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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六回。五宝失复得,物归原主(中) ...


  •   追风逐月了一个时辰,始终不见后头有人,名元那只受伤的手,长时间抓缰绳已经勒的染红了巾帕,又听卿晓咳嗽不止,立刻喊停让她歇歇。
      卿晓担忧了一路,身上早已疲乏,逃这么远也差不多了,就此下马找地儿坐下。这里一片荒郊野地,近无水源远无灯火,背后矮山上鸦鸣鬼呼,白月光下阴森恐怖。
      风起萧萧,卿晓又起咳嗽,名元抚背帮她纾解,嘴上无聊玩笑道:“这回称心如意了吧,人家留你你不住,我看你晚上睡哪儿?”
      卿晓瞥一眼躁火,咽口唾沫没搭理他。名元去拿水囊滴水没有,自己同样口渴难耐,前后张望闷声说道:“往前走走吧,说不定有大郡小邑,再不济也能找处山野村家。”
      “你个傻子我真懒得理你,都过了子时,就算有城大门早关了,还找什么山野人家,你去找山野狗熊吧!”
      名元险些笑出鼻涕泡,转悠一圈摊手说道:“你说咋睡?以前你还带着被褥,今儿可啥都没有。”
      卿晓思索一会也没主意,正要说声走,山风骤起背后传来钟铃声,名元兴奋大叫:“山上有寺庙!”
      卿晓捂嘴窃喜,站起身指着他说:“有庙不假,但这声音翠耳,不是钟应该是惊鸟铃。”
      “管它什么灵不灵,上山瞧瞧去。”名元按下她手快言快语,两人牵马上山。
      绕到北侧山门坍塌,顺阶而上,树枝疯长挡了半边路,石有青苔走路粘滑。小心翼翼来到半山腰,平院广阔荒草萋萋,两排参天树枯死多半,迎面是八宝鼓石大斗拱,祥云雕花小卷门,玉门匾上阳刻四个大字——祈缘姻得。
      其下浮雕若有若无,年久失修夜黑不明,所刻人物已然看不出模样,篆刻的对联也是长满绿苔。跨进廊院全是废石堆,再往后走仍是残垣断壁。
      直到最后只剩一房未倒,月光昏昏白石灰灰,梁柱损裂屋顶摇摇欲坠,尤想当年信徒朝拜,香火缭绕烟雾弥漫,如今只剩荒芜。
      “这所求子庙好气派,比我老家那个大多了。”
      “能不能闭上你那臭嘴,不懂就别瞎说!”
      名元笑呵呵猛点头,闭上嘴巴做给她看,卿晓被他滑稽的表情逗乐,指着檐角的风铃让他看。名元故作意味深长哦一长声,迈开大步闯入正门。
      “傻子别去!”
      “怎么了?”
      “庙里住不得!”
      “为什么?”
      “你没听人说过吗,宁睡坟头不睡破庙。”
      “好,你找坟头去睡,我今儿就留这了。”
      卿晓哎一声叫不住他,只好壮胆子跟进去。里头乌漆嘛黑什么也瞧不清,名元却找到了朽木供台,折断成一节节干柴,撤下塑像后的破布,火镰引出火堆,殿内总算光明。
      庙中陈物凌乱,当中一尊泥塑观音,原有金纸拓身,应该是被人刮干净,如今落满灰尘。
      名元添柴加火忙出一身汗,卿晓只顾跪地磕头,双手合十虔诚的小声祷告。
      “行了别拜了,信她有啥用!求神不如求己,你也过来帮忙打扫打扫。”
      卿晓果真跑过来,却是上手拧他耳朵,凝眉怒目低声吼道:“让你傻子乱讲话,菩萨面前你也敢不敬。”
      “好好好,菩萨饶命菩萨饶命!”
