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苍白的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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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姆·里德尔站在远远的山丘上，眺望着森林深处的地方。云杉厚重的枝叶你推我攘，一片绿色的海洋波涛起伏，闪烁着细密的微光。
真奇怪。这地方应该够高了，应该能看见家里的塔楼啊。
这个疑虑像一只振翅飞起的乌鸦，带来一阵不安的预感。
汤姆皱着眉摇了摇头。能出什么事儿呢？别胡思乱想了。他的眼睛却仍然执着地寻找着那个淹没在绿色海洋里的塔楼。
此时已是黄昏，夕阳忧郁地向世界挥洒着最后的余晖。云杉林伫立在一片灿烂而迷蒙的霞光中，天空被染成血红色。世界沉浸在一片奇异的寂静之中。
如果现在邓布利多站在汤姆身边，一定会大吃一惊的。他完完全全变了个样子，变得那么剧烈，简直叫人认不出来了。
他的脸色仍然很苍白，这倒没有改变，可是在那覆盖着冰雪的脸庞上，洋溢着热切的光彩，使他整个人都熠熠闪光。他的两只漆黑的眼睛燃着两簇幽幽的烛光，亮得惊人，其中如水般摇晃着兴奋的柔波。
与此相反，他从前身上常常出现的冷酷和漠然，组成他的性格的最本质的东西，现在是一点儿也找不到了。他的攻击性、侵略性也通通消失了。他脸上总是带着孩子般的微笑，眼神很轻松。
他现在汤姆里德尔。他不再是伏地魔了。
汤姆最后望了一眼逐渐变得幽暗的天空，走进了脚下的森林。
一进入森林，就感到四周蓦地一暗。头顶云杉密密的枝叶遮蔽了黄昏最后的光亮，几步外就看不清楚了。
汤姆施了一个强力的照明咒，一株株透明的蒲公英散发着幽光，摇摇晃晃地漂浮在前方。
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得不到阳光、生长得极为矮小的灌木丛。一株株玉白色的蘑菇小伞般撑起在树根和腐叶之下。藤蔓互相攀延，错综复杂，灰褐色的表皮上生长着厚厚的青苔。
森林里弥漫着一股植物的清香，湿润而有重量。如此熟悉，如此令人心醉。
汤姆深深吸了一口气，世界变成了青绿色的海洋，云杉是其中浮动的水草，而他自己也随着海浪的起伏轻轻飘动着。
这就是他的家所在的地方。是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渴切着的地方。而如今，在相隔了60年的时光后，他终于又要回到这里了。
汤姆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这个笑里没有恶意，没有压迫，也没有警惕和防备，只是一个因为感到开心而自然而然的笑。如果当初他在霍格沃兹求职时这样笑，看到这个表情，邓布利多不会拒绝他的。
汤姆艰难地在森林里跋涉。土地总是崎岖不平，茂密的杂草掩盖了一切。他老是绊倒在盘结的树根上。
半暗半明中隐藏着的荆棘扯破了他的袍子下摆，汁液丰富的攀附类植物把他的手染成绿色。
汤姆听到各种各样的属于黑夜的动物窸窸窣窣的爬动、行走着。有好几次他看到悬挂在树枝上的翠绿的小蛇，鳞片密密的排列着，弯曲着身体，追逐着发光的蒲公英。
真该把纳吉尼带到这儿的。汤姆想，带着刺痛的微笑。
它身上的隐形咒会在一个月后失效。那时候这条笨蛇也该适应丛林生活了吧。也许在明年的这个时候，它的巢里还会多出几个白色的蛇蛋。它会做妈妈。
妈妈。汤姆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圆圆的。透过云杉窄窄的枝叶，看得不太清楚。远离月亮的地方，许多颗闪着微光的星星，调皮地眨着眼睛。
夜幕幽蓝，仿佛一块铺天盖地的天鹅绒地毯。夜是如此静谧，安宁。而他正踏着这静谧、安宁的夜回家去。
汤姆再次轻轻地笑了笑。他脸上笼着一层梦幻般的温柔，侧着身子，似乎在回忆什么。
应该是在汤姆四岁时的一个夏夜，也是这样繁密的星星，只是没有月亮。他和母亲，头靠着头，躺在草地上数星星。
母亲指着天边一颗尤其明亮的星星，告诉他，那就是北极星。她说，不管你在什么地方，只要能看到北极星，就能找到方向，回到家里。斑点就趴在他手边，不时晃晃尾巴。
汤姆轻轻地叹了口气。柔柔的思念再次如雾气般弥漫开来，他被包围，无处可逃。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忍受这温馨的折磨。这让他觉得他脑子里那些东西是真的。因为会隐隐作痛。不是他在发疯。
不知走了多久，月亮已经低低的垂到了东边的树梢上，夜幕由深沉的幽蓝变为浓重的黑色。
森林里骤然寂静了下来，连树叶拂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然而月亮却更亮了。世界披上了一层银色的薄纱。他好像一个固执的幽灵，穿越森林，穿越黑夜和暗影，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回到心里珍藏的地方。
终于，他来到了森林边缘。树木开始稀疏起来 ，已经可以看到平坦的草地。远处有一个巨大的黑影，无言地伫立在黑暗里。
汤姆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抑制住狂喜的颤抖。他感觉难以呼吸，浑身不受控制，所有的血液和神经都沸腾了。它们通通叫喊着，躁动着，要他靠近那个沉默的黑影。
那是他的家。
他极慢极慢地走出白桦树的阴影。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座美丽的三层木屋，冬季客厅里彻夜不灭的炉火，暖黄色的灯光，低低的愉悦的谈话声。
这是他的家。他的家。
他终于鼓起勇气，抬头朝那巨大的黑影看去。
“啊!”
