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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前世今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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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众人都进去之后,玉伏琅还有些恍神的站在原地。
“你也想有你守护的东西,不是吗?否则今日你不可能在这与我共谋,冒着风险来这做诱饵。”高长恭垂眸,望着玉伏琅那张秀美而又透着不服输的坚毅的面容。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又涌上心头,这微妙的感觉并未来自于面容的似曾相识,而是心灵深处泛起的牵扯灵魂的某种悸动。
她到底是谁,或者她曾经是谁……
玉伏琅昂起头,直视高长恭那毫不掩盖地探究目光,她知道此番为饵很有可能发生不测,但想成事又哪能不以命搏呢?生死成败,都是她的命。她早已看淡了,可唯有扶天镜近在眼前,她不能不管。
“我的家人便死于一个奸佞小人的棋局之中。我……是我家族雪耻的唯一一颗棋子了,就算明知生路为退路,我也绝不苟活。我要同布棋者鱼死网破。”她的眼神像一把寒光凛凛的剑,“此番,若我有不测,我妄请殿下替我买下扶天镜,好生保管,决不能让它落入小人手中。作为交换,我愿告诉殿下一处我的家族埋在邺城郊外的秘密宝藏。那宝藏的价值抵扶天镜绰绰有余。”
说着,玉伏琅想要对高长恭行大礼,但是却被高长恭一把托住胳膊,“我说过,此次行动,我绝不会让你有事。”
分章
待高长恭和玉伏琅进入猎场之时,猎狗早已四散跑了出去,四下草丛里顿时响起了一阵畜生被惊扰之后的逃窜声,狗叫声和动物嘶吼得声音顿时响做一片。
忽然,几只猎犬把一只从雪钻出来的兔子团团围住。
斛律昌性子急,率先骑马追了过去,对着猎狗们围追的兔子射了一剑,那小兔被射中了后腿,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猎狗顺势将猎物给衔了回来。
“长恭你看,多肥的兔子!伏琅,等着我回去之后给你做烤兔子吃!”斛律昌提着兔子的耳朵,笑得天真又明朗,看来他是真的忘了本次围猎危机四伏呀。
玉伏琅看到那灰兔的腿还在不停地抽搐,黑色的眼睛似是含泪,那模样煞是可怜。
几位统领均在夸耀斛律昌讨了个好彩头,刚进山便猎到了兔子,估计不多时便能再猎几匹狼回来。
然而玉伏琅却有些郁闷,那兔子也是一条命呀,为了玩乐竟让它丧命。她越来越觉得她打猎的提议是错误的。因为在此之前,她从未如此真切的感受过它的残忍。
强者围杀弱者似乎是天经地义,可是天经地义便就是对的吗?
“阿昌,把兔子交给我吧。”
高长恭见伏琅此举,心觉有些讶异,这个人终归是太妇人之仁,太容易被人看出破绽。毕竟游猎之事可是她提的。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刚刚他们还在讨论乱世的不合理之处,哎算下来,这事怪他。
“怎么,玉公子舍不得杀这只小兔呀?”章统领故作遗憾状,“那日你生辰宴,可是你说要改日一起游猎的呀,没想到玉公子这是为我等着想呀。”
这句话显然是话里有话,章银定是怀疑她游猎的目的了。而且他早就发现今天玉伏琅和高长恭的行为神色都透着古怪,一点也没有那你侬我侬的热乎劲了,他甚至有些怀疑这一开始就是一个局。
“玉公子游猎当然是为了笼络将士之间的感情,”高长恭率先替他解围,“不过她昨夜肺疾复发,见不得血气。章统领可定要尽兴游猎,莫要辜负了玉公子的一片苦心。”
“啊!竟是如此!我见玉公子气色也不好,不若今日咱们先回去,改日再来,如何?”
“这怎么行!”玉伏琅作势咳嗦了几声,故作一副为难的模样,“不若这样,让王统领和左统领还有李统领随我一道看看山间的风景,长恭、阿昌和其他几位统领带着猎犬去畅畅快快的围猎如何?”
