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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就算在梦里,她也还爱着 ...

  •   周助守在病床旁,床上躺着的人脸色苍白,嘴唇也没了血色,有那么一瞬间,周助觉得温弦是童话里的睡美人,需要王子的吻才能苏醒。
      回想刚才,温弦的力气像是忽然被抽干了一样,自以为抓得很紧的衣服不过只是手指在周助的衣服上滑落,事发突然,周助大脑还未做出反应,只听“咚”地一声,周助感觉自己所站的地面震了一下,温弦像一朵被遗忘的玫瑰,孤零零地倒在水泥地上。
      温弦睁开眼时,天花板上的白色顶灯差点要了她最引以为豪的眼睛,她下意识用手腕附在眼睛上,虽然她的身体很虚弱,但吐槽是不分时候的:“这什么鬼设计啊,老实说,你们弄瞎了多少人?”
      校医是一名三十来岁的女性,身材匀称,目测身高165左右,一头清爽的茶色短发,头发微卷,刘海偏向右方,刚好遮住了眉毛,她穿着白大褂走到温弦跟前,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她的声音很轻和:“目前还没有人瞎,不过你可能会成为第一个。”
      温弦适应了光线,慢慢把手挪开,她打量起这位语气温和的医生。圆圆的脸蛋,单眼皮,不知是工作要求还是性格如此,她未施粉黛,皮肤白皙,眼睛下有些许斑点,但不影响她的女性魅力。温弦对这个医生莫名生起了一种亲切感,也许是因为她看向自己的时候,和秦素一样,眼睛里都带着一种关切的情绪,那是从温庭钰的眼里找不出来的东西。
      温弦问道:“我是不是又低血糖了?”
      女医生不答反问:“你多久没吃饭了?”
      吃饭?温弦差点把这事给忘了,中午她因为身体不适没有食欲,后来到了学校,忙着开学事宜,以及和陈海棠斗智斗勇,吃饭什么的早都被她抛之脑后了。
      温弦有气无力道:“只吃了早饭。”
      女医生轻蹙着眉,打量着温弦偏瘦的身材,问道:“你经常晕倒吗?”
      温弦摇了摇头:“其实还好,平时会有点眩晕,吃点甜的就好了,晕倒这是第一次。”
      说着温弦感觉后脑勺一阵疼痛,她用手摸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是垫在脑袋下面的冰袋,她顺着冰袋往上摸,后脑勺鼓起了一个硬硬的包块,周助见真相败露了,只得带着歉意的笑道:“对不起呀温弦,你晕倒的时候也没个提示,我没来得及拉住你。”
      “怎么提示,在我脑袋上安一个警灯吗,要晕倒的时候它就亮一下。”温弦不爽地揉了揉后脑勺,她每次生气的时候小嘴就会噘得老高,季布总说这嘴都可以挂些东西了,他也确实将满满当当的购物袋挂在了温弦的嘴上,结局当然难逃一顿暴打。
      女医生被温弦的样子逗笑了,她咧着嘴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法令纹在这个时候加深了些,但她毫不在意。温弦别过头不再看周助,嘴里念叨着:“同学情谊淡薄啊!”
      “下次,下次我一定扶住你。”周助信誓旦旦道。
      “别,我晕一次就够了。”温弦闷声道。
      “也不一定,你没听过一回生,二回熟吗?”
      “周助你给我滚出去!”
      两人的对话真是好玩,女医生一边笑一边把温热的葡萄糖水递给温弦,说:“本来想给你打点滴的,不过送你来的这位同学说你要是醒来看见自己手上多了一根针,指不定什么反应。所以我调了点葡萄糖水,刚才你昏迷的时候我已经喂过你一次了,你起来再喝点。”
      温弦双手撑着床的边缘,想坐起身来,周助忙去扶她,却被她无情地甩开了,她横了周助一眼,自顾自地拿过纸杯,温热的温度透过手心穿透进她冰凉的身体,她慢吞吞地喝着糖水。
      周助是第一次被女生这么粗鲁的对待,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女医生见了,觉得他甚是可怜,决定帮着说几句话:“这位同学把你背来的时候满头大汗,可焦急了。”
      温弦头也不抬道:“他是怕我出点什么事,以后赖上他。”
      被戳破心思的周助憨笑着挠了挠后脑勺,打着哈哈道:“主要还是同学情谊深厚。”
      温弦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女医生说:“我刚才检查了下你的鼻子,鼻膜没有磨损,鼻骨也完好,血已经止住了,问题不大,这个冰袋你带回去,前两天敷一下你后脑勺的肿块,后面几天用毛巾热敷,肿块很快就消了。”
      温弦喝完糖水,将纸杯递给女医生,女医生说:“那你们快回去吧,一日三餐要规律,不然真像你同学说的要‘二回熟’了。”
      温弦点了点头,穿好鞋子,和医生道谢后自顾自走出了校医室,周助紧跟在后,喊道:“你走慢点,毕竟你脑袋有包!”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温弦提高了一倍的分贝反唇相讥:“你脑袋才有包,你全家脑袋都有包!”
