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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廖公子他为何这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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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花俊英叹着气送出府的廖既明烧了符,万老板接他回来,又恭恭敬敬地送走他。
廖既明憋着一肚子的气拐到隔壁的摘星楼。
摘星楼是廖既明接触家里生意以后干的第一件大事,接着就不让接触了。
聚集天下能工巧匠,一口气起了七层高楼,再提及他日常用度,远在千里之外被谏臣耳提面命当贤君的帝王都要馋哭了。
这摘星楼平日里只开放六层以下,只有他宴宾客的时候才会开第七层。
能被他宴请是风流名士,可谓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有些为官的哪怕权势滔天也未必能成为其座上宾。
能和廖既明说上几句话就算是个名士了,若是能被廖既明请去喝茶,那是名士中的名士,若是被廖既明请去摘星楼喝过茶,那便是举世惊尘绝艳之才了。
不得志的才子的诗作有时要靠戏子伶人传唱,才能传世,但若是被请到摘星楼里作诗一首,可能其诗作隔几天就会出现在京都皇帝案前。
因为廖既明的脾气就是不肯分一点眼光给俗人,他能称赞的名士便是真名士了。
加上其母家的财力和父亲的身份,那在富庶的殷陵是风光无两的人物。
除了在年幼时因为不知道生父,被街坊邻居的孩子围着喊野种之外,他倒是过得也算快乐。
之后他娘就总把他带在身边,他都没什么朋友,来了个表哥又和娘一样人来疯,他就越发变得孤僻。
性格冷,擅长丹青,以他的才气和财力,年纪轻轻就被殷陵人捧成了“谪仙”。
而其生父俞方乾,听闻就是放弃掌门之位也要认这个儿子。
掌门之位最后也是到了他手里,他就亲自把儿子接上了宣明宗。
只是他住进了宣明宗,又不肯入宣明宗的弟子籍,跟避暑似的,待上一阵,又回家窝着。
外祖家对他也是宠爱得不得了,说他是个娇娇儿,还真不是人在戏谑。
殷陵人也有看不上他的,嫌他排场大,嫌他爱摆架子,暗地里却也没少模仿过他的穿衣举止,谁让殷陵城少女最想嫁的人就是廖既明。
眼下这冰山美人甩着袖子气冲冲地进了门,给廖既明的兰花浇水修剪枝叶的管家第一眼还没认出来,第二眼就差点把那花苞剪下来了。
他哪见过公子不打招呼走路来这?动作幅度那么大,表情也崩的不成样子。
“公子?”
廖既明看着老管家,有些心酸。
当时他被弄到魔界,听说看着他长大的老管家到处活动,还指望靠钱能把他弄出去。
在听说他被迫委身与魔君戚巡,外祖更是当场气死,管家又是花了天大的价钱去寻散修救人。
乱世之中,谁稀罕那点钱,更何况还是去魔界魔君手里抢人。
而听当时在戚巡手下活动的万盛钱庄的人讲,老管家既要管理他家的财产,又要担心他,忙来忙去病倒了。
死的时候是个远房的侄子花钱买了口薄棺材,而他咽气前还在说这事,说什么对不起老爷,对不起小姐。
死不瞑目。
可是这些都是在很久以后才知道的,戚巡不知道是有意瞒着,还是真的不知情,一点消息也没透露给他。
廖既明想起老管家有时候也会板着脸和他讲话,但是大部分的时间也是对他极好的。
与其说是仆人,其实更像自己的舅舅。
“秦叔。”廖既明抓着他的袖子,有些哽咽。
他被困在魔界戚巡的身边十年,期间尽管戚巡对他还是不错,但是几乎隔绝和外界的消息。
他在长久的相处中渐渐喜欢戚巡,又听到殷陵城破了,宣明宗掌门走火入魔,功力尽毁,死不瞑目。
他恨毒了隐瞒这些消息的戚巡,相互折磨不休,又在长久的相处中渐渐能接受戚巡,甚至把他当成唯一能亲近的人,然后他就死了。
眼下重来一次,他完全没把握能不能借他微弱的能力改变历史,是否能保护这些他所珍视的人。
他只有在贫嘴、臭美、消遣上有所建树,其他却是什么都不行了。
他真的好怕再经历一遍。
“公子,公子,你这是怎么了?”老管家扶着张嘴却不讲话,眼神涣散的公子,急的不行。
再看看公子的穿着,玉冠歪了,发丝凌乱,衣服也是皱的,再看看鞋子,公子穿的是什么鞋啊,沾了那么多灰!
“公子,你怎么来的?怎么一点信都没有?上个月出了那么大的事,我也没能赶到宣明宗去,想着等你好就赶过去看你。
那传信的朱鸟我一直在好好看着呢,你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就来了?”
老管家看着他又是一串问题。
廖既明收敛表情,“骑马来的。”
“哎呀,公子,宣明宗到这这么远的路,你一个人骑马来的?”
