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葬》双蛋黄莲蓉月饼

1、初遇

　　那天的雨下得淅淅沥沥，缠绵暧昧，沿着车窗玻璃流淌过一道道痕迹，季连靠在车里，车辆缓慢的行驶，能看清一路越发偏僻又陌生的风景，四周都是野蛮生长的山和树，他好像进入了一个山窝窝。
　　路程终止，最后停在了路边。
　　季连自觉的把自己的背包背起来，打开车门。
　　路面满是泥泞，被雨水淅沥沥的冲刷之后显得格外黏腻，下车的时候，毫无防备的他一脚踩进了泥坑里，溅起的泥点子把裤脚边和板鞋给祸害了，他低头看了一眼，面上毫无波动，抬头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里看起来穷乡僻壤，土地面积却比比起城里来宽裕得多，几乎每家每户，不论房屋构建如何，都能占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且周围还有富余。
　　这里除了山坡，处处都是枝繁叶茂，不知道是不是丛林原因，下过雨之后，空气夹杂的泥土和树木的气味扑面而来，格外清新，确实是一番心旷神怡，脚上的泥点子“”似乎不是那么碍眼了。
　　季连拖着行李箱一言不发的跟在父亲身后，一步脚印一个坑的走到一个巷子前，路面逐渐干净，已经不是原来的泥地，巷子前站着一位中年男子，正等候已久，见着他的父亲便笑脸盈盈迎了上来。
　　父亲和对方寒暄了几句，继续往巷子里边走，不时回头确认季连的步伐。
　　走过巷子便是一处开阔的视野，相对于巷子的那边，这边更显与世隔绝，住户更为稀少，寂静得让人心生悲凉。
　　随着脚步不停，他慢慢的看到了不远处有一间独栋的木屋背面环山孤零零的坐落其中，木屋围了很大一片院子，依稀可见曾经的葡萄架子的残骸还在其中，地面毫无章法划分的土地是鸡零狗碎的作物，某个意义上来说，有点世外桃源的意思。
　　天空下着蒙蒙雨，季连擦掉刘海前一滴雨水，抬眼看到了坐在木屋房檐下的少年，他仰着头，闭目倾听雨水落下的梵音，像个隐居于此的精灵，他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他的“精灵”似乎被他们这群不礼貌的闯入者惊动了，垂下头，转身钻进了屋里，他才发现，精灵光着上半身，脚下没有穿鞋，就只松松垮垮的挎着一条白色的运动裤，背部看起来，干净又漂亮。
　　父亲和那个男人带领着他踏入木屋，木屋似乎被他所站立的客厅劈开了两半，泾渭分明的划出两道领域，左边是一个，右边是一个，而那个“精灵”就钻入了右边，显然，那是他的地盘，那么可想而知，他应该在左边。
　　父亲跟着男人走出走进熟悉环境，“相谈甚欢”，季连依旧站在客厅的中间，看起来像在出神，直到他的父亲拍了拍他，他抬眼看向了与自己平齐的父亲，对方正用手势在比划着说明他接下来要生活的环境如何。
　　他就静静的看着父亲比划，直到父亲的面容越来越愧疚，他还是一直不说话，是的，他不会说话。
　　最后他的父亲笨拙的拥抱了他之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随着父亲离去的背影他转过身，望着那个沧桑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了巷子里，好像有一点点难过，就只有一点点。
　　身后响起一道开门声，接着又是关门声，程立穿好了衣服，站在自己房门前，那个男人便上前来交代了几句。
　　季连趁他们交谈的时候已经回过头，看到被男人背影遮得严严实实，只漏出个头顶的少年，觉得这边的人，长得可真小巧啊。
　　“这就是要跟你合租的小孩，人家可是城里来的富家少爷，你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自己闷房里玩得了，可别带坏了人家，回头人家家长问起来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好，我知道了。”