      温弦举起手正准备一巴掌打在周助身上时,她发现自己的掌心白净如初,再看另一只手也是如此,刚才满手的血污都不见了,她不禁愣住,悬在空中的手迟迟未落下。
      周助笑道:“你昏迷的时候我用湿毛巾都给你擦干净了,小提琴家的手怎么能脏兮兮的呢,对吧?”
      温弦没有答话,只是将周助手里的琴盒夺了过来。
      一旦被血污沾染,怎么还会干净?
      周助今天已经在温弦身上碰了两次灰了,见怪不怪,他双手插进裤子口袋里,柔声说:“走吧,带你去吃饭。”
      温弦看也不看周助一眼,语气冷冰冰地道:“不用,咱们又不熟,今天欠你的人情我会还的。”
      “怎么还,帮我打一架?”
      温弦上下打量起周助来,他的骨架在男生里不算大的,所以无论经过多少的体能训练他都能维持刚刚好的样子,穿上衣服会给人瘦弱的感觉。温弦一本正经道:“要是有人欺负你,你知会我一声就是。”
      这女生还真是想做一代女侠呀,周助嘴角抽搐了几下,说:“那也不必。”
      “随你。”温弦看了看手表,临近十点了,温弦说,“那我先走了。”
      温弦头也不回地往校门方向走,毕竟两人第一天才认识,周助也不是爱管闲事的人,所以目送温弦走远后他转身往自己宿舍方向走去。
      今晚的宿舍一定很热闹。
      温弦是第一次来到这间出租屋。之前决定租这套老旧的屋子时,温弦就请了设计师旧屋大改造,墙纸、家具、布局都是根据温弦的审美来的。
      屋子的空间不大,只有五十平米。附近这几栋楼原本是教师公寓,一个屋子住一个人,后来很少有老师住这儿了,房东便以便宜的价格租给不想住寝的学生们。温弦的邻居是一个玩音乐的男生,因为晚上常去酒吧驻唱,回寝不方便,所以在这里租了房。
      温弦刚开始看到这屋子的出租照片时脑袋一阵麻。墙是最基本的白墙,没有刷漆,也没有墙纸装饰,客厅就一张雕刻花纹的深色木沙发和同系列的茶几,不管是大门还是屋里的几扇门都是很老旧的防盗门款式,锁都生锈了,屋里有开放式厨房,一个卫生间,和一间卧室,空间都不大,装修粗糙,温弦真不知道上一个人是怎么在那里生活了那么久。
      一个暑假的时间,温弦都在和设计师商量房租改造的诸多事宜,最终才有了这焕然一新的模样。
      大门换成了当下最新款的防盗门,进门铺着一张深灰色的地毯,鞋柜一高一矮,两个都在进门的右手边,矮的离门更近,方便坐着换鞋,里面放的是温弦平时穿的休闲鞋和一双女士拖鞋,高的鞋柜则用来放各种款式的靴子。矮的鞋柜上方有一个门灯的开关,温弦一回来就会把灯打开。
      她怕黑。
      由于温弦不用厨房,所以温弦的设计师将走廊的宽处扩大了,再往里几步门的右手边是卫生间,卫生间的空间也扩大了,门是白色的,里面是用浅灰色大理石花纹的瓷砖装饰墙面和地面,洗手台是白色的大理石铺面,下面的柜子是米白色大理石,洗手盆台前有一张米棕色的防滑毯,上面是抽象的人物线条,洗衣机和洗手盆相连,洗衣机上面用洗手盆同样的材料制作的一个置物台,置物台的顶方是原木色的置物柜,放置着温弦的各类香熏、沐浴露等私人物品。中间有一张灰色的浴帘,浴帘后是一座白瓷浴缸。马桶是智能马桶,家里唯一的镜子是在洗手台那儿,圆形镜面,周边发着暖黄的光。
      温弦把卧室和客厅打通,用毛玻璃为主要材料作两扇黑框方格的推拉门,将空间一分为二。沙发已经被换成了鹅黄色真皮沙发,沙发上有两个米白色的棉绒抱枕,沙发的后边是排列自由的照片墙,每一张照片比例相同,用彩色磁铁贴附在墙面上。温弦细心地把那些照片标注了日期,用潦草的笔记写上了自己在摄影圈的名字:Sky。
      只有一张,她什么都没有写,那张照片在最中间的位置。那是温弦与冰谛队的合照,也是她留下的唯一一张和季布的合照。