“嗯。”
“我的祖宗哟,你这病才好吧,你就骑马来的,没有新找仆从吗?”
廖既明反过来安抚老管家,“秦叔,没事,就是想你和外公、表哥,就赶来了。”
老管家站直身子,上上下下再瞧了一遍,叹了口气。
才道:“那先给公子安排沐浴好吗?”
“好。”
廖既明在雅阁里歇了半刻,等他走进浴池时,才想起自己曾变态的沐浴习惯。
一间水汽氤氲的屋子里,一缸一缸的莲花摆放在两侧,十几个妙龄少女,赤足站立在浴池四周。
每个人手里分别端着一块精致的红木托盘,里面放着干净的衣裳,巾帕,皂角,香油,茶水,扇子,时令瓜果,甚至还有一个是端着拂尘。
在离浴池不远处竖起一扇屏风,其后还有人跪坐在一方红木做的案前弹琴,一旁香炉细烟袅袅升起。
侍女衣衫轻薄,身姿曼妙,浴池内烟雾缭绕,琴声阵阵,一时不知道是进了浴池还是不小心走到仙境。
廖既明一进来,就有两个少女上前宽衣。
以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没什么,在戚巡那待久了,他对于他人靠近自己的衣领,衣带就分外敏感。
忙在侍女的手碰到自己前,捂住领子,“我自己来。”
两人也不争执,垂手温顺地退到两侧,站定,宛如两尊雕像。
“你们放下东西也出去吧。”廖既明对着那些端盘子的女子们说道。
自己亲自宽衣也就算了,眼下都不要人在身边伺候沐浴?
一群仙子似的少女看着廖既明,似乎有些错愕。
“都出去。”
看着她们傻站着,廖既明对着她们摆摆手。
又转过来对着屏风后的人说:“你也出去。”
几个人犯着懵就出去了,管家火急火燎地把他们叫过来服侍公子,怎么公子又不要人近身伺候?
特别是这个老琴师,他酒足饭饱睡的正香,就是被老管家拖着来的。
他本来也是个风流人物,就爱摆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款,但是知音没遇上,就他这驴脾气把能得罪的达官贵人得罪了个遍,最后落到卖艺的地步。
摘星楼倒是个风清朗月的地方,好吃好喝伺候着他。
原是在宴会上和那些个附庸风雅的名人弹上一曲,后来发现这摘星楼的主人有个癖好,就是干什么事都要有乐器伴奏,爬山要箜篌,坐马车出行要听琴,坐个船要萧要笛,甚至在沐浴时也要听琴。
老琴师原是一百个不愿意,但是还得吃饭,再看看这公子沐浴的排场,十几个少女拥立四周,衣服凉快的不行,铁定要聚众行秽乱之事,他拔腿要走。
转身之后又想到在摘星楼日子过得好,但是该攒的银子一分也没攒下。
他又灰溜溜地回去在屏风后坐下。
这个廖公子沐浴时安安静静的,浴池里有特制的药草,香炉里焚烧的是宣明宗特意给这个掌门儿子调的奇香。
他这弹了一阵琴,顿觉心情舒畅,在水汽里筋骨舒展开来,就是去厨房偷点糕点,都能在厨娘发现后矫健地逃开。
老琴师咂咂嘴,公子在宣明宗好一阵,他既没能吃席,又没能进去蹭点他沐浴的药气。
可惜。可惜。
可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居然不要人伺候?也不要听琴?
老琴师耸耸肩,可惜,可惜。
等所有人都出去以后,廖既明看着白玉铺作砖,丝绸为席,金器做家具的浴池。
这还只是他穷奢极欲的一部分,想想在摘星楼七层的宴席,突发奇想登高时铺张的陈设,更别提他日常一应用度。
扶额,哀民生之多艰。
幸亏他不是个帝王。
简单洗过澡,廖既明甫一出门又见门口一排仙子似的仆从,端茶的,端时令瓜果的,端拂尘的,端笛子的,端扇盒的。
等着帝王临幸的宫嫔似的陈列在跟前。
廖既明看着有些头疼,习惯性地拿过扇子。
坊间都传廖既明离不得这三样:温婉的仆从,弹琴的董铭,以及扇子。
这位廖公子对扇子似乎有种疯狂的收藏癖好,夏天天热了要扇,冬天寒风萧瑟,他就是烤着炉火也要扇。
别人有书房,琴室,他便有间持扇斋,专门放他的宝贝扇子。
他洗完澡,老管家又来了,“公子,传膳吗?”
廖既明想起自己跟帝王似的排场,忙拉住管家,“秦叔,回府吃吧。”
“那我让他们去套车。”
“秦叔,我跟您一道,坐你的马车好了。”
不然他可能又再现仙人下凡巡街似的场景了。
要回首前世,他当真是想把自己的脑子挖开看看,这个似乎只有装饰作用的脑袋里面,除了夸张的风花雪月之外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