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相见欢六 ...
-
待出了城天便晴了。
一路浅草细花,燕绕莺飞,一进乡来倒觉得与城内不同,景色婉致许多,倒不比所谓仙山福地差,像个真正的世外桃源。
再进山只走了半个时辰便见远处高台古树下,有一座小书院。一刻钟便到了眼前,云意赶忙同吾陵从车上下来,顺着小路往上走,转过一片石壁,便见那处小院内,高高的梨树下,那女子穿着一身青兰的广袖长衫,背着手握着一卷书,轻柔得几乎融进春色里。
云意一时竟有些愣了,脱口道:“先生。”
那女子蓦然回首,转过是一双薄月般的眼睛,长而微弯,淡淡含笑。
“……”
竟怎么会想到她呢,云意恍然过来,长得一点也不像啊。
又定了定神,拿出手里的画像,和眼前的女子别无二致,这正是花叙了。
小贩也过来道:“林先生,好事!好事!他们是来寻亲的!”
那边的花叙闻言收起书卷提着裙快步摆过来,云意便拿出画像来道:“先生可见过这个?”
花叙微讶,转而看着她:“这真的是我,可我,毫无印象。”
云意直截道:“画中是我受人嘱托要找的,数年前因故走失,久寻不果,今日找到林先生,和我要找的人很像,不知林先生是何想法?若林先生信得过我,便随我们走一趟如何?也许你见了故地便能寻回旧忆。若是实在想不起来,林先生也不愿意待下去,我亲自送先生回来。”
花叙垂眸思虑片刻,目光如水声如清泉,柔柔与云意道:“我信你。”
不知怎么明明只三个字却说的让人柔肠百结,这一瞬云意突然理解,为何阆风所有人都对她念念不忘。
“好,林先生何时可以离开?”云意问道。
“我原来是该叫什么?”她笑了笑,“又该如何称呼姑娘呢?”
竟忘了,云意道:“云意,先生原来的名字是花叙,梨花的花,叙语的叙。”
她颔首一笑:“被云意解释,这名字倒颇有些意境,既然云意认定我是她,以后便也如此称呼我吧。”
“好。”云意点点头,她又道:“想回去收拾几卷书和这几年一直在用的手枕,云意可同我去吗?”
云意回头看了眼吾陵,花叙却道:“不必劳烦郎君了。”
毕竟这几年生活在人间,介意男子也是常理,云意便与吾陵道:“我随她去,你去看车。”
吾陵却拽着她袖子过去低声道:“这是她的地界,不得不防,让她自己去。”
那边花叙在门边回头道:“云意,可能随我去了吗?”
来了一趟还长心眼儿了,但花叙这样子让人无法拒绝,况又不远,云意便道:“无事,一会儿便回来了。”
随花叙到了书院后的一间小院中,院里只两间小屋,摆着各样的书与草药,云意捻起一块嗅了嗅,花叙道:“这是僵蚕。”
云意一下把它丢了回去,花叙轻笑,进屋收拾着包袱道:“外头的郎君,是云意的…兄长吗?”
“不是,且算作亲戚。你需要去拜别这里的相识之人吗?”云意答道。
花叙道:“不必了,他们说过若我有去处随时可以走的,且先回去认准再回来道别,他们心中也不必为我担忧了。”
收拾好云意便带她来到车上,直接往小哥儿家里来。
为避免花叙不自在,云意便把吾陵赶到了外头和车夫坐在一起去。
可不想路上突然天便黑了,一闪而过又亮,竟然眨眼睛树便几番枯荣,花叙惊得紧紧拽住云意的袖子。
车夫是因王眷的归宁境而生,自不以怪异为异,可花叙也是外来人,应该也觉得那些幻景怪异才是,云意便问:“你以前没见过这些怪事?”
