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她以身饲魔》长明萧

31、相见欢三

　　这里是王眷死后所生出的归宁境，与一般的梦域不同，梦域中全是幻景，而归宁境是根据梦主的意识成的境，境中她的魂魄会去往最想去的地方，所在之地则是实景。

　　如云意所在这小城便是实景，而昨夜所见则是幻景。

　　不过虽然所见的人与事都是依王眷的回忆和神思化出来的，他们也不能轻举妄动，如改变什么使事情发生大的变化，这里就很可能坍塌。

　　找花叙和与巽泽相关之事也得从长计议，既然是法宝将他们带来此处，总会有线索。

　　第二天打开门，吕娘子正在院子里拾掇饺子摊，云意上前打招呼，顺便看了眼她家里的月历牌，竟然已经过了四日。

　　而吕娘子也没奇怪为何这么多天过去她还在她家，反而道:“妹子起了，昨夜睡得可还好。”

　　云意点点头，吕娘子又笑道:“昨儿吃了汤饼，今儿煮粥吃如何。”

　　原来吕娘子的记忆中，她还是昨日来的，这样的关系并不会变。

　　也是，梦里有什么荒诞的但在梦中都丝毫不觉得奇怪，梦与人间比无序。但又有它自己的秩序。

　　但问题在于，不管过去是一日还是四日，她想再住下去，今日都得交房租。

　　云意捏了捏空空的钱袋子，突然回头与吾陵道:“那我们出去骗点钱是不是可以藏进屋里，时间一乱，出来他们兴许便忘了。”

　　吾陵一把按住她:“怕你当天就会被打死。”

　　呸，就知道说风凉话，早知道如此，如果一直躲在屋子里是不是就不会被收房租？但外面的人可以瞬息几日，她又得一日一日按时吃饭才不会被饿死。

　　云意深深叹了口气，把钱袋最后的铜板倒出来给了吕娘子，拉着吾陵过来道:“大姐，我们是落难来的，身上就这么些钱了，可一时找不到亲友，还得再住几日。拿他做房租的抵押如何？”

　　大姐一时震惊不已，道:“倒也不必如此，既你们一时不走，便给我和当家的打打下手，全当房租和饭钱了，若还是寻不到便再说。”

　　云意连忙道谢，大姐便进屋去换衣裳，吾陵愤愤道:“你要对我始乱终弃？”

　　云意难以置信:“什么词，跟谁学的。”

　　吾陵道:“思齐的书里学的。”

　　云意不以为然:“只是抵押，会赎回来的。我又不能卖自己，卖自己的都是卖身葬父，你愿意扮演我死去的父亲吗。”

　　吾陵摇头:“没看过。”

　　“等回去看看《吟霜传》。”

　　他还不高兴，云意也生气了，道:“可没钱怎么办，难道要你变回狗，去拉车讨饭。”

　　吾陵气得一把捏住她的脸，这时磨盘后出来一个六七岁大的男娃，拿着卷书迈着方步，一步一摇头走出来，看了他们俩一眼，叹气走开道:“贫贱夫妻百事哀，古人诚不欺我。”

　　“那句诗不是那个意思！”

　　云意后被拉住腰带拖回屋。

　　……

　　她自来不是个占人便宜的人，吕娘子没收下她的抵押，午后她便去坐在炕上帮忙包饺子。

　　这里的人偏好吃蒸饺，一个都有云意半个手掌大，虽她不算熟练，但学的快手也巧。

　　这小地方虽没像样客栈，倒还有个驿站，能收收信，住个把驿使，那附近便也经常聚集长短途来往之人。吕娘子的饺子摊便在那，一年生意不断不少赚钱。

　　娘子手艺不算多奇，胜在扎实管饱，素馅和油渣，一文两个，另供蒜花酱油和香醋。

　　一边包着吕娘子嗔笑抱怨:“天一冷人都想吃点辣的暖和，我这蒜一日不知得搭进去几斤，只吃蒜又冲了些，又要饶进去多少酱油醋，不给又显得小气。”

　　云意看着屋外挂着的干辣椒，便问:“大姐何不给辣椒？”

