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忠诚》入骨之钉

4、第一章 黄金帝国的来访者

　　看着堆满宫殿的十八车陪嫁黄金珠宝，年轻的白帝说：“抱歉，戈尔登大帝，我不能迎娶公主殿下。”

　　好面子出了名的戈尔登大帝脸垮到了脚底下。

　　白帝身侧的勋爵上前行了个礼，补充道：“亲爱的大帝，感激您的远道而来，没法缔结姻亲、我深表遗憾。但我们的帝皇太过年轻，以至于还没法考虑婚事——我希望这无损于黄金帝国与我们珍贵的友谊，您说对吧？”

　　气氛这才有所缓和，大帝脸色回暖，顺着勋爵的话说道：“说的也有些道理！那本王也就不为难陛下了！是小女与陛下缘分不够啊！不够！”

　　“大帝说笑了，”勋爵露出微笑，“贵国的＇金色百合＇一定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不愁找不到如意郎君。”

　　“哈哈哈哈哈！”大帝豪迈地拍了拍这年轻人的后背，“真是能说会道啊！好孩子、好孩子！”

　　气氛快活起来，白帝望着他们，眼里流露出些许如释重负的神色。这时，黄金帝国的使臣迈着急切的步伐前来求见，他叩拜行礼，道：“不好了，陛下——公主她！”

　　“什么？”

　　“公主不见了！”

　　“什么！！！”

　　戈尔登咆哮一声，猛地站起来，带倒了凳子，整个前殿都抖三抖。

　　白帝与勋爵交换了个惊诧的眼色，正在紧要关头，我们的圣骑士隆重登场。她披着一头白发，优雅地单膝跪地，行礼道：“见过陛下、大帝与勋爵。请允许在下将公主殿下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白之帝皇开口了：“请起吧，我亲爱的的骑士。我相信你定不会辜负我们的期望。”

　　连心急如焚的大帝都安定了不少，在赫赫有名的白狼圣骑士面前，公主的“出逃”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一般。

　　勋爵也点点头，于是骑士起身，抬头定定地望向白帝眼底。她在他的眼里看见了毫无保留的信任与赞许，而他看见的则是……

　　除了骑士长打头阵，还有许多人一同寻找莉莉丝公主，白国和黄金国的都有。众人各自集结人马，去王宫外的城里、市镇和山谷处进行地毯式搜索。

　　当所有人都慌慌张张跑出去找寻时，只有骑士团长留在了宫殿里。

　　她是白狼化形而成，嗅觉自是非凡。有所倚仗，便不似普通人如无头苍蝇乱撞。
　　在公主坐过的马车上嗅过一遍后，脑内就存下了她的气味，闻香识人，易如反掌，一路追寻，最后到了此处。于是她做了些准备，耐心候着。

　　布谷、布谷、布谷、布谷、布谷、布谷、布谷。

　　正好七点了，夜幕降临。最后一颗星星游出云层之时，月亮的光辉洒在骑士的白发上，宛若白雪一地。

　　“您不饿吗？公主殿下。”她端着甜点，朝着对面的花园友善地问道。

　　悄悄地，白玫瑰花圃转角后面露出一缕金发，莉莉丝探出半个身子，不可置信地张开嘴：“你、你是……”怎么找到我在这里的？

　　安吉尔笑笑，食指点点鼻尖。

　　金发公主还是不满地瞪着她，身体却很诚实地一点一点挪过来，低头捏起一颗椰汁冻就往嘴里塞。

　　“请慢点吃。”

　　“唔唔唔。”要你管。

　　一连狼吞虎咽了好几块，她才想起，这家伙是怎么知道这是自己最爱吃的点心的？连口感、甜度都与在家乡吃的一模一样，她不由有些发窘，脸蛋也羞红起来。安吉尔全都看在眼里，却只是静静看着，没有戳破。

　　“总、总之，”莉莉丝难为情地抬起头，视线却侧过去，“谢谢你了。”

　　“我的荣幸。”安吉尔回礼，“不知可否让在下陪您回去？如今，大帝很是担心。”