      那是在总决赛的网球馆里,彩带纷飞,冰谛的球员们笑的很开心,周杰川还踮着脚冲镜头招手,嘴角都快咧到耳朵边了。温弦和季布被簇拥在中间,季布一只手高举着奖杯,另一只手紧握着温弦的手,温弦的头上有几根残留的彩带,她笑容灿烂,小鸟依人般将头倚靠在季布的肩膀上。
      温弦记得队员们看了照片后都说他们俩像是去拍证件照的,正好那天,他们俩穿的都是白衣服。
      温弦的浅蓝色行李箱被规整地放在卧室门口,她换好拖鞋后将家里所有的灯打开,长叹了一口气后,她踱步到箱子面前。
      纯白的墙纸贯通了两个空间,温弦的房间没有太多装饰,除了质感高级的原木色衣柜外,就是一张侧对阳光的梳妆台,床单是复古撞色系的。
      这些东西一个星期前温家就派人整理好了,温弦只需将衣物放进衣柜里即可,这并不是很难的搬家体验。
      放眼望去,整个房间干净整洁,却又点空旷,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温弦瞟了一眼客厅上空无一物的茶几,心里想着还是让庄园里的人像往常一样送一捧新鲜的玫瑰来吧,顺便带个花瓶。
      温弦打开箱子,里面是满满当当的衣服,有居家服、便服、礼服等,她一个星期有四天要住这里,平日温庭钰会拉着她见些朋友,衣服多备点总是没错的。
      温弦一件一件将衣物规整地挂在衣柜里,箱子里的东西越来越少,快见底的时候温弦愣住了,那是一款长方形的MP4,屏幕占全体面积很大,只留了点细寨的边缘,磨砂质感,这是去年生日的时候父亲杨焕送给她的。通体白色,恰巧赠送的保护皮套是天蓝色的,正是温弦喜欢的。
      温弦蹲下身,打开皮套,机身后面卡着一张照片,尺寸和MP4刚好一样。照片里的男生有着精致的骨相,哪怕只是一张侧脸,足以让温弦心悦了好久。
      温弦有一个小众爱好,就是摄影。虽然温庭钰反对了很多次,但在杨焕和温之重的维护下这个爱好幸存了下来。开学没几天,温弦因出众的相貌和身世在冰谛的校园论坛里就掀起了不小的风波,而跟她同样在风云榜上的是一位男生,名叫季布。
      季布模样俊郎,身材高大,皮肤白皙无暇,一双黑亮细长的眼睛竟比女生还要美上几分,他刚入校园,就吸睛无数。冰谛的学生们在论坛里疯狂活跃,竟然有人发起了校草校花的投票,温弦和季布不费吹灰之力之力就稳待在榜一。
      温弦对这种身外之物向来没兴趣,当时杨焕给她买了一台新相机,兴趣盎然,走哪儿都随身携带,看到好看的事物她就会按下快门。
      那天温弦恰巧来到操场,拍摄天空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网球场在外挤满了人,大多是女生,无论是高是矮,是美是丑,她们的眼里都有同样的东西。
      爱慕。
      温弦有些好奇,朝网球场走了过去。只见一个身穿白黑相间运动服的男生背对着门口,而面对他的是网球队的一波老队员,为首的壮汉应该是队长,他粗声粗气道:“季布,你别以为你在你那所破高中赢了几场球,小有名气,就来冰谛耀武扬威!”
      原来是季布!
      温弦从未上过论坛,所以没有见过季布的模样,她只知道这个人和自己的名气一样大,校花和校草两人各得一样,温弦瞬间对这个人起了满满的好奇心,她绕着球场走,最后来到了球场的右边,因为那里杂草丛生,所以围观的人很少,温弦倒能图个清净。
      那是温弦做的最后悔的决定,如果当初她没有那么多好奇心,故事的发展会不会不一样?
      温弦至今都清晰地记得见季布时的场景。那个男生腰杆挺得笔直,双脚有力地踩着地面,就算对方的人在身上推推搡搡,他也能像大树一样巍然不动。那对眼睛像琉璃一般清透,盛满了对那群老队员的不屑。他的五官像刀刻般立体,薄薄的嘴唇勾勒出一条斜向上的弧度,他双手揣进裤兜里,语气傲慢道:“冰谛本应该是王者待的地方,你们就是一群没用的废物,我不在的这些年冠军都送给了青学,你身为队长,有什么资格冲我嚷嚷?”
