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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七回。夺印逢六奇,烈火燃心(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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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敞的酒楼只剩下他们俩,桌椅凌乱空荡荡,到处血污脏兮兮,门外时不时传来呻吟声,卿晓催一声快走,拉住名元便往外跑。
出门入院,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伤者,名元低下身施救,卿晓拉起来锤他胸口,虽是气怒却小声地说:“火烧眉毛哪儿有时间别管他们!”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再说事都过去了,你急什么呀?”
“你说急什么!一会儿兵尉过来勘案,抓了你我百口莫辩。”
名元点头称是,不忘夸她心思缜密,去往马厩寻到马匹,忘了行礼落在客房,先让卿晓街上去等,名元奔上三楼一间间找。
大包小包扛上身,楼下开始喧声躁耳,顺着楼梯往下偷看,少说也有百十官兵,正门走不得,只好后院翻墙。
绕到前街汇合,名元问她如何躲,卿晓早就想好了去路,不急不慌到城门,七复帮的人早把守卫打翻,两人大摇大摆出了城。
晚风浮动,虫鸣清脆,两人住惯了野外,不在乎多此一夜。次日天色澄明,茫茫旷野碧草青青,有说有笑往西又走了一日。
临近县邑,火烧云天夕阳渐落,周围越来越熟悉,名元笑叹一句到了,策马加急直奔武馆。
天色已黑,满天星斗月色长明,武馆外的马桩上,整整齐齐系着十多匹马,大门上方的匾额不知去向,两人觉得蹊跷,不急着进去先商量商量。
就近放马翻墙入内,顺着墙根踮脚走,悄然无声来到影壁,名元背靠萧墙,探头往里看,盆景摆放有序,院落打扫干净,甚至花草也修剪得平平整整,比之走前大变模样。
正房灯火尤亮,门窗敞着通风,瞧得见里面人走动,卿晓小声问句他们是谁?名元摇头答不出,做出手势让她紧跟自己。
避开巡察人的眼线,一步一步踩结实,沿廊绕柱谨慎往里去,蹲到门外窗下,贴墙竖耳听。
人不少说话声很小,偶有一两个大嗓门,听上去陌生不知何人,但从他们言语中感觉不像坏人,一会商讨何时支援北塞,一会研究如何排兵布阵,从头到尾全是抵御匈奴的事。
卿晓大概猜出了他们身份,轻轻碰碰名元,他转过头来看到一张笑脸,压低声问句怎么了。卿晓一句不说,往屋里努努嘴,名元明白了什么意思,藏剑入木站起身,领着她大步走进正堂。
跨过门槛竟无人察觉,屋里人全神贯注指着地图比划,名元轻咳一声,他们才惊悸转过身,有人碰倒椅子,有人拔出利剑,所有人异口同声:“你们是谁?”
名元笑而不答,反问一句诸位可是聚侠帮人?满屋人没一个不是,但他们面面相觑无人承认,互相端量片刻,忽有一人高声惊喜道:“名元!哎呀可算找到你了!”
名元乐呵呵抱拳行礼,叫出他名字的乃是梨木堂堂主,救人那夜天太黑,只瞧了个大概模样,眉宇间认出是他,慌忙收剑入鞘,快步迎上去握住他手,其余人惊喜交加,连忙让座唤人斟茶。
推到上座简单介绍一番,堂主王英握住他手不舍得撒开,紧挨着他兴奋地说:“隋兄弟呀隋兄弟,这么多天你都上哪儿去了,真让我们好找啊。”
名元抽出一手挠挠后脑,低眉臊眼含羞回道:“多谢哥哥们挂念,我没什么事,这不好好的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自从你被抓那天起,姚帮主分派四堂分头去找,我们延着你足迹总是差一步。檀木堂的兄弟逮到过一个峰崖帮人,从他嘴里才套出你在五学门,我们赶到的当晚你就走了,跟你碰面真是千难万难啊。”
名元行大礼再谢,王英搀扶起不许,名元细看他样貌,束发缠巾面阔慈目,而立之年英风飒爽,推哥哥落座急切问道:“王大哥我有一事想问,走这么多日子,我师傅可曾回来?”