　　“呃……”太自然的关心令人难以拒绝，她只好点点头，默许了。

　　（这应该是读者想：她明明有机会真的逃跑，为何只是躲在宫廷的后花园里，就像小孩子的恶作剧一样？）

　　等到回到前殿，焦急无比的大帝一把搂住公主：“我的小心肝哪！你是要急死爸爸吗！”

　　“爸爸！”公主娇嗔道，“人家才没有逃跑呢……只是去花园里玩了一会儿！”

　　“莉莉丝啊！从小你就调皮。你若是说声不愿意，爸爸也不会逼你嫁给谁的呀！”

　　“您说的是什么话呀，爸爸……”她低下头，有些羞赧似的卷着发梢，“爸爸看上的都是好人，哪里有不嫁的道理呀。”

　　“哈哈哈哈哈！”戈尔登大笑，一把将她腾空抱起，“这才是我的小公主！好！”

　　“爸爸！快放我下来啦！”

　　只要有戈尔登家族的人在，气氛就是亲热且快活的，大家都跟着哈哈笑了起来，此刻，欢乐团圆。

　　黄金帝国的皇室一众千里迢迢赶来白国，自然是要多待些时日，四处观光游玩。大帝、公主及使臣住在宫殿，其余人马便驻扎在王都的落脚点——勋爵的庄园与城堡。

　　勋爵是白之帝国的公爵之子，全名路易斯·勒森魃。勒森魃一族作为远近闻名的古老吸血鬼家族，财力雄厚、作风老派，以优雅著称。老公爵尤其爱好流连上流晚宴与舞会。因此，一听到要举办面向黄金帝国来宾们的欢迎会，老公爵便欣然答应在自家的庄园里召开这场盛大而又奢华无比的舞会，并马不停蹄地开始筹备起来。

　　米色的邀请笺上，白金的花体字龙飞凤舞，赤红的火漆印是玫瑰的形状，上至帝皇，下至子爵（比较低的官位）都收到了邀请。

　　宫殿里，巧手的裁缝在为白帝量着尺寸。

　　“您又比去年高了些。”老裁缝缓缓推一推眼镜，毕恭毕敬地说。

　　听到这话，亚当·怀特微微扬起嘴角。勋爵看在眼里，接话道：“您每年都在长个子呢。不知道今年，安吉尔小姐的礼服准备的怎么样了。”

　　安吉尔小姐惊人地不擅长应付这种社交场合。有一年，她竟然穿着男式燕尾服出席舞会，笑得小姐夫人们肚子都痛了。

　　路易斯还记得，在一片揶揄的眼光中，又羞又恼的少年将一脸无辜的女人拖走的场景，简直是千古名画。

　　白帝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把安吉尔给我找过来。”

　　“是。”吩咐下去，不一会儿，圣骑士就在王座前待命了。

　　“陛下，请问有何吩咐？”依旧是单膝跪地。

　　“安吉尔，”白帝一字一句地说，“今年的晚礼服，老乔治会给你做好。”

　　“是，陛下……嗯？”她惊诧地抬头。

　　白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仿佛在说：我不想在众目睽睽下再拖走你第二次了。

　　老乔治带着慈祥的笑容，下去给安吉尔量着腰围：“您想要怎样的礼服呢，安吉尔小姐？”

　　“这……”安吉尔一时语塞，看向亚当。后者开口：“我会帮你挑面料和款式，你只管穿就好。”

　　“是，多谢陛下！”骑士小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就差大尾巴摆啊摆的了。亚当的心也被暖化了不少，表情都变得柔软起来。老乔治是看着亚当长大的，于是笑呵呵地同路易斯一起告辞了。

　　“陛下，莉莉丝殿下最近如何？”

　　“尚可。没怎么见过。”他淡淡答道，“怎么？”

　　安吉尔摇摇头：“我只是觉得……”

　　时间飞快流淌，男人挑着领结，女人兴高采烈地选着晚礼服，晚钟声响，不知不觉，盛大的假面舞会就正式开场了。

　　舞会在公爵家的宴会厅举行，金碧辉煌的主厅能容下上千人，高高的天花板中央吊着的豪华绚丽的三层水晶大吊灯、雪白大理石砌成的对称螺旋阶梯和铺满大厅的黄玉石制成的光亮得能照镜子的地砖都在宣告：主人的财力多么雄厚，无声炫耀着这古老家族无度的奢靡繁华。（词穷惹！）