　　吕娘子却道:“干辣椒不好嚼，不熬菜怎么吃。”

　　看来吃法竟也有不互通的，云意便道:“娘子只把干辣椒碾碎，放在盆里用热油一淋就是了。辣椒香味儿重，用便宜些的豆油菜籽油也使得。”

　　辣椒都是自家种下晒的，豆油也是自家磨的，且北地人也不道道菜放辣椒，放着也是放着，吕娘子便按照云意说的去做了一桶辣子油。

　　午后云意和她一道出了摊，顺便拿着画像在驿站附近打听花叙。

　　可一日下来花叙没打听找，吕娘子的辣子油倒让夸了一通。还顺道听了些闲话，什么东边的九十岁老头仙去了，西边的小子娶婆娘了，除此之外竟然还听见了桩大事。临县前些日子听说要有马贼来，吓得人心惶惶一阵，谁知老百姓没吓跑，新来的太守先弃城而逃了，上级得知震怒，派了人来抓，现在还没抓到。

　　临县新来的太守，不会就是王眷的爹吧。

　　……

　　收摊回来，吾陵正在店外，旁边竟是小哥儿又来了，他却从周掌柜这买了件兔皮的小袄，一见就是姑娘穿的。

　　第一天见时便知道了他家里只他自己，捡他回去的老道士也死了好多年了，怎么会买女子的衣裳？

　　云意突然想到王眷。便和吾陵偷偷跟了过去，没想到还真如她所想。

　　小哥儿正在县衙不远处的墙角，身边王眷脸上围着头巾，衣裳也换成了素粗布。小哥儿道:“你爹娘告示还挂着，应也还没被逮到。你说他们是被人陷害的，可如何才能洗去冤屈啊。”

　　王眷神色凝重摇摇头，他也不说几句嘘寒问暖的话，过了会儿只道:“还是先回我家吧，省得你也被抓去喽，到时你们家就真完蛋了。”

　　王眷一听就掉眼泪了，他吓得手忙脚乱:“我胡说的，你别哭，不然人家以为我拐卖你，把官兵招来你就真得被抓了。”

　　王眷也只好跟他悄悄回去了。

　　听起来像是王眷因故落单，被小哥儿捡去了，恰巧躲开了抓捕，却与家人失散了，现下不敢联络。

　　今日是市集，半个月里头县里最热闹的日子，吕娘子的摊子也搬到了市集来。

　　云意边在摊子旁包饺子晒太阳，看到不远处小哥儿也带着王眷来赶集。小哥儿怀里抱了一窝杂毛小兔子，先去卖给了收兔子的，又去买了两串糖葫芦走开。

　　不一会儿见，王眷也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另一只手却拿着只板尺。

　　小哥儿跟在后头背:“我决起而飞，抢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

　　“好得很，都对了。”王眷回头把糖葫芦递给他:“可以还给你了。”

　　他摇头:“我才不喜欢吃这甜嗦嗦玩意儿呢。”

　　王眷也不客气，一口便咬了下去:“不吃拉倒。”

　　“拉倒，可是这么用的？”

　　他侧过脸一笑，又跟上去。

　　……

　　“陷进去了。”

　　云意看得啧啧。

　　吾陵便也抬头，云意逗他道:“小孩子家家瞎看什么。”

　　一边的吕娘子听呆愣了会儿:“也不小了吧。”

　　云意尴尬笑笑，怎么解释其实他虽然这么大个子但以前是在做狗呢。

　　一边捏了吃了两个饺子，人都暖和起来，又见

　　他们俩逛了一圈儿，王眷头上又多了两朵大红大黄的花，本这花一瞧便知不值钱，但她的脸蛋儿太贵，连花都显得更漂亮了些。

　　他们俩在小摊子前吃汤饼，王眷这才把头巾拉下些，小哥儿便坐到外头遮住了她。

　　等着的时候王眷便又考他:“心之忧矣，惮我不暇。”

　　小哥儿便胸有成竹沾水写在桌上，王眷看完点点头，轻轻笑了笑，清咳一声，念道:“念彼共人，眷眷怀顾。”