花叙摇摇头:“醒来后便只在那小书院中,没有出过乡。”
一路上精致房屋与人都似过了几年一般,但好在路并没有变,大半日后便到了小哥儿家附近,没想到他竟还住在这,且只他一个大人,怀里还抱着个娃娃。
只是娃还很小,瞧着模样依稀竟是阿奈。
阿奈也就刚会说话,被养得白白嫩嫩,穿着藕黄色的碎花小袄,像个露馅的桂花汤圆,搂着他奶声奶气叫:“爹爹,买糖糖,买糕糕。”
他们藏在树林中没露面,见他笑着捏了捏怀里汤圆软乎乎的小脸蛋,抱娃溜着马离开。
待他走远,云意才出来从偷看到他以前爱藏钥匙的地方找到了钥匙,打开大门。
一进来才发现这屋里像许久没住人,只是正屋的柜子动过,方才许只是回来取东西。
来到侧屋果然一尊盖着红布的神像在这,云意扯起一角要掀开,却啪一声,将一个小木匣子带了下来。
这不是王眷藏东西的匣子吗?云意蹲下将匣子拾起,有些东西散落在了地上。
最上头是一些乌突突成色不好的散银子,旁边却是一对流光的明珠,是初见王眷戴的那对桂圆大的耳坠,最下却是一张纸,拿起一看,竟是手画的舆图,从这里一直画江南。虽比不上精工专画的准,却写的极是细致,每个地方有什么好吃的,有趣的,何时可看到何样景色。
这一路从山到海,最后停在了姑苏的桂花酒,右侧空白处只留了小小几个字:『就此别过』
……
云意把纸折好放回匣子里,盖子上灰小心抹匀,又放回神像下,又抬起手将红布一掀。
底下的神像破碎不堪,从上到下整个毁了大半,衣饰纹样也全看不出,尤其肩以上受损最重整个头脸都像被砸过。
可就剩下的来看,都能依稀可窥原本这该是尊威严雍容的神像,全不似酆都巽泽的凶神恶煞。
正疑惑时耳边声音又响起,却见一束光魄流飞到了吾陵怀中,他怀里是帮她带着的法宝。
这一瞬屋外也突然乌云蔽日,再睁眼,竟就回到了阆风。
……
“师尊,你受苦了!”云意还没站稳便被一把拽了过去。
眼前的思齐泪眼婆娑心肝肉似的,从头到脚打量她:“师尊,可没什么事吧?”
“这不是好好的。”云意哭笑不得,拍了拍他的手,思齐这才赶忙拽袖子理了理仪容,想起旁边的吾陵来,颇为欣慰的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吾陵也长大了,能孝敬师尊了。”
介时其他人也听到了此处的动静,匆匆赶来,最前的楚御天一到山门处便愣在了那,接着便跑过来一把抱住了花叙,红着眼睛哽咽道:“叙儿,叙儿,你真的是我的叙儿。”
一边的花漓默默落泪,还真够味儿……云意立时决定抽身离开战场,却不想被子一把抓住,花叙大惊失色看着她:“云意!”
趁着楚御天惊愣之中,花叙推开他便躲到云意身后,惶惶失措道:“他是谁?竟如此无礼。”
可原书里花叙回来不仅记得还和花漓上演了极长的一出争夺楚御天的大戏,怎么现下她竟不记得?
还好此时掌教也闻讯赶来,走一路老泪纵横,吾陵也一把拽住云意的袖口,从花叙手里把人拽走。
有亲爹在,总不会怎么样,她也累了无心看戏,还是走为上计。
……
一回来云意便直接趴在了她的小厅的桌子旁,思齐去忙忙叨叨端了一大壶酸梅汤来放在桌上,给她和吾陵都倒了一碗,便又去给云意拿手巾。
云意接过来糊在脸上问:“阿献呢?”
思齐道:“出去玩了,许一会儿听说师尊回来便回来了。”
云意点点头,思齐又把另一块手巾塞在吾陵手里道:“师尊你休息我去煮饭。”
才说着阿献便跳进来钻进云意怀里搂住她的腰:“师尊!”
云意一把按住她圆溜溜的脑袋,阿献委屈巴巴眼泪汪汪,趴趴着眼角看着她:“你偏心,都不带我去。”
云意只好道:“那地方不好,我才不带你去。”
阿献却不信,趴在她腿上生气:“我不信,到底有什么不好师弟都能去,难道师尊不喜欢他,还是师尊嫌我笨?”
云意为难偷偷看吾陵一眼,吾陵却也绷着脸看着她,她只好道:“那地方不让小孩子去。”
阿献又仰头看着她:“是少儿不宜吗?”
虽说是一个意思但怎么听起来就是怪怪的?
……
沐浴更衣后出来吃了一大碗鸡汤面,本想抱着灵璧石补补,却困得直接在矮桌旁睡过去了。
睁眼便见吾陵和阿献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中间思齐正拿着针线给她缝衣裳。
她翻了个身道:“你们都在这好像守灵似的。”
思齐赶忙道:“师尊不可瞎说。”
云意爬起来趴在桌上一笑:“我的好徒儿越来越贤惠了。”
思齐也不恼,反认真道:“我也是跟师尊学的,这样不行便去做那样,若非去强自己所难辛苦不说也没有结果,只是自苦而已。”
听了思齐的话云意被夸得有些飘飘然,霎时觉得自己高大起来,但她不能告诉他们其实她只是不仅抱大腿失败还给自己惹了要命的大麻烦,不得不自立自强。
不过这么看来她或许天生就是厉害的命呢,之前都是上天对她的考验,这一趟出去也真的找到了巽泽的魂魄碎片,彻底摆脱被巽泽复仇的阴影也指日可待。
在一道胡诌了一会儿,云意突然想起自己还应了别人桂花酒,今日离小哥儿所说的飞升之日只剩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