众人摇头叹息,王英扶椅说道:“一言难尽呀,除你之外,其余人音讯全无。”
名元低下头暗自神伤,端茶的伙计瞟他一眼,杯盏落桌插上一句:“你师傅虽不在,这武馆也没消停过,隔三差五有人找剑,得亏堂主一直护着。”
王英摆手让他走开,看着名元语重心长道:“弟弟放心,你三师哥与我情同手足,既是自家人便是自家事。”
名元感激涕零,泪汪汪不知该说什么,王英看到他如此激动,想起汤志鸿眼圈也泛红,拍怕他手背笑道:“既然回来了,这武馆以后就交给你了,我们还有要事不能留下,有什么需要尽管言语。”
从小到大只有名元照顾别人,小时候是不亲的爷爷奶奶,长大了是师傅和师兄弟们,难得有这么一个哥哥给与呵护,好不容易认下又要失去,说什么恩谢的话已是泣不成声。
众人安抚许久,王英派人安排晚饭,八仙小桌粗茶淡饭,大家一边吃酒一边闲聊。
名元把掠走之后的经历详细讲述,大家啧啧称奇惊叹不已。酒过三巡饭饱八分,分房入住早点歇息。
最大的东房让给名元,王英带几名紧要人送至屋中,关窗张灯谈些紧要事。名元开门见山不留武馆,执意要去庭南接人,只住一日明日便走,王英再三挽留,名元直言拒绝。
众人不再言劝,好生提醒道:“如今各地兵荒马乱,武林纷扰多事之秋,各门各派守身掠地,路上万不可走小路,过了京城随江南下。”
“怎么都说兵荒马乱,到底出了什么事?”
“隋兄弟有所不知,先皇崩猝新皇灵前即位,根基尚且不稳,更有多位皇子争权夺位。”
名元似懂非懂哦了一声,伸过去脑袋细问详情。王英他们哈哈大笑,爽快小哥拍拍他肩膀,掩唇小声讲出始末。
先皇生有十子,本该长次继承,巧的是头两位相继身亡,三子东野王位居东倾,贪安稳享荣华最窝囊,轮到身上嫌危险,他不要其他皇子挤破脑袋抢。
先皇活着的时候,他们就内斗了好些年,如今剩三位势力雄厚,四皇子广南王霸居庭南,九皇子西平王侧居西邻,八皇子自封中丘王占据中原。
人算不如天算,他们三个还没打起来,先皇一道圣旨任命十子继承,这下捅了大娄子,国政扰乱四处兵变。
名元对此全然不知,正想问话有人接着说:“他们几个争也是自家争,可怕的是四方异族入侵,往后的日子不好过咯!”
“不好过能怨谁,还不都是先皇的错!”
“小陈你是不知道呀,传位的事早就定给了太子,若不是宫闱秘争搅局,哪儿有后来这些破事。”
“现在说这些有啥用,遗弃的十皇子已经找到,即位都小半月了,听说他人长的不错,不知能力如何。”
“呦,靠脸要是能稳固天下,何不专挑好看的坐龙椅。”
“哈哈哈……,你还别说,晴婕妤的孩子肯定丑不了,执政嘛,那就没他的份咯。先皇下旨不假,但那陈丞相心怀鬼胎,明面上是辅佐,背地里……呵呵。”
……
话题越聊越偏,王英赶忙敲桌拦住,满目愁容低音沉道:“朝中事不提也罢,隋兄弟既然不留武馆,我先派人暂为接管,现在人手紧缺,实在没能力送你们去了。”
“哥哥哪儿的话,您照料这么久又打理这么好,弟弟我感激不尽。”
王英点点头站起身,看见其他人还在那儿小声议论,敲敲桌子大声说道:“都别坐这了,赶快回去睡,明日汇合翅木堂增援北塞,匈奴挥兵南下来势汹汹,姚帮主他们守不了多久。”
大伙说笑的脸陡然拉下,一个个唉声叹气出了房门,名元送他们到门口,王英忽然想起一人,当着大伙的面爽朗笑道:“进京路上若遇到困难,你可以去找力木堂堂主,墨文夺与你年龄相仿,你们一定志趣相投。”
名元并不想打扰聚侠帮人,但是哥哥既然说了,还是客气的应了声好,偏北来的时候还挺太平,他们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嘱咐几句多加小心,王英拍拍他肩膀笑道:“朝野疲敝无暇北顾,为国分忧理所应当。”
人走关门熄灯上床,名元翻来覆去睡不着,脑中过着聚侠帮的豪杰们,心里不由自主热血沸腾,敬佩他们英勇侠义,为国为民真乃男儿本色,尤其姚帮主英雄豪迈,比之峰崖帮帮主,真是天壤之别。
只恨自己年少无能,不能一起战场杀敌。浑身燥热出门练功,拔出宝剑来到那熟悉的庭院。
桂树披纱,随风起一缕青烟,月色朦胧,洒一片白雾似乳。剑舞游龙身影如梭,时而寒光闪闪一笔惊鸿长啸,时而浮花片片一轮星影长空。
开剑入了心境,似是与剑对答,领悟苍穹感悟凡生,红形幽幽,剑影森森,用尽平生所学,累到满头是汗。盘膝于地吐纳调息,外练筋骨灵活,内修烈火正气。
微微睁眼,皎月云稀叶落树下,模模糊站着一人,恍如幻梦不辨身处何时,曾见她俏丽容颜,今多了身材妖娆,慌忙起身张口便喊:“若……”一字出口见人惊恐。
卿晓缓步走出,笑着问道:“若什么?”