　　老公爵一身崭新的高定礼服，挽着年轻妖艳女伴的手，四处寒暄招呼着客人们。

　　长达十数米的红地毯，冒着气泡的香槟倒向九层精巧的香槟高脚杯塔，水漫金山之时身侧耳畔是女人温软的盈盈暗香与嬉笑嗔闹；大露背的酒红色包臀晚礼服，铮亮的黑皮鞋与笔挺的大翻领黑西装，低沉的男性嗓音在你耳边说些什么，而后是绅士地轻笑；金色别针别着新鲜怒放的红玫瑰或是白色花朵，在纯黑的挺括礼服上格外耀眼；拖地的银色真丝裙摆，金灿灿缀满亮片与闪粉的细高跟鞋，水晶鱼嘴鞋宛若仙度瑞拉的另一个奇迹……

　　假面，每个人的脸上都戴着精心装饰的假面。或是颜色鲜亮的羽毛，或是眼花缭乱的水钻，而这时，一张与众不同的银色假面一出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带丝毫多余缀饰，面具下碧蓝瞳孔深深，西柚色长发飞扬，薄唇含笑，一身剪裁得体的正装，衬出整个人的气质风度翩翩，不染纤尘。是他——路易斯·勒森魃——不会有错。

　　路易斯朝众人微微点头，行礼。逐渐地，他所在之地成为了宴会社交圈的中心，权利暗流涌动的漩涡正在形成。人们往这边汇集、寒暄、交换着信息。戴着黑色羽毛面具的少年将一切看在眼里，用沉默如往常的方式观察打量着整个会场中人们的一举一动。旁边的莉莉丝一身浅绿色小礼服打扮，珍珠白面具上插着三根洁白的羽毛，她只是独自坐在一旁吃着茶点，回绝了一位又一位邀请她跳舞的男舞伴。

　　“咔哒。”

　　红丝绒猫跟鞋踏上玉石砖地板，发出清脆的声音。亚当一回头，不由得呆住了。

　　及腰的蓬松长卷白发倾洒而下，额发随意别到耳后，露出石榴石般鲜红剔透的一对眼睛，嘴唇血色盈盈；酒红色真丝吊带长裙晚礼服极好地包裹着窈窕的身段，掐出细腰丰臀，胸脯饱满；侧面的开叉增添了一丝大胆与性感，玉腿若隐若现，纤细的脚踝惹人爱怜，搭配红色猫跟鞋相得益彰。

　　配上脸上赤色的猫脸面具，安吉尔无疑是今晚最夺目的美艳女郎。

　　一直以骑士形象示人的白狼居然有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多亏了亚当的精心挑选和老乔治的巧手。

　　“陛下。”安吉尔浅笑，正欲行礼，被抬手制止了。

　　“不必多礼了。”现在这副打扮也不方便吧。
　　“是。”

　　亚当看着艳光四射的安吉尔，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伸出了邀请的手。安吉尔愣了愣，很快扬起嘴角，回应地牵住了那只手。一踏、一转，舞池里，一黑一红的二人搂在一起，随着婉转悠然的音乐旋转着，轻轻地跳着。

　　安吉尔的舞步并不娴熟，甚至有些磕磕绊绊，索性有亚当主导着节奏，于是这支圆舞曲还算和谐。贴面的距离让气氛暧昧起来，温度悄然攀升着。

　　另一侧，是月光清冷的露台。莉莉丝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溜出了热闹的会场，正独自盯着夜空中的那轮明月发着呆。

　　“原来公主殿下在这里。”醇厚的嗓音响起，公主回头，看见路易斯斜倚门边，抱臂开口道。

　　“你……是？”

　　“在下路易斯·勒森魃。公爵之子，勋爵是也。”他垂眸行礼，末了从胸前口袋掏出一条手帕，“这应该是殿下您的手帕，请容许我物归原主。”

