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的钗头凤》为文者

1、第一章 等我来接你

　　怪只怪爱得太早了，在不懂爱的年纪就交付了一颗完整的心。
　　那年，也是寻常的某一天，爹爹告诉我过几日有个表哥要来家里玩儿。我可高兴坏了，作为家里的独女，那时的我很难有年纪相仿的小伙伴，阿娘说女子是不能出去抛头露面的，所以我也不能常出去玩。我时常疑惑——为何女子的生活就这般无聊，除了学规矩就是做女红。于是，为了打发这么多的无聊时间，我就开始看杂书，都是些痴男怨女的桥段，虽俗气，却也引人入胜。但是好景不长，我收藏的宝贝被爹爹发现了，爹爹大发雷霆，若不是娘拦着，我可就得挨打了。
　　我听阿娘对爹爹说，咱家就只有这一个孩子，没有玩伴，平日里确实孤单了些。既然婉儿喜欢看书，不如就给婉儿请个先生，也免去她偷着看杂书，误了德行。爹爹思索了一会儿说：“也好，我婉儿从小就聪颖过人，切莫委屈了她这份天赋。”于是我便开始了如男子一般学习起诗词歌赋。但这世道都把“女子无才便是德”奉为真理。即便我想跨出这院门，去和隔壁府的小孩儿赛赛诗也不行。我又疑惑了——为何女子的生活这般无聊。
　　所以当我知道有个小哥哥，要来咱家小住一阵的时候，简直欣喜若狂，但是我不能表露，阿娘说女子要矜持才好。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期待，期待那个爹爹口中地表哥快点到来。
　　那天看起来是个好日子，阳光明媚的。他就踏着这春光闯入了我的世界，从此我的日子再不无趣，喜怒皆系于一人。
　　我们赛诗，作词。他总是夸我别出心裁，而我也钦佩他的词风豪迈。
　　在父母们出游的日子里，他称病留于府中竟是为了带我去市集瞧瞧。他拿出准备好的男装，让我换上，带我出逃。我的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然而却没法松开那紧紧握着我的手掌。我不知是怎么混出来的，懵懵懂懂跟着前面那背影就来到了另一方天地。没有四角的屋檐画出的天地。耳边是经久不绝的各路吆喝声。以前我随爹爹和阿娘一起也逛过市集，却没有发现市集是这般热闹，仿佛整个人都被这人间烟火点燃了。
　　表哥带我尝了好多平日阿娘不让我吃的东西，现在想来什么味儿，我已经不记得了，但印象中，那可是人间绝味。他嘴里含着蜜饯，手指着一个被挂得高高的面具。对我说：“你瞧，那面具好看不？”我望着那面具，不假思索地说：“好看，那是仙女吧？”他笑嘻嘻地道：“你要是觉得好看，我买来送于你可好？”我望着摊位上的面具，仔细逡巡了一遍，确实再找不出比这更好看的了，刚要说好就听摊主开口说到：“两位小公子好眼力呀，这可是我花了好功夫才做好的织女面具，这条街绝对找不到比它更好的了，买来送给心上人，她指定喜欢。”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此刻的我是男装。我偷眼斜看了一眼表哥，瞥见了一抹浅浅的红，上了他的面庞，耳垂。不知为何，心开始狂跳，我慌忙说：“不要了，不要了，这织女牛郎的故事虽美，却分外伤感，表哥我们走吧。”
　　我拖着他的衣袖匆匆踏上了回家的路，为了掩饰心中的兵荒马乱我尽扯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什么爹爹和阿娘可能快回来了、今天的枣糕真甜等等”
　　但他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嗯嗯啊啊地回答了便不再开口。两个人的静谧让热闹的吆喝声也被拉远了，回家的路好像长到走不完。然后我听他开口了：“婉儿。”
　　我答了句嗯，却不敢回头看他，好像这一回头就有什么心情会破壳而出。他便停下了脚步，郑重地说:“婉儿，我和阿娘明天就走了。”我猛地一回头，对上了对面的眼神，不舍中带着些湿气，娘说女子要矜持，要喜怒不形于色，我稳了稳心神，自以为淡定地答道：“也是，表哥来了也有些日子了，想必家中十分想念，是该回去了。”一股酸涩莫名涌上心头。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他皱着眉问道
　　“啊？”我不解
　　“果然，还是个小姑娘啊。”他似是无奈地说，转而又笑了起来。我好像明白了他想说什么，又好像不懂。还是懵懵懂懂中，我跟着他回了家。
　　第二日，看着来往的仆从收拾行李，我想着他果真要跟着姑母走。心下是有些许不舍得，想着自己又要回到那本该属于女子的无聊生活了。离别之际，趁父母道别的空隙，他拉着我，在我耳边悄悄说了句：“等着，等我来接你。”
　　“啊？”我还是以一句疑问回复了他，他没有解释，转身蹬上了车。我好像懂他想说什么，又好像一点儿也不明白，懵懵懂懂地过回了我的无聊日子。
　　然而生活好像因为他曾经的出现而多了一些乐趣，比如自他离开后那每个一月的书信，比如那随着书信被带过来的小物件，比如那个不知他什么时候托人弄来的“织女面具”。
　　其实不止书信，因为父母的关系好，所以我们也会相隔一年半载见上一面，只是再也没有机会如从前一般毫无顾忌地玩耍了。随着年纪的增长，男女大防，便成为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一条线。我们隔着这条线，在人前仿佛多看一眼便是越了矩。满腔的才华和知己难酬的愤懑只能靠书信维持。然而我的生活再也不是了无乐趣的了，我觉得这也很好。
　　直到我18岁的时候，爹爹再也留不住我了。家中只我一个独女，爹爹舍不得打，阿娘舍不得骂，生怕我受一点委屈，于是从我及笄到18岁，我的婚事总是悬而未决。到如今，家里的门槛都快被媒人踏破了，不是这家略有才名的公子托来的、就是那家的有势的通判。阿娘好像都很满意，又好像都不满意，家世才名虽好，但不知对婉儿怎么样？人品如何？直到收到了一封表哥的来信和随信送来的钗头凤，但这次不是小厮送来的，而是媒婆。
　　阿娘和爹爹商量着，虽然表哥没有功名，但为人颇孝顺，与我又有打小的情谊，定待我不差，便欣然同意了这门婚事。
　　两个月之后，我被大红花轿抬进了陆府的大门。那天，他吃醉了，我听他痴痴笑着掀起了我的盖头。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和当年我偷偷瞥见的那张眼角眉梢都泛红的脸一样，让我小鹿乱撞。只是这脸的棱角比六年前更坚毅了，五官更挺拔了。我想也许当年，在回家的路上，那场只属于我自己的兵荒马乱中，我就爱上了这个人。
　　我看着他的胸膛慢慢靠近，听他附在我耳边轻声说：“等着，等着我来接你，我守诺了。”

作者有话说

　　哎，如果故事就到这里的话，他们应该会很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