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BUG玩家她来了［科幻］》一支冰

3、自由人

　　《空城》对四维镜有一段描述：

　　“你在这里看到时间，你映出无数个你，他们却不完全与你相同。你的影子走在与你不同的路上，或许通往明天，或许通往过去。

　　它们或许只是你的影子，前往某一个你曾希冀的未来，改写某些你曾后悔的决定。

　　你在站在这里的那一刻成为了四维生物，你的影子是三维的投影。他们将走向不同的时间轴，在这块玻璃上四散开来。

　　就像你也在无形之中，缓慢地在属于你自己的路途上前行：”

　　胡来脚下一圈向外散射的影子，缓慢地脱离她的控制。这些影子向四面八方走去，直到再也看不到它们。

　　这些影子只是胡来的影子，胡来无法改变她们，或者控制她们选择的方向。

　　庞德拽过胡来的领子，带着她向四维镜的边界走去。
　　“开拓者的第三课——不要沉醉未来和命运。”

　　在四维镜的边缘是一个光滑曲面，像断崖一样通往漆黑的深渊。但是庞德甚至没有犹豫，在踏上曲面的那一刻，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

　　胡来眼中的庞德变成了一张纸片，紧紧地贴着这个曲面，缓慢地前进着。

　　这就是在折叠过程中的降维，由母体产生的颜料可以使空间无限地在二维和三维之中反复——就像特殊夹角的两面镜子一样，光线将在无法从中逃脱，只能一直反射，直到能量耗尽。

　　胡来的脚也踩上光滑的玻璃曲面，她觉得自己想被绳子拽着在空中晃荡了一圈。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似乎翻折只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开拓者书箱。

　　庞德将钥匙放入桌子上的那个匣子里，盒子像首饰盒，嵌了金边，上面有一只眼睛的浮雕，甚至还会随着胡来的移动而转动。

　　他们脚下的玻璃，将他们同蓝色的、熊熊燃烧的火焰隔开。四周的墙壁上悬挂着各种各样的装饰品。有装着蜡烛的头骨，用银色丝线编织的、在不同角度可以呈现不同图案的长毯、花色张扬的长裙和宽大的礼帽。

　　“咔哒。”

　　墙面缓缓地翻转，露出后面的书架，架子上安装的灯上是不断翻滚的、水球一般的不规则流体，正发着太阳一般明亮的光。

　　“这就是书箱？”
　　“嗯。”庞德答道。

　　庞德正站立在书架前，他挥动着手臂，书架的每一层随着他回避的动作旋转又翻折。胡来看到书架上的书名在翻折下被改变了名字，又形成一本新的书。

　　在《空城》结束时，切斯特夫人还是一个青涩的少女。而在切斯特夫人进行索加纳学会的学制改革时，她已经三十岁了，因此《空城》并没有描写任何与人格盟会有关的建筑。

　　庞德找到了他想要的那本书——《特质的科学原理》

　　“找地方坐吧，这需要一些时间。”说着，庞德给自己拉出来一张椅子，坐下了。

　　“如果我帮你找呢？”胡来问道。

　　庞德捻着书角翻过一页：“要是你懂光文的话，我会认为这是个好的提议。”

　　胡来这才注意到，庞德手中拿着的这本书上，记录着她完全没见过的符号，并且发着明暗不一的光，有些还以某种特定的频率闪烁着。

　　“这是什么文字？”

　　“光文。”庞德向她展示，“这是暮光森林中常见的一种象形文字，在索加纳学会的必修课中。”

　　胡来拉过一把椅子，打量着书架上的书名，意识到她从来没有读过这些书。

　　“这里的书，有没有卡尔博特自己写的书？”

　　胡来学着庞德的动作，对书架进行翻折，尝试找到自己所熟悉的书名。但是书架上一直重复出现一些特殊的词汇，比如暮光森林，比如特质。

　　胡来知道暮光森林，那是在明日之城以外，完整包围着明日之城的一片巨大的森林。里面有在其他环境下衍生出来的生命，“水”并不是他们生命活动的必需品，但是他们依然需要其他特殊物质来生存。

　　在《空城》一书中，主人公在结尾发现了暮光森林的存在：

　　“我从没见过那样茂密、具有活力的森林。当我发现它的时候，我感觉到自己的肺部无法抑制地扩张，就像到达极乐一样，血液冲上我的大脑。我抑制不住自己的欣喜，生命、是生命的声音！

　　当我向人们宣布，我发现了明日之城以外的空间时，我第一次证明了逃脱计划的正确性。我是对的！我高呼，我们真的可能找到其他生命！我对人群大吼，我发现了新世界的消息传遍了整座城市。

　　人们将我称作英雄。

　　是我将这座城市，变成了真正的明日之城。”

　　至此，全书进入尾声。

　　暮光森林后来发生的事情，无人知晓。主人公后续的探险，卡尔博特也没有过多描写，只是在他的下一本书中，旁敲侧击地写道：

　　“英勇的探险者也迎来了衰落的岁月。”