左统领是斛律家的家将,忠心无可置疑,故而昨晚高长恭已经嘱咐过他了,他到时候自会见机行事。倒是王统领和李统领显得有些意外,不过他们转念一想,这似乎是一个除掉玉伏琅的好机会,毕竟这荒山野岭的,出点什么意外可真不好说。她最好是失踪,这样高长恭也不好真治他们什么罪,又能趁陆国师办“大事”之前扰乱了高长恭的心神。这简直是再好不过的打算了。
真没想到这娘娘腔居然自投罗网地来送死。
章统领相较于那俩莽夫,略懂些谋略,自是隐隐猜出这很有可能是个局,见那俩蠢货一副阴谋在心的表情,他又急又气,“要不我陪着玉公子?”
斛律昌不满的努着嘴,毫不客气地质问道:“章统领呀,你忘了你来之前可曾向我夸下海口,说是要这次猎三匹狼回来!怎么,这是觉得自己做不到,想临阵脱逃?”
章统领听此,脸上的皱纹都气得飞起来了,他的确是这么说过,不过他的原话是,“殿下此番一定能猎五六匹大公狼,如此,我也不能给殿下丢人,怎么也得猎两三匹回来!”
这明明是在拍殿下的马屁,结果到斛律昌这里成了他夸下海口了,真是气死他了,也不知道是他存心捣乱,还是当真是有什么阴谋。
高长恭此刻似是一副忍不了聒噪的样子,不耐烦地发话道:“行了,便依着伏琅吧。王统领、李统领、左统领,玉公子便拜托你们了。”
左统领早就知道了高长恭他们的计划,所以在四人行至山野处的一方破庙之时便识趣地借机离开了。玉伏琅见那浮图建得别致,便吵嚷着要进去看看。王统领和李统领暗自交换了眼色,应下了玉伏琅的要求。
伏琅佯装出一副对他们的杀机毫无察觉的样子,走入浮图庭内,只见一参天的凤凰树直上五尺,枯枝向灰暗的苍穹延伸,伏琅恍然间想象到它枝叶缠绕时的景象,形如羽盖的模样。她的心里咯噔一声,恍惚间她看到了一个白衣少年的幻影。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那个少年便是这种树之人。伏琅走近,发现树干上刻了一个霆字。
霆,便是他的名字吗。
“这树是何人所种?”
略读过些诗书的李统领回答道:“大抵是这曾经在庙里修行的沙弥吧。自北魏太武帝灭佛之后,这庙就空了。”
玉伏琅从恍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她得想办法激怒他们,“依我看,毁佛是大孽,除掉那些祸乱朝廷的术士倒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当朝就该清君侧了。”
“玉公子,你这话莫不是在暗讽咱们国师吧。”王统领性格最为暴烈,果然玉伏琅一激,他就按捺不住了。
“无耻术士而已,也配高居庙堂?也配和殿下争?”