      卿晓笑嘻嘻松了手,命他出去把褡裢和包袱拿来,名元回来塞她手里,卿晓开始翻找东西,原是找几样吃的以作供奉。
      名元就火烤暖再不敢言语,看着她忙活自己无所事事,忽而想起玉佩,忙从怀中取出。火光照耀玲珑闪光,纯白透亮里镂雕了一只大蝴蝶,左右翻动蝴蝶亦可扑翅翻飞,玉底刻着一个纯金字,名元当然不认识,实乃一个晴字。
      “真是个好物件!这四边都堵着,怎么刻进去的?”名元惊叹到自言自语。
      但凡他说话卿晓就心烦,扭头一看竟是玉佩,匆匆跑来伸手便抢。名元翻手不给与她玩笑,几番拉扯险些扑入怀,到最后两人同抓玉佩,四手叠成一团。
      “给我快给我!”卿晓心急语急,往自己这边拽来一尺。
      名元复又拉来,几乎脸贴脸看着她笑道:“咱俩玩命似的逃,你就为了这个?要是不告诉我什么东西,今儿真不给了。”
      卿晓低下头抿唇羞怯,先松了手坐到一旁,几经抬眼欲言又止,深吸一口气歪头念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名元听见大眼瞪圆笑脸变无,不再言笑双手恭敬递过去。卿晓接在手里,也同他刚才那样,火中照照翻动看看,笑脸转过来谐戏道:“傻子你怎么哑巴了?难道你不想知道这玉佩什么来历,或者我娘又是何人?”
      “问什么问,你要是知道呀,也不会死皮赖脸跟我去庭南。”
      卿晓听他说的难听,非但不气反而捂嘴大笑,揣好玉佩看着她笑道:“傻归傻,心里倒还清楚,鸟鸣聋写的字你也看到了,三娇伎子跟我娘有莫大的关系,就算你不去,我自己也必去一趟。”
      “其实没必要,寄封书信不就得了。”
      “嗐,夸你算是夸早了,书信里要是愿意告诉我,她们不是早就该找我了。之所以隐瞒这么多年,肯定是为了我的安危着想,所以说……”
      “所以说必须当面问清,明白了,既然顺路,我保证送到。”
      名元向来说到做到,卿晓听了满心欢喜,靠近些刚要说一句,咽回去又改口道:“跟我在一起,少不了会遇见麻烦事,我的身份呀,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什么简单复杂,都是父母生人,你还能比人家多双眼少条腿。”
      卿晓听了双腮酒红两眼莹光,看着他再无话说。名元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走到菩萨像前双手合十,深鞠一礼大声念叨:“菩萨保佑,愿你心想事成。”说完捡起几根大木头,扔火里看向卿晓笑道,“今天有菩萨护着,你可以安心睡了。”
      相视一笑,心暖融融,看着他走出庙宇,卿晓伸手想叫住,低眉愁索又不好意思开口,悄步门口见他并未远离,回来呆了半日,最后昏昏睡下。
      翌日清早喜鸟展歌,卿晓跨门框来到一棵树下,蹲下身推着熟睡的名元笑道:“快起来吧大懒虫,咱们还要赶路呢。”
      名元猛惊坐起身,醒过来就见一张俏脸,心花怒放点头答嗯。两人原路下山,昨晚天黑看不清,此时大变了模样,远山抹黛曲绘屯霞,躍躍茂林绿浓,悠悠芳草袭香。
      心情大好骑马上路,可连走三天越发消沉,往南全是山里绕,非但没什么城邑,村落更是稀少,偶遇几个山民全是言语不通。
      第四日正午,总算出了深山,迎头便是一所大郡,城门楼上写着《岺岩》二字,楼下往来人络绎不绝,城中更是熙攘爆满,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如此入京大城,两人都是头一次进,一双眼怕是不够用,两双腿怕是走不完。两侧牌楼富丽堂皇,往来车轿精美华丽,大姑娘锦缎锦衣,小媳妇穿金戴银,奢华放逸奢靡无度。随便找个酒家也是三层雅楼,长这么大总算明白什么叫见世面。
      两人玩笑着走进去,说这等店都如此,京城怕不是天上宫阙。小伙计笑脸接迎,见两人衣着粗朴,安排楼下草草打发。
      卿晓瞧不惯势利眼,掏出金锭在他眼前晃,说我点的菜这桌子放不下,小二点头哈腰态度大变,笑脸挂上领至三楼。
      吃饭不忘闲聊,卿晓说她多日不曾睡床,今日必须住城中,反正落日还早,先去置办衣服杂用吧。名元心下同意,嘴上尖酸笑话她,往日催急赶路,今也挥霍起来,享受起来。
      酒足饭饱牵马逛街,只进几家店买了一大推,名元心痛钱,言语奚落道:“两匹马也装不了这么多,你再这样下去,还是套车赶马吧。”
      “想得美,我才不跟你同坐一车。”
      “车你坐,我后头跟着跑行了吧。”
      “腿脚好也跟不上,何况你个傻瘸子!”