名元收剑与背,脸似粉染汗如雨下,磕磕绊绊地说:“若……若,若是别人打扰我修练,我刚才就一剑刺过去了。”
“哎呦呦,武学宗师啊,小女子无意惊扰,您大人大量,高抬贵手饶我性命。”
两人相视一笑,名元擦汗傻乐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大师呀大师,我正有一事请教,您何时偷学了我哥哥的脚法?”
“脚法?没有啊。”
“还嘴硬,峰崖帮比武,你使的正是三十六式短脚功。”
“我是无意中看到过一次,情急之下效仿一二,我知错了以后不敢了,您宽宏大量网开一面。”
“我不怪你,我还要教你,学会了整套脚法,路上不怕别人欺负咱们了。但是,你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名元听了咧嘴笑出声,点头如捣蒜。卿晓转身走到石条凳边,坐下招手让他来,名元两步快跑并肩齐坐,听她小声言道:“所有身形脚法,你都记住了?”
“差不多吧,让我慢慢回想,应该能复原。”
卿晓听了面目呆滞,惊讶到张口合不拢,转身看着他心中思量道:“平常人从一学起,没有半年光景,绝记不住三十六种身形变化。这傻子不会说谎,难道他真能一眼记住?”
名元等话等的心急,但见她一双俏眼目光多怪,盯的他浑身发毛,伸手到她眼前晃晃。卿晓立刻转为怒视,抓住手臂狠掐一下,推过去凶巴巴道:“你还学不学!”
名元吃痛哎呦一声,舔着脸笑道:“学啊当然学,师傅您老人家快教我吧。”
卿晓嘴角一撇笑出诡异,伸手又在他肩膀拧一圈,听他喊疼捂嘴笑道:“我有那么老吗!以后别叫我师傅,我只是点化你,学不学得会,就看你悟性了!”
“嗯嗯。”
“既然知道了身形,我再告诉你口诀,你可要用心记住!”
名元板脸不笑绷嘴点头,卿晓一字一字说与他听,而后慢慢解释意思,教完口诀轻声问道:“记住了吗?”
“记不住,这么多字谁能背会!”
“真是个笨蛋,招式那么复杂都能记住,口诀这么简单为什么背不了!小时候我看一遍就能倒背如流。”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读过书,再说你教的这些都是生僻字,写出来我都不认得,更不可能背下来。”
“小时候没机会学,到这了你师傅也没教你吗!”
“我哪有你那种好日子,上有五老爱,下有哥哥疼,琴棋书画样样有人教。”
卿晓听他说得可怜,摇头冷笑道:“好吧,明天我写纸上,一字一字教你一字一字背。从今往后每日习武到亥时,胆敢耍滑头,仔细你的皮!”
声音凶巴巴,飘名元耳朵里筛成了温和,彼此越看越好笑,卿晓起身要走,名元拉住问道:“先别急着走,你哥哥的脚法口诀,你怎么会知道?”
卿晓坐回来,凑耳小声笑道:“小时候我溜进体老屋,翻出来偷看过一次。”
名元伸手点她道:“真是个伶俐鬼,你既然背了下来,有没有告诉过你哥?”
“告诉他?我傻呀,我巴不得他学不会呐。”
两人捂嘴不敢大声笑,聊些闲话不觉天色已晚,名元肚子里藏不住东西,既是一起上路,刚才听帮员说的事,一五一十转告她。
卿晓听后若有所思,说声困了想回去,名元送至西房,两人就此分开。
翌日清晨,往北的队伍早早出发,卿晓躺在若柔床上睡了个懒觉,迷迷糊糊醒听见门口有人练功。打打哈欠伸伸懒腰,推窗一看只名元一人。
“喂!大清早呜呜喳喳,让不让人睡了!”