      语速不疾不徐,吐词清晰,他像是要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冰谛现在的这支网球队有多么没用。
      队长身旁的一个老队员不满道:“你算老几,你以为你打赢我们其中一个队员就了不起啦?”
      季布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笑,他说:“你错了,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打败一个人,而是你们每一个人,重新组建网球队,由我带领,冠军将会留在冰谛。”
      球场里的人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每一个人都在放声狂笑,笑声刺耳,季布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在这些愚蠢的笑声里,众目睽睽之下,季布依旧站的笔直,他对未知无所畏惧,就像一个孤独而勇敢的王。
      那是第一次季布留给温弦的印象。他身上的高贵之气,他的一腔孤勇,他的绝美容貌,倘若生在古代,他必定会利剑在手,身披铠甲,杀出属于自己的一条血路来。
      温弦忍不住拿起相机拍下了他,哪怕只是一张侧颜,那也是温弦拍的第一张人像,是连季布都不知道的照片。
      温弦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有关季布的东西都被温庭钰丢了,这张照片和墙上挂着的合照是温弦东躲西藏才留下来的。
      那个暑假,她流了好多眼泪。
      温弦的胸口突然隐隐作痛,她下意识捂住了心口,那张照片紧紧地贴着她的衣服,如果照片有灵性,一定会听到她不规律的心跳声。
      温弦的脸瞬间变得苍白,她靠着衣柜坐下,眼泪如泉水般涌了出来,从头皮到脚底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发麻,她就像忽然被人扼住了脖颈,无法呼吸。
      它来了。
      那个无形的恶魔,总是能在黑夜中毫无痕迹地吞噬着温弦,温弦的心底冒出许多呐喊的声音,都被它狠狠压住,不会有人来救温弦,这是它和温弦的战役。
      它在笑,笑着看温弦在黑暗里挣扎。
      温弦青筋暴起,双手在身上胡乱地抓挠,她想逮住藏在身体里的那个恶魔,从头皮到脚底,每一处都被温弦挠出了印子,可她什么都没有抓到。
      她大口喘着气,手握成拳头不停地击打心脏,干裂的嘴唇被她咬出了血,她的眼泪流进了脖颈,冰凉的触感遍布全身。
      明明药瓶就在离温弦几步远的箱子里,温弦却怎么也伸不出手。
      最后,她起身进了卫生间。
      温弦把洗手池的水龙头开到最大,将池子的出水口堵住,很快,池子里盛满了水。
      等待水满的期间,温弦没有抬头看那面干净的镜子,她低着头,双手颤抖地在脖颈处抓挠,现在的她比任何时候都需要痛感,因为她比任何时候都绝望,她知道这个时候她应该去哪儿才能解脱。
      水满之后温弦想也没有想脸就往里钻。
      水龙头一直是开着的,水溢到了地面上,温弦却什么也听不见。
      悄无声息地,她用沉默和生命告别。
      温弦得了一种怪病,医学上称它为抑郁症,可是这种病的诊断书和别的病不一样,上面没有坏死的细胞,没有病变的细菌,甚至没有书面的证明。它就存活于温弦的体内,随时爆发,它和其他病不同的还有一样,其他病是治疗无效死亡,这个病是要你自己杀死自己。
      温弦无法用言语表明自己的痛苦,她确诊后曾和好友们提起过,她们却当温弦在开玩笑,温弦记得其中一个人说:“你有社交牛逼症我信,抑郁症怎么可能?比起你,我更容易抑郁好嘛。”接下来是好友们的哄笑。
      从那以后,温弦知道,唯一能与病魔直视的只有自己,她不再向外界呼救,她一直觉得就这样坠入黑暗吧。
      这一次应该能解脱吧,在只有自己的空间里。
      就在生与死的边际处,温弦听到了一个声音。“阿弦,停下!”