　　他一下皱起眉头来，在桌上试探又试探，还是没写出来，王眷有些气，伸出食指在桌上一笔一笔写下:“是我的名字啊，眷。”

　　他不解:“为何叫这个字，我们村里女娃子都叫彩凤，红花的。”

　　王眷却没嘲笑的意思，只认真与他解释道:“眷也是好的，是亲人，是慕爱。”

　　他却道:“这也太难写了，不然我就画个圈吧代替这个字吧。”

　　王眷气道:“比这难写的多了，万一以后天上掉馅饼让你做了官，岂不写个公文满纸都是圈。”

　　云意笑得不行，没想到她这这娇滴滴的官家小娘子，并不像话本子里写的，只会贤德，只会娇羞，倒很风趣，竟然还在教那傻不拉几的小野人读书。

　　可这话一听也不过是开玩笑，他这样的出身，做神官绰绰有余，做人官简直痴人说梦，更何况还是个爱画圈的文盲。

　　但小哥儿没觉得王眷在奚落他，只道:“我保证只这一个字画圈就是了。”

　　王眷十分严格偷偷在他手心打了一下，接着便一起吃了汤饼，吃完看到他们隔壁在卖炒胡豆，小哥儿见这处人多，便把王眷藏在了那边墙角，自己过来称了二斤，这才看见他们，嘲笑道:“你们这么倒霉，还没找到人呢。”

　　云意心道:还乐呢，看是你比较倒霉吧。

　　吾陵道:“可不是嘛，借几两银子来。”

　　小哥儿立时摇头:“不行，没钱。”

　　吾陵指了指他手里大包小包挑眉睨他，他道:“不正是花了才没钱嘛。”

　　“那你走远点。”

　　他抱着胡豆走了，过去人少的路上王眷抓了一把分他一半，可他才吃了几个，突然一头倒在了地上。

　　云意吓了一跳，吾陵道:“定是没事，要有事也不会有后头了。”

　　也是，万一过去改了什么就遭了。

　　正好赶上饭点，人不是在摊子就是在家里，那边也没什么人，王眷好容易把他拽到一边去，两个人就这么坐着。

　　小哥儿道:“不妨事，只是头晕，以前一次采了几个野核桃吃，晕了三天才醒来，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王眷看着他道:“我走了以后你还是养狗吧，好歹知道替你叫几声。”

　　他道:“没事，你走了我就按原来设想的去闯荡一番，见了世面也有了钱，回来娶妻生子，便不再是一个人了。”

　　王眷笑他:“真不害臊，那你想娶什么样的？”

　　他道:“不知道，应该也不用多好，每天在一起吃饭就成，反正为了伺候你我手艺都练好了。”

　　他们俩又嘀咕了一阵，便搭着板车回村里去了。

　　……

　　又入夜，云意正和吾陵说今天胡豆的事，没想到窗外的场景眨眼睛便变成了富贵豪门的夜宴。

　　宴会布在庭院中，阿奈五六岁的样子，跟着个侍女躲猫猫，一会儿王眷从月亮门进来，挥手让侍女下去，提着裙子垫脚走到假山石后，听见石头里小耗子似的咔哧咔哧吃着什么，待停下才一把抱过去，阿奈咯咯直笑，搂着她道:“姑姑，你好久都没来看我了。”

　　王眷正要哄她，却见阿奈突然道:“姑姑，我脑袋好晕。”

　　王眷一捏她的手，正是一把胡豆壳，便急道:“快来人，叫大夫来，快！”

　　侍女一听急匆匆跑去叫人，又几个婆子赶忙跑进来瞧，王眷急道:“不是说了不许给她吃胡豆！”

　　婆子低声道:“今日宴席果盘里有胡豆，一时忘了嘱咐。”

　　王眷没再多说挥手让他们下去，阿奈搂着她道:“姑姑别急，只有一点点晕，就一点点。”

　　王眷却突然崩溃了一般，轻拧着眉，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老夫人过来带人先将阿奈抱走，院里只剩下王眷一人颓然坐在假山旁，才听她低声喃喃:“你要是再吃错了东西，可怎么办呢。”

　　他们竟然还有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