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只咩 ...
-
巴塔最近觉得奈哲尔有点奇怪。
作为它认定的旅伴，姑且算是友人吧，氛围怪怪的。
明明他们的主要任务是观察人类，尤其是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小金毛混进族群里，更应该好好看看他会给这个部落带来什么新变化才对。
奈哲尔却好像重心渐渐移到它身上，对于观察日记越来越敷衍了——倒也不是敷衍，只是按部就班的记录，总感觉少了点工作的激情。
不是它自恋，它真觉得这份激情移情别恋到它这里了。
吃饭的时候格外喜欢一口一口喂着它吃，还一定要是奈哲尔亲自找来的食物。和以往比起来过分活跃的奈哲尔，表面上是在认真观察，白天跟着人类到处跑，在人类活动附近飞来飞去，实际却是找来一些稀奇古怪的适合羊和不适合羊吃的食物。
都说了羊是草食性动物，不吃肉！博学的天使会犯这种常识性错误？虽然……可能是这家伙烤肉手段越来越出色的缘故，最近好像它这个只能消化草植的胃对动物蛋白也有反应了……说到底它好像原本就很喜欢烤肉的吧？也没人告诉过它不能吃肉的吧？
肉就算了，既然是吃的东西好歹也要是生物类，无生命机制的东西是什么意思！你就算弄一堆看起来像是某个深海里刨来的珍珠，它也不可能一口一个吞下去！磨成粉也不可以！
补得过头它都开始掉毛了！
连巴塔自己都发现，原本繁茂的覆在身上的黄色羊毛，有些地方呈现出不规律的凹陷，那里摸起来是很明显的薄薄一层，几乎能摸到隐藏在下面鲜活的皮肤。
爱毛士小山羊心疼得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吃的问题先放一边。
有一个更加重要的、此前一直被忽视的问题，巴塔渐渐感觉出来了。
短暂却珍贵，尽管没有说出“当我朋友吧”这样命定性的台词，确实是通过一点一滴的陪伴形成的，萦绕在他们之间的羁绊。
名为“友情”的羁绊。
不知不觉变质了。没有咩
黑发黑心的天使，看看你这日渐熟练的投喂动作，看看你这无师自通的撸羊手法，别以为咩不知道你每次都会趁着撸羊把掉下来的毛毛收集起来。
太过分了！到底薅了多少羊毛！是不是都能扎出一个缩小版的黄毛小山羊了？
你敢拍着胸脯说你把我当朋友当兄弟吗！
你这分明是养宠物啊！
咩已经识破了你绒毛控的丑恶嘴脸。
这样忿忿不平地想着，巴塔一口一口吃掉了奈哲尔掌心的紫色浆果。
这次……这次只是太好吃了罢了。
巴塔决定旁敲侧击探测奈哲尔对它的看法。
趁着奈哲尔正在溪边洗手，巴塔凑过去，“奈哲尔，你、你觉得咩的毛毛怎么样？”
奈哲尔停顿了一下，“挺好的。”
随后，他又补充了两句，“顺滑，厚实，摸起来像云朵一样柔软。”
小山羊笑眯了眼，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赶紧甩甩头，“那你为什么总是摸？不会觉得厌烦咩？”
“不会。”黑发天使十分认真地回答，“因为手感很好，摸起来很舒服，心情舒畅。”
“但是一般来说朋友是不会这么频繁摸的咩。”
奈哲尔一时间无言以对，沉默许久，才道：“你不愿意吗？”
巴塔觉得他看起来有几分低落的样子，心头一软，顾不上宠物不宠物的想法，连忙道：“呃，没有咩，挺舒服的！我只是觉得，毕竟我们也有任务在身，还是要专注于应该做的事情，不要玩物丧志……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凡事都要适可而止对不对咩……总而言之，你，你摸的太多了咩！”一口气说完扭头就跑了。
奈哲尔看着撒开蹄子没了影的小山羊，紧绷着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刚才巴塔问他的时候，他还以为巴塔已经发现了自己掉毛比较严重的事情，决定以后都不让他摸了。看来是虚惊一场，只是最近摸的有点多让小山羊感到不适了吧。