　　“有几本是，但我怎么也想不通，他是怎么做到写出这么多本书的。

　　跟据统计，仅是开拓者书箱里就有三万本，而我们有四个人格盟会，这个数量还要乘以四——还有一个书呆子盟会，他们的书有五万本，也就是说我们有将近十四万的、从来没有人阅读过的藏书。”

　　庞德合上他手里的那本：“找不到，你的【自由人】特质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庞德将他手里的那本书放回架子上，开始翻找其他的书，仔细阅读着标题。

　　胡来也打量起架子上的一本，用手指抽出来，书本却冷不丁地发出声音：“真没想到，庞德，你竟然在天井里关了一个晚上之后还敢逃课。”

　　——胡来把书扔了出去。

　　书在飞行的过程中落下一张纸片，那张纸片在落地的一瞬间变成了一个少年。

　　“嘶——”

　　少年吃痛地倒抽一口气，坐在一边的庞德却没心没肺地笑出了声。

　　“这位小姐，新生是不允许进入书箱的。”少年提醒道，“当然，如果你的《跨维物质的发现与使用》这门课还没有拿到E的话，应该远离这里。毕竟艾莫夫人应该不希望你杀了她的学生，对吗？”

　　少年挤着一只眼睛向胡来说教，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扭了扭仿佛快要散架的四肢。

　　少年有着一头浅金的头发和漂亮的蓝眼睛，温和地对她笑着，说出来的话却不像他的外表那样动听。少年穿着一件棕灰色的大衣，领口和帽子里面是柔软的白色羊毛。

　　他的脖子上还松垮垮地挂着一条红色围巾，上面——大概是亚当和夏娃的神话，一条白色的蛇穿过苹果树的枝叶。

　　他的裤子是冬青树的颜色，上面有着金色的条纹，露出纤细的脚腕来，看起来像一套圣诞节的装扮。

　　少年俯下身捡起胡来方才扔出去的书，胡来却只注意到他干净的尖头皮鞋——擦得很亮。

　　“那节课只有四年级才会修，而你眼前的这位小姐只有一年级，罗杰特。”庞德在一旁补充道。

　　名为罗杰特的少年开始打量胡来：“那么，你应该去新生专用的书箱，而不是出现在高年级的书箱。”

　　说着，他又转过头去对庞德说教：“你也不应该带新生进入这里——女朋友也不可以。”

　　庞德瞪了一眼罗杰特。

　　“你要是再说那些没头没脑的废话，你明天早上会在皮耶尔酒馆醒来。”庞德狠狠地威胁道。

　　罗杰特转而打圆场：“开个玩笑而已。”

　　胡来不得不说，这两人对话的场景着实诡异。

　　现在站在书架前的庞德，穿着具有科幻感的白色套装，利用迷离的光色创造出未来感。

　　而罗杰特——胡来觉得他的羔皮外套一定很暖和，看起来像是中世纪的猎人会穿的衣着。

　　当然，罗杰特并不像固有印象里的猎人留着浓密的胡子，有着粗鲁的言行。相反，他的装扮像极了一位好脾气的书生，而他也确实这么表现的——对着恶狠狠地庞德放软了语气。

　　“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波波比已经发现你逃了第一节课。如果你再不回去的话，亨特教授今晚大概会让你在天井度过了。”罗杰特仍然不忘提醒道。

　　然后，他又转过来面向胡来伸出手：“我叫罗杰特，二年级倾听者，是庞德的同学。”

　　胡来握住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胡来。”

　　“所以，你是新生？还是……”

　　他似乎不敢再说出“女朋友”这三个字眼，但是眼睛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飘向庞德，意思已经很明显。

　　“我是10001号玩家，【自由人】。庞德带我来书箱查看特质。”胡来解释道。

　　罗杰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你，那确实应该来高年级书箱——低年级那边都是一些基础的内容，不一定能查到你想要的。错怪你了，抱歉。”

　　罗杰特歪着头笑笑，又补充道：“但是下次拿着书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因为大多数学生都是以降维的形式出现在书架上。如果遭受了重创，很可能危及生命。”

　　胡来点点头。

　　说着，罗杰特又积极地提议：“我也可以帮你找，两个人一起找更快一些，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根本没有，不要白费力气了。”庞德没好气地合上书，“用精确查找也查不到，或许根本就是卡尔博特为了转移火力创造出来的废柴特质。”

　　罗杰特皱起眉头来：“你不能这么说。”

　　他转向胡来：“抱歉，庞德的脾气不太好，找不到想要的东西就会语气不好。”

　　胡来摇摇头：“我不介意。”

　　——转移怒火吗？

　　确实，如果卡尔博特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将这群玩家留在游戏里，那么突然到来的胡来，只会被认作是携带某些线索的玩家。

　　如果胡来不能将游戏玩家带出去，他们对卡尔博特的愤怒就会全部转移到胡来身上。

　　罗杰特走到书架前：“有时候精确查找是不适用于一部分书的，我试试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说着，他将手掌放到书架上，书本又开始翻折，直到一本名为《特质与其哲学意义》的书。