　　那是一条洁白的真丝手帕，用金线绣了莉莉丝的名字缩写。她感激地接过，却在指尖相触的瞬间如触电般弹开，一时脸色变得惨白。

　　手帕飘然落地。勋爵弯腰捡起，抬眼望了望公主，眼底并无意外，反而有些深意：“您……”

　　公主攥紧了裙角，抿着嘴唇，听见他问：“您……是在害怕吗？”

　　气氛，凝结了。

　　莉莉丝深深低下头，指甲死死掐进掌心，怎么也开不了口。

　　另一边，声色缱绻的舞厅中，她俯身贴在他耳边轻声道：“莉莉丝公主的表现……很不寻常。”

　　他揽着她的腰，优雅地转了半圈，回复：“怎么说。”

　　“据我观察，一整个晚上，她没有接受任何一位男性的邀请去跳舞，甚至没有和人攀谈、寒暄几句过。”安吉尔扭动腰肢，慢慢向后倒，慢慢，慢慢，“一句话都没有。甚至没有看过谁一眼——就算是人生地不熟，不擅交际或者怕生，也太过头了。作为一国公主，这是不是太不同寻常了？”

　　亚当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兀自思考着安吉尔的话语。确实。这不像是一个正常人在这种极隆重的社交场合下该有的表现。何况是贵为帝国公主的她，就算再反感、再不愿意，也是该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堆满笑脸快快活活地应付过去了事才对。

　　看来，今天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有必要好好调查调查，那莉莉丝公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舞池内依旧声色迷离，舞池外月色冷冷清清。

　　路易斯看着伫立在那儿的莉莉丝，她已经站在那太久了。久到他都开始动摇，自己是不是不应该骤然突破她的心防，让这一切变得难以收场？

　　正当他打算开口说点什么时，莉莉丝抢先说了：“——不是的！”

　　“……公……”

　　“不是的！我……我只是……”她低着头，攥着裙摆大喊，“我只是害怕……害怕……！”

　　“害怕……？”

　　“——害怕男人！”喊出这句话的同时，她崩溃了，双手狠狠捂住脸颊，泪水滚滚而下。路易斯惊呆了，一时被重锤在原地，不知做什么好。

　　她还在掩面痛哭，他大步过去想搂她入怀中，却被猛地推开了，只好愣愣地看着她蹲下来大哭，他也只好蹲下来，一下又一下地摸着她的头，小心翼翼地，生怕再次被推开。

　　良久，她哭累了，眼泪和鼻涕湿答答地混成一团在脸上，面具早就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她用力抽抽鼻子，揉揉眼睛，不好意思地瞟了他一眼，而他只是笑笑，温和地帮她抹去眼角的残泪。于是她笑了，很感动很感动，感激地望着他，心里对他的反感和防备都散了不少。

　　他还是温柔地看着她，为她抚平哭乱的发丝，换来了一个真心的笑脸。

　　莉莉丝说：“谢谢你，路易斯。你人真好。之前的事……对不起。”

　　他只是笑笑，俏皮地答道：“我的荣幸——公主殿下。您不必挂心。”

　　接下来。他们谈了很多。比如，为什么她害怕男人。为什么她不要和男人跳舞。为什么他喜欢银色的简单的面具。为什么他知道她会在这里。为什么……

　　“路易斯。”公主笑嘻嘻地伸出小拇指，“以后，这些就是我们的小秘密啦！好吗？”

　　“好，”路易斯微笑，“一言为定。”
　　两根小指勾在一起，紧紧地，紧紧。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这场晚宴正是酣畅之时，不远处的白色宫殿深处，一双紫色的眼睛，睁开了。

　　呼——呜——呼——

　　唰——啦啦——

　　深紫色宽大的袍子飘荡扬起，巨大的六芒星法阵骤然发亮，水晶球闪闪发光，倒映出未来的光景，照亮了整个占星神殿。

　　塔罗牌呼啦啦破空而出，自上而下排列成一个正圆，圆心处是一个人的身影。

　　一只苍白的，纤细的手，挥开！

　　显——！

　　死神，正。

　　“王——大难，即将临头。”她喃喃自语，摇了摇头，摇了摇头，悲伤涌上她的面颊。

　　她闭上眼，一切归于平静，回到黯淡。

　　占星女使长叹一声，陷入长眠。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