他虽然增加了撸毛频率，但是减少了时长，就是为了确定他找来的“生发”的食物是不是真的起作用，让小家伙毛掉的少一点。看来还是不怎么起作用，现在不是一片一片的斑秃，而是整体性的掉毛了。
很快就要瞒不住了，还是找个机会告诉它吧。
……
在树林里横冲直撞的小山羊，脑袋一热就跑出来了，等到冷静下来，已经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回头看去也只有撞断的树枝藤蔓。
觉得自己问了一些蠢问题，有点不好意思回去。巴塔想起刚才奈哲尔的语气，明明是毫无起伏，却莫名有一点茶味。为什么会有这种联想？
走神的巴塔不知不觉咬起了嘴边的树叶，直到它听到一声惊呼。
一抬眼就看到面前掉下来一个人。他身上缠绕着几根草绳，看起来本来是要在树上做个什么陷阱，结果笨手笨脚的，反倒把自己掉下来了。
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可不就是新来的小金毛。
此时的他眼睛睁的大大的，顾不得身上的擦伤和树叶，一个翻滚站起来，小心翼翼的靠近它。看来是想把它带回部落里当作猎物吧。
离得有些远，无法被奈哲尔的暗影魔法遮蔽气息和身形，巴塔第一次暴露在人类面前。
巴塔装作没有注意到他警惕的动作，甩了甩尾巴，嘴巴还在一动一动的咀嚼着。虽然它只是一只小山羊，它也是有魔力的、身手矫健的小山羊，绝对比眼前的弱鸡人类要强。想要捕到它？哼哼！
小金毛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突然一个纵身越过去，眼看这就要扑到巴塔，却被它轻松一跳躲开了。随后他的几次冲锋都被预测到一样的闪避开，却又好像在和他玩游戏似的，围着他绕圈子，没有立刻逃走。
直到小金毛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认输，巴塔也没有离开，而是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一边悠哉嚼草。
小约翰莫名觉得他能从一只山羊的眼睛里看出“眼神”。
这是他来到这里见过的最有灵性的生物了，身形漂亮，机敏矫健，还会捉弄人。不愧是传说中的恶魔之子。这样罕见的黄毛山羊，如果能够带回部落里驯服，说是主在现世的使者也是可以的。
实在不行也可以是今天的加餐。
在“新大陆”逐渐安顿下来之后，小约翰自觉接受了“主”的恩惠，想要通过自己的所作所为，在部落里传播对“主”的信仰。
就算是一个身份低贱的仆人，小约翰也有着来自尤洛帕的骄傲。他知道，他所掌握的知识和技术比这个落后的土著部落优秀很多。于是，他在“不经意”间一点一点透露出来的东西，都被他潜移默化的安上了“神迹”。
这是主传授的知识，我之所以能够做到是因为我虔诚地向主祈祷，只要你们愿意信仰他，你们也可以受到他的恩赐……等等。
尤其是小约翰奇妙的经历，从巨鹰巢穴里被偶然路过的狩猎者救出，经受风吹日晒依旧白皙的皮肤，还有他带来的许多他们从未见过的技巧。
这一切，似乎只有他口中的“主”能够解释。
部落里的人们不再看不起他瘦弱的身材了。相反，他们觉得这说明他平时不需要干活，来自吃穿不愁的地方。
这多亏了小约翰俊秀的外形。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当他醒来的时候，身上除了一些淤青和擦伤，其他的伤口，以及曾经干活留下的老茧、疤痕等等全都消失不见了。也正因如此，他宣扬“神迹”的时候还有一副唬人的外表给他加分不少。
这个部落发展了一百多年，是一个相对古老的部落。他们从未产生过信仰，每天为生存而苦苦挣扎。这样的他们带有野性的警惕心理，并未直接接受小约翰这个外来人的传教。
但是心中被种下的一粒种子，正在寻找破开缝隙的机会。
现在，他觉得这只神奇的小山羊也许就是这样的一个机会。