　　胡来粗略地浏览到了几个字眼，其中就包括出现在罗杰特围巾上的【亚当】【夏娃】【禁果】，还有一些源自希腊神话的【宙斯】【海德拉】【斯库拉】之类的名字。

　　这么一看，胡来的特质【自由人】，倒确实和抽象的【摆渡人】有几分相似。

　　罗杰特读书的时候很专注，于是胡来只能将谈话目标转向一旁坐得七扭八歪的庞德。

　　“你的特质是什么？”胡来问。
　　庞德懒懒地抬了眼皮：“【超频】”

　　他伸手从架子上抽了一本书丢到胡来手上。
　　《人文科学类特质》。

　　卡尔博特曾说过他是坚定不移的唯心主义，虽然他相信科学，但是他坚信，人脑有能够达成唯心主义世界的条件，只是目前尚未得到完全开发，暂时不能真正触及到未知的神秘学领域。

　　所以他选择创造一个唯心主义普遍应用的世界——人的意志、思维，将能够操纵大部分物质的运作规律。

　　而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这一整座城市，就连道路都是如此。如果你的信念足够坚定，你可以找到通往任何地方的道路。在这里，人们不需要任何规律和整理，只需要在脑海中坚定地选择，自己想要去到的地方。

　　胡来眼睁睁地看着手里的书跳到【超频】那一页。

　　【超频】

　　可以加快自然规律的运行速度，或者粒子的运动状态。使用者需要进行微观层面的粒子操控，计算其轨迹以及能量损失，以此来达到“加速”的效果。因此使用者的计算能力越强，特质的使用效果越好。

　　对于同一水平使用者而言，操控粒子越多，则“加速”效果越弱。“加速”效果越强，则可操控粒子越少。

　　攻击性B，功能性B，灵活性A，使用消耗D

　　胡来还没读完，罗杰特已经合上了书本，泄气似地坐在一旁：“抱歉，或许是我涉猎太少，没能找到【自由人】的特质。”

　　胡来摇摇头，表示她并不介意。

　　“或许像其他人说的，等到洗牌就可以得到答案。”胡来看着手中的【超频】特质，答道。

　　“你要知道，这些破书里面至少记载了三十万种特质，而我们只有一万人。

　　从这点可以看出卡尔博特并没有贯彻他一直以来的唯心主义理念——他先创造了特质，再把它分给玩家，而不是随着玩家产生新的特质。也就是说，这里大概率有关于【自由人】的内容，不过被藏在了某个角落里。”

　　庞德在一边甩着钥匙，漫不经心地分析道。

　　“或许庞德是对的。”胡来有些泄气，“或许我的特质真的是废柴特质，而我也没有任何带你们离开这里的能力，只是那个被丢进来转移怒火的幸运儿。”

　　“我不这么认为。”罗杰特打断她。

　　罗杰特是第1077名进入游戏的玩家，不像庞德经常冒险和逃课，他一直在索加纳学会里过着稳定的生活。他性子很温和，不常参与到游戏的战斗中，因此游戏系统中的大部分功能都处于关闭状态。

　　只是今天他的系统却没由来地跳出一条全服公告，这条公告就是胡来作为10001位玩家进入游戏的消息。

　　因此，罗杰特认为，胡来的到来一定对游戏有着非凡的意义。

　　“我以为我已经屏蔽了玩家公告，但它今天还是跳出来了，上面就是关于你的内容。”罗杰特解释道，“既然你带着特质进入了游戏，并且在书箱里很难查到，就说明系统想借着这个特质推动我们去查找什么信息。”

　　胡来看了一眼视线中的倒计时。
　　洗牌倒计时：22:31:09

　　此时艾顿给出的三条方向：找切斯特夫人询问、到开拓者书箱查找、等待洗牌，已经有两条被否决。

　　要想在这么多书里找到【自由人】特质，显然是大海捞针，而距离洗牌开始还有22个小时，他们不能就此等待。

　　——最后只剩下一个方法：去找切斯特夫人。

　　“我说……不如我们去找切斯特夫人？”胡来提议。

　　“你真要去找那个女魔头？”庞德最先发出质疑。

　　罗杰特似乎也不太认可：“切斯特夫人不会接待除了学生以外的人。”

　　那怎么办？

　　胡来用手指点了点椅子的扶手：“那如果……我成为学生呢？”

　　庞德和罗杰特对视一眼，最终是罗杰特优先妥协，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可以先带你去做评定。”

　　庞德也站起来：“那我去找比比波了，看看能不能逃掉处分。等她入学了，我们再一起去找切斯特夫人。”

　　庞德一伸手，像掀起幕布一样掀起了身旁的书架，走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我们也走吧？”罗杰特对她伸出手。

　　罗杰特带着胡来走向另一面墙，这一面书架与刚刚不同——它像纸页一样缓慢地翻开，将空白的书页暴露在胡来面前。

　　在指尖接触到纸页的时候，他们已然成为了书本中的一张二维图像。随着他们移动，图像缓慢地缩小，书本也随之缓慢地合拢。

　　书箱又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