“大清早?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还睡!”
卿晓探脖子往屋檐外瞧,强光刺眼又缩了回来,穿好衣服推开门,名元站在门口吵道:“换身衣服半个时辰,你套了多少层!”
近些日子天气转暖,卿晓里外只那么一两件,耽误这么会就是洗洗脸涂涂妆,知道他是等急了,也是自己理亏,开心一笑挺过去笑道:“穿多少层,你要不要扒开数一数。”
名元一时接不住这般玩笑,脸红到耳根慌忙扭开视线,边下台阶边催道:“快走吧快走吧。”
卿晓头一回见他害臊,反而觉得十分可爱,一步跳下去搀上胳膊,又故意打趣许多话。
自此两人往东南去,官路宽阔又安全,走了十多天没遇见任何事。
大路青石苔绿,两旁树荫清凉,越是靠近京城反而人越少,往来商运的人应是怕遇见官兵,偶有些许灾民推车行路,卿晓每每见到,总要唉声叹气。
这日正午烈阳高照,两人坐在大树下吃些干粮,听见不远处似有人叫喊,声音微弱像是女声。
名元起身远望,前后可见路尽头,这呼救声从何而来?想是自己听错了,问问卿晓她也有听到。
“你在这等着我去看看。”
“唉……我也去!”卿晓拉住他急言,放下东西两人顺声寻找。
往前走一段没了声响,走错了又折回来,忽有一声高腔喊的是救命,声音刺耳是位姑娘,名元不假思索窜入林中,拔出宝剑循声快跑。
二十步外忽又停下,地上躺着一位老汉,头上破个窟窿,鲜血兀自流淌。卿晓见到吓出惊叫,指着前方喝令快去。
名元握紧宝剑怒从心头起,脚长轻功快步飞去,十步开外见人行凶,一位姑娘被一个壮硕男子压在身下,另一个还在撕扯她的衣服。
“住手!”名元大怒喝止,紧接飞脚踢去。
踹走身上那位,划剑斩向另一位,两男子有些功夫底子,事先又听到他叫嚷,虽是吃了一脚一剑,伤的不重仍能起身。
“光天化日,你们俩竟做出这等龌龊事!”
“哪儿来的小畜生!爷爷爱怎么耍怎么耍!”
“少他妈管闲事!再不滚要你性命!”
……
这边高声叫骂,卿晓匆匆追到,一眼瞧见地上姑娘,衣衫破烂上身赤裸,双臂交叉护胸遮羞,脱下外衣跑过去盖住,看向名元大声怒道:“少跟他们废话!杀了这两个畜生!”
行凶两人毫无畏惧,不仅不怒反而放声大笑,其中一位看到卿晓,吸鼻舔唇一脸猥琐,捅捅另一位□□道:“今儿真是走了桃花运,这个比那个俊多了。”
“没错,瞧那大眼睛水汪汪,小脸蛋嫩的掐出水。”
“结果了那小子,咱弟兄俩……”
名元实在听不下去,骂声恶贼进步飞刺。两个歹徒相继拔出匕首,过上三两招才知不敌,双双手臂受伤,扔下利器撒腿就跑。
“快追!不能放过他们!”
不必卿晓喊,名元踮着脚紧追而去,弟兄俩越跑越踉跄,只恨爹妈少生一条腿,再这样下去非死在他剑下不可。
实在逃脱不得,喊了声分头左右开跑,名元愣了一瞬,只能挑一个追去。
一直到大路上才跺倒人,一剑刺穿他小腿,那人吃痛躺在地上,双手乱摆高喊饶命。
剑抵胸口名元下不去手,啐上一口骂声畜生。卿晓气喘吁吁赶来,指着他大声叫嚷:“怎么跑了一个!愣着干什么杀了他!”
名元脸露凶相,手却颤颤不动,回头看着卿晓轻叹:“你先看着这个,等我把那个抓回来一起报官。”
“报你娘个屁!”卿晓罕见的爆了粗口,一把夺过宝剑,瞪着地上人恶狠狠道,“这种人死不足惜!”
瞅准脖颈伸剑刺去,刹那间砰的一声,长剑脱手卿晓整条手臂发麻。
低头一瞧,地上多支毛笔,抬头张望,不远处慢悠悠跑来两人,瞧不起面貌,声音却如雷打般高喊:“好大胆!光天化日怎敢杀人行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