      ……
      说说笑笑到了东城,一整街全是成衣铺,卿晓逢人打听哪一家最好,抱布的姑娘不愿多搭理,努嘴示意正中一家。
      卿晓牵马走去,名元紧紧跟随,抬头仰望重楼店面,装潢简朴其貌不扬,只那雕花红柱裂有细纹,似有百年之久,上挂黑黑的匾额,金字写着《相看》二字。
      走进去檀香缭绕,一楼全是成卷布匹,采买的姑娘三五成堆,盈盈笑笑好不欢闹。
      名元瞧这里只他一个男子,说句外面等立马跳出去,卿晓搂胳膊强行拽进来,正要开句玩笑,身旁一位姑娘捂鼻呛道:“什么味这么难闻,不会有人揣了只死了耗子吧。”
      原本无人注意,经她一提醒周围姐妹伸鼻轻嗅,顺着味瞥向门口,二人衣着破烂又脏兮兮,所有人指指点点暗笑不止。
      卿晓抬胳膊闻闻自己,说不上香但也无异味,转目名元笑脸训道:“人家说你呢,都一股死耗子味了。”
      名元羞的脸红,退步子笑道:“这些天竟是爬山钻洞,我都快成耗子了。”
      卿晓再一次拉住,四手相握边拽边说:“别走呀耗子精,赶快挑几件衣服,换了你这身耗子皮。”
      两人嬉闹着往里走,全然不顾外人目光。掌柜在柜台里拨着算盘,听见笑声抬眼皮瞧瞧,一见卿晓惊了个口呆,再瞧她走路姿态,立刻离台拐出去,身拘行礼奉承喊道:“贵客临门,欢迎欢迎。”
      所有人掩气息声,卿晓同样目光诧异,松开名元也拘一礼,看着掌柜羞笑问道:“贵客?我这身破烂谈何贵客。”
      掌柜年轻时曾随父亲进过宫,卿晓面貌体格像极了一人,低眉思索难道认错了,抬头仍笑客气回道:“小姐样貌端庄气度不凡,一见便知大富大贵之人。”
      “掌柜会做生意,逢人嘴甜尽说恭维的话,你还当真了不成!”名元偷乐窃语,两根手指捅了捅卿晓腰。
      卿晓翻手打开怒瞪一眼,回头轻笑看着掌柜,回语客气只说自己平常人家。掌柜多言几句样貌夸赞,亲自带领介绍布匹。
      什么香云纱、花素绫,卍纹的瓜子罗,云纹的古香缎,说没几样卿晓已无兴趣,立刻喊停客气说道:“掌柜不必介绍,这些我都知道,咱们这有没有成品衣裳?”
      掌柜笑呵呵还未答话,刚才取笑她的姑娘凑过来摸布,另一手捏着鼻子阴阳怪气道:“既知道还不懂规矩?来这的都老主户,做衣必须先选料。”
      卿晓扭头扫量一眼,看穿着应该是本地的大户小姐,有道是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避免惹事微笑回道:“谢过姐姐提醒,不过今日赶急,来不及量体裁衣,只……”
      “赶时间就去别家店,这里的成品衣,就算合身怕你也买不起。”小姐哼鼻一句,转看掌柜轻笑道,“王掌柜,我定的瓶花图轻绢,近日到货没有?”
