furia?”（你这是着急去哪儿啊？）
他噼里啪啦地问完，语速像是丢出烫手的石子那样快，但卡特里娜倒成了疑惑的那个，她早就看出这家伙有话要说——憋了这么久，就只有这个问题而已？
有点奇怪，卡特里娜有些迟疑，不确定要不要继续聊下去。不过杰佩托虽然面部表情丰富了点，但人还算热情，她还没说两句，他就一股脑地把自己的事儿全抖出来了。
“我要回家，”她如实回答，“问这个做什么？”
人的五官竟然可以如此灵活，话音刚落，杰佩托张了张嘴，随后嘴巴紧紧抿起，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他的眉间皱成一团，眼窝显得更加凹陷，看起来不高兴了。
“你……你没有撒谎。”杰佩托说。
“这艘船开往那不勒斯，总不会有谁愿意调来这儿工作吧，”卡特里娜说，“所以你呢，是去旅游吗？”
“……不是。”
“难不成你家也在那不勒斯？具体在哪个区？”
“也不是。”
“那你真的是来出差的了？真是个幸运儿——”
“我不是！”
杰佩托激动地站起来，推翻了卡特里娜的结论，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我先走了，我得走了。”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用力摔上门，卡特里娜竟然从他的背影中看出了手忙脚乱。
“……什么啊，真没礼貌。”
卡特里娜嘀咕了一句，她没想着去追，反正只是萍水相逢的旅客，下了船就不再见面了。她顺手把门锁上，接着躺回了床上。
很快屋外传出咚咚两声，就这么两下就停了，大概是杰佩托在外面敲门，也可能是船上的工作人员。
怎样都好，卡特里娜已经完全不想理会莫名其妙的家伙了。今天遇到的净是些奇怪的人，她实在有点厌倦了。
门外很快就安静下来，一时只有海浪拍打船舷的哗哗声，以及轮船行驶时发出的沉闷而绵长的引擎音，衬得屋内更寂静。
果然人多就是热闹些嘛……
卡特里娜一时感到无聊，她不禁想，如果这次也有类似雌雄大盗的有趣人物就好了。
家乡啊，家乡。她要回自己家去了，除了与任务本身相关的，在这儿待了几天，西西里竟然没给她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
她完全没感觉这次短期旅行有什么特别享受的事，拿钱办事，大概就是这样一种乏味的心路历程。
卡特里娜将原因归咎为南方的风景和人都大差不差，况且，离开布加拉提的日子从来都称不上有多值得享受。
好吧，她承认这是最主要的原因……所以现在，他们正在做什么呢……
寄给布加拉提的信他看了吗？看的时候阿帕基在旁边吗？他们是怎样想的？到底懂没懂她的意思啊？也没个人回封信告诉她一下。
这也不能怪他们，没人知道她去哪儿了，她本应该赶紧回去的。
这段时间，布加拉提比执勤的警察都要热爱城市工作，他最近大概在带新人熟悉环境吧……对了，新来的那个米斯达会是个怎么样的人呢，希望他不会太无趣才好。当然了！他也不可以太有趣，抢了她的风头。
还有阿帕基，他肯定也很想她。至于是“甜蜜地想”，还是“恨得牙痒痒地想”就不得而知了，不过都过了好几天，他总该消气了。
这位情感咨询老师怎么说的来着——男人失去好奇心会非常可怕。现在呢？看看谁会变成抓耳挠腮的那个。
想到这儿，卡特里娜想起自己还不清楚他的过往情史，不过也无所谓，至少现在她不在乎，她要的是他的现在和将来。
“说什么大话呢。”她低声说。
她突然觉得心里没底，也许她根本看不懂人。
卡特里娜将格雷科的保险箱里的现金掏空，全部塞给玛利娅，她却只带走了一部分，更多的是各种合同和纸张，那些是格雷科的“生意”。
卡特里娜问她：你带这些东西干嘛？卖掉换钱？
玛利娅却回答：为了我的自由。
呃……她真的不太明白这些会惹上麻烦的纸跟自由有什么关系啦，如果玛利娅真的要按格雷科的计划去结婚，她也只能祝福。
不对，虽然她不懂玛利娅，但她知道布加拉提一定会支持她的。
可她担心自己其实做得不能让人满意。她不希望他再因此难过，又因为她，选择把这种难过隐藏。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那么独特，如同宝石般清澈，也如宝石般坚毅，只要他不想说，什么秘密都被瞒得严严实实。
再说了，她不算多聪明，从来不爱参与谈论让她头疼的公事，还难以察觉到亲近的人的情绪变化。
不过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呢？就像很久以前，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却没有迈出步子挽留他。
……打住，她不该想这些老掉牙的往事，她可是正处于休闲度假中，作为新时代的女性，她得享受自己的生活。
不能满脑子都是恋爱，那样只会把自己的心里变得酸酸的。
她真的很想他们嘛，可如果叫「古典情人」变成他们的样子又没有任何意义，完全是自己骗自己。然而除了布加拉提和阿帕基，她不知道该从脑子里拉出谁供她打发无聊的归途时光。
西西里岛上的，她遇见的人和事……
卡特里娜想了想，还是将替身叫了出来。
一定是因为海上的夜太安静，而那场交错的梦境在她脑子里的副作用太大。
或者，就当是趁着船只还未驶向终点，她要把这些乏善可陈的回忆留在西西里岛好了，这必然是她第一次、同时也是最后一次这么做。
她看着模糊的人形，尽管见过几次，「她」的轮廓还是让她感到有些眼生，又有种说不上的亲切。
「她」比她要稍微高一点儿，可是要更瘦一点。卡特里娜猜想，如果她能活到现在，声音大概要比那时候低一些，不过肯定依旧温柔。
她上前一步，拥抱住「她」。
在玛利娅说出“我很想她”后，卡特里娜因为心软，用替身将她妈妈的模样短暂地再现出来。
当时的场面可以预料的让人摸了摸眼角，虽说不至于收不了场，却也的确让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脚下仿佛生了根一样挪不动道。
咳嗯，她可并不羡慕，只是也想试试看。
然而，体验其实不太好，卡特里娜很快离开了与她同样温度的怀抱。
她叹气，把自己摔到床上，有点茫然地望着天花板。
“什么叫做知道自己是谁？”她突然想到这个问题，询问道。
对方一句话也不说，她叹了口气，缓缓地闭上眼。
随后身侧的床垫下陷，她看不见，只觉得有人坐到她身边，安静地抬起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头。
头顶的触感很快消失了，卡特里娜像是困极了，舍不得睁开眼睛，她开口，声音也像经历了一天的疲惫般的轻：“不知道就算了……该说晚安了，皮乔内女士。”
船身破开第勒尼安的海浪，驶离西西里岛，一路向北。早已离开岸边，海浪不间断地翻涌，成为天然的催眠白噪音，隔壁房间的喧哗也能忽略不计，卡特里娜便慢慢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036 西西里终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