      温弦在水里猛地睁开眼睛,随即她离开了洗手池。遍地都是水,水龙头还“哗哗”地放着水,温弦有些惊慌的四处张望,她确定她听见了,那个高贵如王的少年在呼唤她。
      可卫生间里什么都没有,温弦慢慢恢复了理智,她将水龙头关上,身体无力地滑坐在地上。她早就应该猜到是幻听,季布怎么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温弦背靠着储物柜,双腿蜷缩起来,她将头埋进臂弯里,一颗一颗豆大的泪珠滴落在膝盖上,她紧闭着唇,一声都没有吭。
      待温弦意识渐渐清晰,情绪也缓和了许多,她往浴池里放满了滚烫的水,温弦赤裸着身子进去浴缸里时眉头也不带皱一下,她的头枕在浴缸上,氤氲的热气让人看不清她的脸。
      滚烫的水刺痛着温弦的每一寸皮肤,这是在提醒温弦她还活着,这一次的战役,她胜利了。
      那无形的恶魔又藏回她内心的某处。等某一天,也许就是明天,它还会无声地出现吞噬着温弦的血肉,所以温弦很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过了好一会儿,温弦才从浴缸里走出来,裸露的肌肤红了一大片,她若无其事地用浴巾擦干了身子,换上冰丝质感的睡衣光着脚走进了卧室。
      温弦蹲下身,将被揉皱的照片抚平,一遍又一遍的抚摸过季布的容颜,他的眼睛、鼻子、嘴巴……摸着的触感是塑料的,温弦仍觉得季布他就在自己身边。
      温弦将照片压在了枕头底下,就像藏住一个秘密般小心翼翼的。
      箱子里还剩几个维生素的药瓶,是国外的品牌,有护肝片、维生素C、护眼丸等,温弦将它们一一打开,倒出或一颗、或四颗不等量的药丸,它们没有糖衣包裹,都是白色的。
      温弦将一堆药丸放进嘴里,就着冷水缓慢吞咽着,有些药丸在嘴里就化成了粉末,一股苦味在嘴里散发开来。
      药丸都进入肚子后,温弦将那堆药瓶放在了床边的第二个抽屉里,那是她最顺手的方向,如果身体不适可以随时取出药丸。
      温弦将空箱子立在卧室的角落里,然后拿着一个类似门把手的红色物件径直走向大门口,她俯身将东西从下边门缝处卡住,这样外面的人就是破了锁也进不来。
      这个东西叫房门警报器,从屋内将警报器卡在下门缝处,就算有歹徒破了锁,看似轻巧的警报器却能爆发出千斤石头重量,门只能被推开一个小缝,并且警报器会发出刺耳的声音,足以惊醒周围几栋楼的住户。
      温弦收拾妥当好,走回了卧室,只听“咔哒”一声,玻璃门也被反锁上了。
      客厅里的灯没有关。
      温弦有很严重的认床习惯,所以床上用品都是在温家用她习惯的洗衣液洗好晾晒后才铺到这张新床上。温弦躺在床上,闻着淡淡的玫瑰味,缓缓闭上了眼睛。
      温弦的双手叠放在胸口下来一点的位置,身体躺得笔直,耳边是MP4播放的轻音乐。
      温弦总是以这种机械且安详的姿势等待睡意来袭。
      助眠的药效来得很快,温弦从不质疑这一点,她只是担心每晚入睡之后,她又要在梦里经历怎样恐怖的场景。
      卧室的灯还亮着,温弦认为那个光亮是现实世界和梦境的交集点,只要遇到恐怖的玩意儿,她就往有光的地方跑准没错。
      只是今晚,她的呼吸很平静,以往熟睡时紧皱的眉头她却舒展开了,嘴边是浅浅的笑。
      季布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驼色大衣将他的身形拉得更修长,他的手里拿着两个奶油冰淇淋,一个白色的,一个黄色的。夜晚正飘着雨点般大的雪,季布刚呼出的气就被寒风卷走,握着冰淇淋的双手被冻得通红。
      为了让自己暖和点,季布不停地在原地跺脚,忽地抬头,他看到一个身穿白色睡衣的女孩光脚站在雪地里,他立刻慌了神,连忙跑到女孩面前,把手里的冰淇淋塞到她手里,季布把大衣脱下盖在女孩身上,语气里充满了斥责:“你疯了吗,哪有人大冬天穿你这样的!”
      女孩不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季布,季布把女孩举了起来,将她光着的脚放在自己的皮鞋上,说:“阿弦,你再这样我就没收你的冰淇淋了,本来冬天就不能吃冰淇淋,想说纵容你一下,给你买了你最爱的柠檬奶油冰淇淋,你倒好,穿成这样就下来了,你……”
      季布话还未说完,薄薄的嘴唇被另一张红似樱桃的小嘴堵住了,温弦将冰淇淋扔在地上,双手紧紧套住季布的脖子,他们的舌头交缠一起舞动着,两人都闭上了眼睛,任由雪飘在身上又融化。
      温弦的眼角划过一滴泪,她知道这是梦。
      就算在梦里,她也还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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