      掌柜点头哈腰道声快到,转眼再看卿晓要走,追两步拦下笑道:“小姐留步,成衣全在二楼,随我来随我来。”
      “不必了,你这布料着实一般,想那成品也是做与普通人。”卿晓冷嘲回去,心中怒火撒向掌柜,顺便拐着弯讽刺她人。
      还好掌柜城府深,更知姑娘俩窝火斗气,转回来开怀笑道:“好货当然有,前不久京城深宫从我这定过大件,圣上出事一时无人取。您这身量肯定合适,先由得您挑,以后再做便是。”
      听到深宫二字,所有人耳朵立刻竖起来,嫔妃用品往常见之尤难,如可亲试千载难逢。掌柜伸手礼让,卿晓还未抬步,楼下姑娘一窝哄上二楼。
      伙计们搬抬出来,姑娘小姐你抢我夺争着要。之所以领她们上来,掌柜心里另有打算,圣上驾崩这匹成衣怕是无人来取,三成订金根本回不了本,如若不出必砸手里。
      款式新颖,用料华贵,问问价格自然价值不菲,选中的人只能望而兴叹。留下七七八八讨价还价,刚才的大户小姐此时也低声央求,掌柜分文不让断然拒绝。
      卿晓放声大笑引人注意,轻手点五套嬉笑说道:“这几件姐妹们喜欢,留下给她们我付钱。”
      姑娘们和掌柜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看着她掏出金锭,才知不是说着玩。名元拉胳膊劝止,卿晓推开笑道:“只许你送人,就不许我送人?”
      名元正要辩驳,大户小姐推开他笑道:“妹妹真是好人呀,原谅我刚才……。”
      “唉等等,姐姐我可没说送您,这布料太粗样式老旧,不合您的细皮嫩肉,您还是等您的宝瓶绢吧。”
      姑娘肺气得鼓鼓当当,说不出话只那双怒眼出气,若要争面买下来,可今儿又没带那么多钱,撂下手中衣服转看丫鬟,闷出一个走字转步下楼。
      “慢走不送。”卿晓再加酸讽,总算出了恶气。
      名元在旁碎碎念念,卿晓这才想起给他买衣,叫来掌柜忙问他可有男装。掌柜点头应有,卿晓让他只拿最贵的来试。
      长时间练功肌肉匀称,外加他肩宽个高胸脯横阔,穿上好衣服更加得体,身躯凛凛相貌堂堂,少年英俊风度翩翩。
      试衣的姑娘全围过来看,情怯怯怦然心跳,卿晓也不自觉娇羞脸热,轻手系束带帮他拿主意。
      这身不错再试一件,名元旋转身子问她可好,卿晓摆手让他多走两步。前后退步瘸腿跛脚,卿晓点头嘲笑,又摇头叹息,一脸嫌弃仍是付了钱。
      “别只顾给我买,刚才那套红好看,你穿上让我也瞧瞧。”
      “算了,我带的衣服多,用不着添。”
      “你要是不买,我也不要了。”
      卿晓半捂红扑扑的笑脸应了声好,掏出身上的东西塞给他,要来红衣里屋更换。
      掌柜走到名元正脸与他闲聊,无意间瞧见手上玉佩,尊呼一声公子,可否赏脸观瞧。
      名元一脸得意伸手便给,顺便问他玉佩何字。掌柜看到金字额头窜汗,至于他问什么根本没听到,猛然惊醒抬头问话:“这玉佩是何来处?”
      “是何来处?非偷非抢生母留的。”
      “你是何人?与她可有血缘亲?”
      名元摇了摇头,抢来玉佩疑眉问道:“你问这些什么意思?这玉佩你见过?”
      掌柜先不答话,唤来伙计催促去取,再想解释卿晓从试衣间走出来,掌柜立刻跪地磕头,两人同去搀扶问他怎么了。
      周围有人不便直说,关门逐客请上三楼,名元跟着只上一半,卿晓拦住让他楼下等。
      伙计们伺候好吃喝,名元喝到第四盏茶,总算等人下来。问什么话卿晓都不答,行礼辞别掌柜,两人牵马上路。
      “刚才你们楼上说什么了?神神叨叨的也不告诉我。”
      卿晓酒窝乍现笑的香甜,解开包裹递给他一套衣裙,名元不知什么材质,摸上去柔软顺滑,其上花纹也不知怎么称呼,绿莹莹的像是孔雀羽毛,反光耀眼煞是好看。
      卿晓看他瞧不出所以然,指了指里衬金字,名元见了仍是摇头。
      “算了,点到这你都看不出来,给你说你也不明白。”
      “你不说我当然不明白。”
      卿晓抢过衣服小心翼翼叠好,看着天边说道:“时候不早赶快找地方住,今晚咱们吃好睡好,顺便呀开水浇老鼠,让你好好退层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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