当小约翰在树林里徘徊，想要依靠树林里留下的痕迹寻找和他失散的族人，为了躲避可能出现的猛兽而在树上暂时歇息的时候，突然这样一只金灿灿的山羊踏着正午细碎的日光从树丛中悠然而出，斑驳的树影也不曾在它身上留下一丝阴暗。它就像是传说中圣洁高雅的独角兽。
不不不，这可是一只邪恶的山羊啊！怎么可以与独角兽相提并论呢？
小约翰这样想着，眼睛却无法从这只美丽的生物身上移开。仿佛下一秒，它就要张开雪白的双翼飞走了。
他只见过黑色和白色的山羊，从未见过这样如金子一般闪耀的山羊。
是的，这一定是神迹！是主对恶魔之子的一个救赎！就像他一样……
一个激动，小约翰脚下一滑，从树上摔下来，惊扰了这美丽的生物。
不过看起来它颇为胆大，小约翰原本感到遗憾的心情一下子燃起了希望，他想要带回这只山羊，顺利的话就让它成为“神使”，成为主的神迹展现；如果不顺利的话，就作为“祭品”，为主献上祝（wan）福（can）。
不过，小约翰的打算注定是要成为泡影了。
神奇物种怎么可能轻易被捕捉呢？
巴塔仔细观察了这个新来的人类，觉得他“虽然有种很好闻的特殊气味，不过说到底也就是个弱鸡人类”，在听到其他人向这边靠拢的声音后，三蹦两蹦又回去找奈哲尔了。
小约翰捶胸顿足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漂亮的小山羊跑掉了。
唯一庆幸的是，他和失散的同伴汇合，回去的时候还猎到了一只野兔。
曾经亲自背着他回去的，脸上用红色颜料涂抹了三道作为标记的男人，找到他的时候一脸慌乱，眉头紧蹙；直到确定小约翰平安无事，没有受什么伤之后才彻底放心，用他被浓密刚硬的眉毛和胡子遮住的棕色眼睛紧紧盯着小约翰的背影。
其他人也为小约翰的归队感到高兴，手中高举着猎物，欢呼着向部落驻地走去。小约翰也跟着一起发出胜利归来的呼号声，这也是向部落驻地的人们传递信息的方式。
回去的路上，同伴们纷纷表示，他们是因为在远处看见了这只黄毛生物，想要试试看狩猎它，才找到的小约翰。
这让他重新振作起来，连忙把自己和小山羊的相遇夸张描述了一番，最后定论为“主的指引”。部落里的人们纷纷发出“哦——”的惊呼，对他讲述的神奇的故事多了几分信服。
经过女性族长的同意，他们将这件事用一种红色的石料刻在岩壁上，以便长久保留。以图画的形式讲述最近发生的重大事件，是他们这个部落惯有的习俗。哪怕将来会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搬离这里，这些岩壁上的绘画就是他们生存过的证明。
总而言之，小约翰的目的达到了，他表示很满意。
巴塔作为这个故事的主角之一，也被绘在了岩壁上，“火柴羊”的形象十分高大威猛。
这些图画被奈哲尔描摹在观察报告里，还在旁边制作了详细的注解。
对于巴塔而言，它只是在林中遇到一个有趣的人类，并未想到在对方眼里是如何看待他们之间的邂逅。
这些画给它的感觉就是：十分羞耻！
好像什么邪教的黑历史一样。
它恨不得冲过去用角角把那片岩壁顶个稀碎。
作为记录者的奈哲尔自然不可能同意它的这种做法，就算小山羊软磨硬泡也没有用。
不过，为了转移它的注意力，奈哲尔表示可以为小山羊添置一幅写实画像。
十分难得的，这幅画让活泼好动的小山羊安安静静待了三个多小时，就为了把它威风凛凛的样子画得栩栩如生。
结果，他还是没有拦住，巴塔偷偷带着这幅自己的画像，偷偷溜进那片岩壁的最深处，用蘸着颜料的蹄尖一点一点把自己“高大威猛”的样子绘在上面。还别说，画得挺像。尤其是主角亲自上手，把原画中按捺着的三四分傲气的小模样扩大到了七八分。
至于部落的人们什么时候发现这幅自画像，是不是又把它传为“神迹”，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只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