　　“人家就喜欢画画，还拿过奖的，你也别打扰人家。”
　　“他还会画画？”程立的声音显然有些兴奋。
　　季连把画架支棱了起来，就明晃晃的摆在客厅中间，有点不讲道理的占山为王，不过客厅空旷，除了一台电视剧跟折叠在角落的折叠桌，连凳子都没有，好像就是为了显示宽敞把所有的家具给挪走了一样，那他不用白不用。
　　程立说完话立马熄了声，好像在为自己背后议论别人太大声，而被议论的人就在面前而尴尬了一下，接着又压低了声道，“叔，他为什么一个人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显然他的父亲没有告诉他实情，只听他煞有介事的说，“你也知道，这些有艺术天分的小孩，在创作过程中是需要安静的，越少有人打扰越能创作出好作品，城里面那乌烟瘴气，人满为患的环境，不安静，不适合他们发挥灵感。”
　　程立恍然大悟，“哦~~就跟练功闭关似的。”
　　季连垂眸思索片刻，决定先去自己的房间把行李整理一番。
　　等他出来的时候，果不其然那俩人还在唠嗑，只不过已经聊到镇上其他家常里短去了，谁家的猪越狱了找了隔壁家母猪，死活不肯回去，谁家熊孩子被鹅撵着满山跑，谁家闺女未婚先孕差点被打死了，八卦的力量到哪里都是强大的。
　　可是季连总觉得，他们虽然在八卦，看似熟悉，但却总有一种违和的疏离感。
　　最后，还是以季连收了尾。
　　“他是个聋哑人，以后你们交流可能要用手机打字，不过你不是也喜欢安静吗，更合你意。”
　　中年男人离开了，季连坐在屋檐下，看着已经逐渐清明的天空出了神，感觉身边一道阴影投下，他侧头看过去，是程立略显生涩的脸，局促在他脸上一闪而过，随后便摆出了一副漠然的神情。
　　“季连是吧？我先把话说清楚，我不希望有人打扰我的生活在我这里，没有什么互相照顾，互相帮助，只有井水不犯河水。”他回头看了一眼放在客厅中间特别突兀的画架，继续道。“我不干涉你，你也别干涉我。”
　　季连望着眼前的人居高临下俯视自己，没有刻意修剪的碎发垂下来将他的脸投进一片阴影里，更显清冷，又字字透着不近人情的冷漠，下颚因为说话的弧度牵扯出一道凌厉的轮廓。
　　他仗着自己的缺陷，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的眼睛，他觉得男生的眼睛没有这么水灵的，至少除他之外他没有见过，或者，从来没有发现过。
　　程立见对方毫无反应，又那么坦然的看着自己，眼神里充满了思考，想起什么来，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懊恼道，“我TM什么狗记性。”
　　随后他掏出一个套着蜡笔小新手机壳的手机，吧嗒吧嗒快速将他刚才说过的话又打印了一遍，没好气的怼到了季连面前。
　　季连认真的看着手机上的字，又看了看程立，非常配合的点了点头，才见对方满意的收回手机，嘀嘀咕咕的转身。
　　“都忘了他是个聋哑人，真可惜了那副皮囊。”
　　季连望着雨过天晴的山林，听着鸟儿拍打翅膀的声音，勾了勾嘴角。
　　人们惯性的喜欢把聋和哑归结在一起，可事实上，聋的人，不一定哑，哑的人不一定聋，旁人，包括他的父母都以为他是又聋又哑，实际上，他耳力并没有缺陷，甚至因为缺少语言能力，而让他的耳力比常人更好，但他从没显露出来，默认了自己的先天不足。
　　他听着程立念念叨叨从卫生间拿出拖把，咬牙切齿的将几个泥脚印拖干净，又从自己房间搬出一个矮凳，随意丢在客厅一旁，做完之后，砰的把门关上。
　　他低头看看自己换好的鞋裤，感叹道，这里很好，他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