李统领眸光闪烁不定,似乎在心里暗下了杀机,“娘娘腔,我劝你放尊重一点。”
“走狗!你叫谁娘娘腔,我可是殿下的人 !”玉伏琅抽出腰间软剑做出一副要攻击的样子,王统领立马拔刀劈了下去。玉伏琅这时也不再隐藏自己的武功,一个闪身躲开了王统领的攻击,刀刃劈在了大树上,树干上的泥土扑簌扑簌落下,玉伏琅这才发现,霆字下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寒字。
他们是一对吗?正在闪身的功夫,李统领的刀也劈了下来,玉伏琅抓住机会抬脚发力踹飞了李统领手中的刀。她的长剑一扫,割开了李统领大腿的血脉,血顿时彪了出来,溅到了凤凰木的树干上。王统领见玉伏琅功夫如此高强,顿时方寸大乱。
可是玉伏琅却闪身往他刀口上一撞,她的左肩膀顿时划出一道狰狞的血口,王统领反倒是吓了一跳,他不知道玉伏琅这是要搞什么名堂。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左统领此刻带着几个都尉赶到了寺庙内,刚好看到他拿到砍玉伏琅的这一幕。王统领意识到这是局,便低声咒骂一声,飞速向荒庙的后门跑去了,左统领有些忧心忡忡的看着玉伏琅的伤,玉伏琅苍白着脸微笑一下,示意他不要担心。左统领这才示意几个都尉去禀报高长恭这边的情况,自己带着几个人去追王统领去了。
偌大的寺庙内就剩下了玉伏琅一个人,她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靠着凤凰树坐了下来。按照计划,都尉那边应该是向军营禀报—王统领以重伤的玉伏琅为人质潜逃了。现在她应该算是失踪人口,到了晚上高长恭才能派人找到她。不过眼下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虽然伤口很痛,但是一想到事情的结果会让高长恭满意,她觉得自己的付出都是有价值的。毕竟只有高长恭满意了,拍卖会他才能帮助她。
不过,唯一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肩上的伤口被撞的太深了,这导致她的金创药并没有发挥很好的效果,鲜血若泉水一般汩汩流出。将凤凰树苍棕的树干染成斑驳的红色。
在积雪覆盖的深山当中,这样的伤口让玉伏琅赶到很冷很冷,但玉伏琅并不打算去庙中避避,她只是撕下衣服简单包扎了伤口,实际上她每天都巴不得自己快点死,这样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毕竟活一天就要背负一天的重担和血海深仇。她真的好累好累呀,为家族复仇是她不得不去做的事情,但是这事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难了。这些年,她的生活仿佛一场沉重而又纠葛的梦,勾心斗角、血雨腥风彻底将她变成了一个空壳和怪物,她虽也时时刻刻从梦中再见到那个简单快乐、张扬明媚的郑芊华,但她已经不能再变回她了。
要是当年,她没有出嫁,同双亲、哥哥一起葬身火海便好了,要不就是出嫁之后,高长恭愿意接纳她,帮助她查清元凶、报仇雪恨那样该多好呀。
在人前坚强冷漠的她,此刻在森然寂静的古庙内却表现出倦怠和伤心的一面。一场栽赃嫁祸,将她的人生彻底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她本应过着光鲜美满的日子呀。
或许这一切都是命吧…… 玉伏琅苦笑一下,她看着凤凰树的树干上被她的鲜血染红的名字“白霆,玉寒”。这应该是很久之前一个男人刻下的,因为字体苍劲有力,勾勾画画与苍老的树皮融为一体,风沙也无法将它们淡化掩盖,就好像命运的轨迹无论人怎么努力都不会改变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玉伏琅看着这两个字出神,冬日的寒风吹动着凤凰树干枯的枝桠,上面系着的青铜风铃发出脆盈盈的吟唱声,与枝桠干枯的声响合奏出一种颓败而又神圣的声响。
这声音一声又一声的拨动着玉伏琅的心弦,她总感觉他的灵魂深处一会儿在呐喊,一会儿在呻吟,脑子里一会儿山呼海啸,一会儿又像无人的沙漠荒原一般死寂,她的眼前出现了好多好多杂乱无章的陌生画面,但是她又什么也记不得。她唯一能捕捉到的是如雪般的白影和熊熊燃烧的鲜红火焰。她的目光定定的落在“霆”字上,根本无法移开眼睛。
“白霆。”
玉伏琅低声叫出了这个名字,不知为何她的眼睛开始不住地流泪,她的脑海中响起了一段不知名的旋律,那曲声哀婉、缠绵、又带着些凌居高处的空灵和不可亵渎的圣洁,她从袖中掏出玉箫,开始吹了起来。
深山古刹,凤凰树下,箫声如泣如诉,她不知此曲正在撩拨远方大漠深处的隐居者的心弦,同时她也不知道在朔州的某处僻静院落中,也有人注意到了这箫声。