寂静的月光下，这声音简直不像人发出的，却更像受伤的野兽濒死前的哀鸣，只持续了几秒钟，就沉寂下来。
只见银色的月华下，伫立着一座破败得叫人伤心的木屋。窗户大开着，玻璃不知所踪。
那座美丽的白色塔楼，一边倒塌了，倾斜着歪向一方。而那曾经散发出暖黄色的房间，如今只剩一片深沉的漆黑。
霉斑和青苔覆盖着能看到的一切。而一切都那么死寂、腐朽。
这就是他的家。这就是他现在的家。它死去，像艾伦一样早已死去——
只是他自己不愿意相信，热切地想象着，如果能够回到这里，也许一切就还能恢复原样，和以前一样。
囚禁也好，失去自由也罢，通通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一个人。重要的只有一个人。这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因她的存在拥有了意义。
汤姆呆滞地跪倒在地上，怔怔地看着这座死去的房子。世上的一切好像都消失了。食死徒和权力，力量和野心，愤怒和害怕。都不见了。连同他自己好像都蒸发了。
耳边一片尖锐的耳鸣。眼睛却固执地，清晰地倒映着那座房子。那是他的家。
一阵难以形容的痛苦冲破了空白的封锁，势不可挡地扑向他。汤姆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不停地前后摇晃。
无法呼吸，也无法动作。他好像离开了自己的身体，冷漠地超出一切，看着自己的手按在胸口上，挣扎着吐出一大口血。
不。不。他们对它做了什么?他们对它做了什么?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能?
“啊——”汤姆看到自己抽出魔杖，一道银白色的闪电携裹着难以想象的魔力，如长蛇般嘶鸣着冲向木屋。
一层银白色的薄膜，从那扇红木大门开始，潮水般翻涌着，渐渐覆盖到窗户，二层的漆黑房间，最顶端高高的塔楼。
汤姆抓着魔杖的手臂剧烈的颤抖。他紧紧咬着牙，支撑着庞大的魔力输出。他的面孔被这道闪电照亮，显露出扭曲而疯狂的执拗。
细小的魔力闪电修补着一切。那熊熊燃烧的壁炉，明净宽敞的厨房，二层闪着暖黄色灯光的房间，住着他的母亲。三层的塔楼是她最喜欢站立的地方。
大门上的捕梦网。壁炉上的银色十字剑。风中摇曳的玉白色酒兰。迎风生长的猫耳草。木屋荫蔽里竖立着的小小墓碑。
一切。恢复吧!恢复吧!
当一切平静下来，汤姆喘着气瘫倒在草地上，终于看到记忆里熟悉无比的地方。
美丽的三层木屋，客厅，厨房，卧室。每一个地方似乎都留存着母亲的身影，回荡着母亲的声音。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完成了的画像，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尽管他的胸口痛得好像要裂开，尽管魔力的透支让他的脑袋里好像有无数的钢针搅动，尽管他嘴角仍挂着斑驳的血痕，他仍然笑得那么开心。
他真的感觉到了母亲。她好像就站在他面前，像她无数次做的那样，朝他微笑，张开怀抱。他们仍然待在一起，在他们的家里。一切都不曾改变。
这就是他想要的。这就是他唯一渴望的。回来了。回来了。看，一切都没有改变。那房子里不是仍亮着灯吗？那房子里不是仍睡着个人吗？
那人明明睡得好好的。明天醒来，一切都会恢复原样。从来，从来都没有变过。明天等她醒来，他要跑到她面前，对她说他从来没有说出口的话。那就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痛楚而凄厉的大笑声飘荡在这片黑暗之中。月亮已经垂到了东方的地平线。黎明前的黑暗已经到来，马上就要破晓了。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苍白的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